第 37 章(第2页)

 林十鸢的脸一下拉得老长。

 温禾安将茶盏轻轻放下,睫毛低垂间显得无比纤细,她知道,自己一直在等的机会不太远了。

 她等这个机会很久了。

 从还未被算计驱逐,到现在恢复如初。

 她是人,一路走来尤为艰辛,无数次死里逃生,压抑久了,表现得再温和无害,骨子里也有着凶性。温流光处心积虑对付她,一计不成又有一计,因为她备受宠爱,在族中有无数人为她托底,甚至顶罪去死。

 温禾安没有倚仗,她孤身一人,单打独斗,出手就得一击即中,叫温流光再也翻不了身,失去所有价值,这样长老院才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

 温禾安早就在等温流光叩开第二道第八感的时机。

 那是最能要她命的时候。

 “我今日来,有件事想问问你。”温禾安看着她,神情郑重,沉吟后启唇:“你这可有关于禁术的

 文献记载,有多少算多少,我都买下来。”

 提到禁术,修士莫不变色。

 无他,能被称作禁术的,手段之阴损可怖,非常人所能想象,偶然冒出一件,就足以让几个州城乱做一团。

 林十鸢倒是不怕温禾安沾染禁术,她的气息纯正温和,决计和这两个字沾不上任何关系,她只是很好奇:“若是我没记错,这是你第二次叫我替你留意禁术了,你究竟在查什么。?[]?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温禾安点了点眉心,并未否认:“一桩陈年旧事。”

 “你也知道,有能力编纂禁术的家族门派,闭着眼睛都能数出来,有关禁术的记载又半个字都不能流入市面,我们不做这等亏本买卖,这一时半会的——”林十鸢看着她格外专注的眼睛,婉拒的话一时拐了弯,她叹息着松口:“我只能尽量给你留意。”

 她竟觉得,温禾安对这事的态度很不寻常,比对付温流光和江召都来得上心。

 谈完事,透过半开的窗牖往下看,暮色四合,落日熔金,再过一会,估计天就黑了。

 林十鸢还是留她下来用膳,温禾安摇摇头,道:“我得回去。”

 她眼前浮现出陆屿然的眼睛。

 他生了双睡凤眼,眼皮冷薄,线条狭长,瞳仁会在烛光下泛出清冷之色,静下来与人对视时,不免给人种深邃专注之感,好像有掌控人心的本事,叫人无从拒绝。

 温禾安鬼使神差,每次都会迟疑着答应他,然后为了腾出时间苦恼半天。

 如果她言而无信,这双眼睛就会盛满倨傲漠然和一层乱七八糟的风雨,旋即水静江寒,眼下敛得锋锐,能看出明显的不开心。

 就。

 怪可惜的。

 大多数时候,能顺着他,温禾安都会顺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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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山酒楼临时开凿出的地牢里,血腥之色紧密地融进潮湿阴冷的空气中,两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叫人作呕。

 那名被生擒的九境被关在地牢里,他叩开了第八感,于是关押的阵仗格外大。

 系在他身上的粗大锁链有足足十二根,贯穿前后肋骨,白骨森森,血流如注,锁链上弧动的雷光一刻不停地流动,只要他有所异动,立刻就会毫不留情地轰下来,这是陆屿然亲自出手布控的。

