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分别

牧野单膝跪在冰凉的青玉砖上,铠甲下摆与地面相碰,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响。

“陛下。”牧野沉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激起轻微的回响,“陇西军旧部熟悉北境地形,臣请调——”

“准!”庆帝突然暴喝,龙案上的奏折被袖风扫落一地。

他撑着案几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丝。“三日内......”

他喘息稍平,他猛地指向殿外北方的天空:“朕要看到北狄人的首级挂在落鹰峡的旗杆上!”

刚说完庆帝就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洇开暗红:“北境十八部这次......咳咳......是冲着龙脉来的。”

他示意太监捧出个玄铁匣:“带上这个,若到万不得已......”

牧野瞳孔骤缩——匣中竟是老定远侯的虎符。

自先帝驾崩后,能调动天下兵马的虎符从未完整现世。

“陛下!”牧野猛地抬头,“北境局势竟已危急至此?”

庆帝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三日前,黄沙镇守将最后一道军报里提到......有人在战场看见了黑羽箭。”

牧野浑身一震。

黑羽箭是北狄王庭死士的标志,而上一支黑羽箭出现时,先帝遇刺,朝堂震荡。

“臣明白了。”

牧野郑重接过虎符,却在触到皇帝指尖时一怔——那温度冰凉得不似活人。

他抬眼望向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帝王,只见庆帝的面容在烛火下泛着不正常的青白,眼窝深陷,唇色乌紫,哪里还有当年御驾亲征时的英武模样。

“陛下......”牧野喉头微动,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想起二十年前,庆帝还是太子时,曾带着他们几个年轻将领在演武场上纵马驰骋。那时太子的手温暖有力,拉弓时虎口的老茧磨得弓弦沙沙作响。

庆帝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枯瘦的手指在虎符上轻轻摩挲:“朕还记得......你在陇西大捷后说过的话,愿为陛下守这万里河山......”

殿外风雪骤急,吹得窗棂呜呜作响。

牧野突然注意到龙案上那盏常年不熄的长明灯,此刻竟摇曳欲灭。

灯影幢幢间,他仿佛看见当年那个在城楼上指点江山的年轻帝王——庆帝曾亲手为他系上将军印,那时陛下的手,是暖的。

牧野突然单膝跪地,铠甲与地面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牧野回到将军府时,已是深夜。

府中灯火通明,牧夫人正带着丫鬟们连夜赶制出征用的护身符。

见他进门,牧夫人手中的针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声音发颤,却强撑着挺直腰背:“这么快就要走?喜服才刚绣好并蒂莲......”

牧野单膝跪在母亲面前,铠甲上的寒霜在暖阁里化成了水珠。

他小心捧起母亲的手,那手上还缠着绣线,指腹被针扎出了点点血痕。

“母亲”,他声音低沉,“儿子此去,定会平安归来。”

牧夫人突然抓紧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她眼眶通红,却倔强地不让泪落下,守家卫国是他们牧家义不容辞的责任。

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替她的儿子去上战场。

“去拜一拜牧家的列祖列宗吧,你父亲在祠堂等你。”

牧野踏入祠堂时,牧老将军正背对着他,负手而立,凝视着供桌上那柄已封尘多年的战刀——那是他当年从北境带回来的,刀刃上还留着永和三年血战的痕迹。

“来了?”老将军的声音低沉浑厚,没有回头。

牧野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给桌上的先祖们叩头,铠甲与青石地面相触,发出沉闷的声响。

“父亲。”

老将军缓缓转身,烛火映照下,他的面容如刀刻般坚毅,耳边的鬓发却已斑白。

他盯着儿子看了良久,忽然伸手,重重按在牧野肩上:“这次去,别给牧家丢人。”

牧野肩头一沉,却纹丝不动:“儿子明白。”

老将军冷哼一声,从供桌下抽出一把短刀,刀鞘漆黑,鞘口缠着褪色的红绳。

他递给牧野:“拿着。”

牧野接过,拔刀出鞘,寒光乍现——刀身狭长,刃口泛着幽蓝,竟是用北狄寒铁锻造的。

牧老将军眯起眼,语气森冷:“当年我从北狄王帐里抢来的。这刀饮过血,认主。”

“你带着它,让那些蛮子看看,牧家的刀,三十年没钝。”

牧野收刀入鞘,郑重别在腰间:“儿子定不负父亲所托,会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