 因此。

 那名九境没死在傀线上,但差点交代在这该死的巫山雷术上。

 陆屿然枯寂一夜,今早起来,得了温禾安两句应承后,眼里淡漠的恹色阴鸷倒是散去一些,然一进地牢,眉骨攀附起凌然之色,难以抗拒,只欲叫人臣服的气势悉数回到他身上。

 听命固守地牢的执事们纷纷行礼,不敢直视他的眉眼,余光里只能看见一片由银线织就的麒麟宽袖,其上图案张牙舞爪,清贵逼人。

 商淮原本是要“啧”的取笑陆屿然几声的,但想到要见自己父亲,也没了心情,难得愁眉苦脸,在心中一个劲唉声叹气。

 陆屿然脚步停在那名九境跟前,逼仄狭小的囚室里聊胜

 有无地铺了层稻草,此刻都被血沁湿了,经过几天,发出一种腐烂的腥臭气,脚踏上去,会踩出一层猩红液体。

 他睨着这位被吊起来的九境,眼中如深潭,看不出任何一丝潮澜涟漪。

 审了几天,能审的基本都审出来了。

 人叫肖谙,年岁不小,倒是有一身修为,又走了天大的好运在秘境中觉醒了第八感“万象”,这等噱头唬住了不少高门显贵,每年开出天价酬金,让他效力。可他浑身没个正行,吊儿郎当不爱动脑子,往往想一出是一出,喜欢挑战刺激,但做任何事都是二分钟热度,遇到危险甭管什么使命任务,先跑为上,混不管同伴的死活。

 往往是没到一年,就被好言好语地辞退请出来。

 他这次为王庭效力,图的也是个刺激。

 破坏神殿,暗害帝嗣,瓦解巫山。

 多么宏大的理想,光是一听,就叫人热血沸腾,这深深吸引住了他。为此,他不惜飞蛾扑火,甚至主动接受了傀阵师的那根傀线,在那帮孙子的蛊惑下,有一段不短的时间都觉得自己是找到了毕生的理想。

 但他骨子里就是那种性格,急功近利,说白了,就是没有耐性,只能接受成功,失败好几次后,兴趣就消减了。

 就算是条狗,你也得拿骨头在前面吊着他,让他闻到点香吧。

 这个计划可以说是只有失败,没有成功的时候。

 每次失败,都要损失许多东西,无数通宵达旦,烧灯续昼的精力白费砸进去如泥牛入海,有去无回,还得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

 而且肖谙深信自己被骗了。

 盖因他发现,除了以上二条,这个计划中还有另一组人分心去做别的事去了,什么外岛计划,你都不知道它究竟是在做什么,谁也不会给个解释,但可以肯定的是,和巫山,帝嗣,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出事之前,他已经想跑路了,正在揪着头发思索如何解除傀线,山高路远,再寻别的刺激。

 谁知道会发生后面的事。

 肖谙肠子都悔青了。

 陆屿然手掌微一握锁链,就听叮当闷响,雷芒大盛,半死不活的肖谙陡然闷哼,像被根看不见的丝线提着,猛的扬起了脑袋,供二寸之外气质无双的男子打量审视。

 “公子。”幕一踏进来,低声禀报:“商大人到了。”

 陆屿然微一垂眼,声线清透至极:“让他进来。”

 商淮摸了摸头上的玉冠,又整整衣裳袖口,最后不自在地抚过自己的鼻脊。

 商誉是天悬家现任家主,亦是天悬家唯一一个叩开了第八感的人,他们这样身怀绝技,天赋异禀的种族,在修行之路上,总是比寻常人难上许多。

 商大人性格古板,严于律己,到了如今这个年纪,家族和睦,子女大多还算争气,家族不温不火,没有下坠之势,能叫他夜里翻来覆去,长吁短叹的,唯有离经叛道的逆子商淮。

 自家本事都没学好,非要去学什么阴官摆渡之法。

 而今一见面,他便先翘了翘胡子,以眼神剜了他一刀。

 紧接着对陆屿然行礼:“臣见过公子。”

 陆屿然长袖一动,灵力托起他的臂膀,冷声道:“此人拜托商大人了。”

 商誉哪里敢当他这声拜托和大人,他常见一些辈分远还在自己之上的老者在陆屿然跟前依旧毕恭毕敬,莫敢不从,自己却因为商淮的缘故,不免得到陆屿然一些另眼看待,这叫他又喜又愁。

 他不敢分神,记得自己长途跋涉而来是有要事在身,当即站到肖谙跟前,浑浊的眼睛盯着他看,是那种格外细致,要将他脸上每个表情,每块骨骼位置都记住的看。

 肖谙被看得头皮发麻,气若游丝地看着陆屿然:“……我知道的,都说了。”

 只唯独瞒了一件事。

 一件他唯一觉得搭上半条命进去也算值得的事,这曾叫他小有成就感,可以说,那么多件事都是瞎忙活,唯有这件,才真正朝着目标迈近了微小的一步。

 商誉要看的,就是这一件事。

 第八感探心悄然发动,朝着肖谙一人笼罩而去。

 片刻后,商誉陡然睁开眼,连着退了两步,被商淮扶住了。

 陆屿然看过来,眉头紧锁,问:“看到什么了?”

 商誉胸膛里的冷气搅动着,浑浊的眼中尚有惊惧之色未曾压下去,因为二月末的寒意,他从鼻腔里深深吐出一团白雾,声音无比凝重:“公子,他们在神殿中动了手脚。”

 神殿对巫山来说意味着什么,无人不知,那是帝主留给巫山的东西,是一种无可取代的象征,同时也是巫山最大的秘密。

 商淮都惊住了。

 陆屿然脸色被冰霜覆盖,但不至于和他们一样就此乱了阵脚。世人鲜少知晓,神殿分为内殿与外殿,作为被神殿选中的人,举世之内,唯他一人可踏入内殿,那些人要做手脚,只能在外殿。

 不会出很大的问题。

 但就此留着终究是个不小的祸患。

 他不能拿巫山冒险。

 “做了怎样的手脚,大人可看见了?”陆屿然问。

 商誉摇头,看着有些疲惫,这一下好似耗尽了一天的力气,连浑身的重量都搭了一半在商淮身上:“不曾,只窥得很短的一点片段。此事事关重大,臣明日再来一趟,再看一场。”

 陆屿然压下心中翻腾而起的戾气和烦倦,深深一阖眼,朝幕一摆摆手,示意他们看好此地,自己转身出了地牢。

 商淮被商誉揪着好一顿说教,好容易找了个借口脱身,此刻跟上陆屿然,眉头皱成“川”字,摇着玉扇叹息,似是自言自语:“现在这个意思是——这个塘沽计划,咱们是不查也得查了。”

 陆屿然不答,拧着眉去了趟巫山酒楼,消息当即从诸位长老嘴里传回了主家,巫山数不尽的精锐暗卫出动,在神殿内外逐一排查,刹那间风云涌动,局势变幻莫千。

 他看着窗外逐次亮起的灯火,算着晚膳的时间,将自己的麒麟腰牌甩给商淮,垂着眼吩咐:“传我的命令,去夺永,芮,凌二州,同时南上,去占天都寒山的灵矿。”

 商淮呼吸一窒,觉得自己怀里捧着块烫手山芋,接不是,丢也不是。

 永,芮,凌二州是富庶之地,在王庭的庇佑下,市集繁盛,物产丰富,每年产的粮可供给王庭军队无度挥霍,至于寒山的灵矿,那就是座宝库,天都去年一成的进项都出自这条矿。

 这一计猛药下下去,是要现在开战吗。

 陆屿然这是自己不开心,也摆明了要从对手身上扒一层皮下来。

 说话间,陆屿然的四方镜亮了下,捞起来一看,发现是温禾安。

 【晚上还有饭吃吗?】

 她心平气和地陈述:【我已经在鱼塘里喂了一个时辰的鱼了。】

 陆屿然拍了拍商淮的肩,将椅背上搭着的鹤氅捞到臂弯里,眉目凝霜一片,起身往外走,商淮手忙脚乱捏着那块腰牌,在四方镜上紧急布署,见状连着诶了几声,追上来,问:“你现在上哪去?”

 “回去吃饭。”

 “……”

 商淮纳闷了,怕他把另一件正事忘了似的,扬声提醒:“你不去观测台啊?”

 陆屿然眉间烦躁之色更深一点:“吃了再去。”

 商淮这次是真啧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