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姐妹夜话!(3)
“那兔子后来被父皇赏了我,养在偏殿的院子里,你还偷偷拿宫里的点心喂它,结果把它喂得太胖,跑不动了。”司马鸢儿说着,嘴角弯起一抹浅淡的笑,眼底却蒙着层水汽。
司马锦绣也笑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的边缘:“我记得,后来那兔子生了崽,你还分了我一只,说是‘赔罪’,因为你抢了我的兔子。”
“明明是你先动手抢的。”司马鸢儿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少年时的娇嗔,“你还说那兔子看你的眼神更亲。”
两人相视一笑,房里的滞涩像被晨露洗过,淡去了许多。那些被算计、被利用的沉重暂时被压在心底,只剩下姐妹俩共享的、带着甜味的回忆。司马锦绣说起自己学绣花时总扎到手,司马鸢儿就笑她笨,说自己十岁就能绣出完整的《百鸟朝凤图》;司马鸢儿说起第一次骑射摔了马,司马锦绣就想起她养伤时,自己偷偷把最爱的蜜饯全塞给了她。
原来那些被宫廷规矩、身份差异隔开的年月里,她们藏着这么多细碎的温暖。只是这些温暖像易碎的琉璃,在“司马家女儿”的责任面前,轻轻一碰就碎了。
“其实……”司马锦绣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刚听说要嫁来北地时,我第一个想的就是你。我怕你……怪我。”
司马鸢儿拿起茶壶,给她续了些温水,动作轻柔:“怪你什么?怪你也是枚棋子?”她自嘲地笑了笑,“在这北地待久了,早就明白,咱们姐妹俩,不过是父皇棋盘上离得最近的两颗子。”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隐约能听见王府里传来的动静——是早起的侍女洒扫庭院,是鬼族卫兵换岗的脚步声,还有远处传来的、模糊的操练声。北地的清晨,总是带着股生机勃勃的悍劲,不像洛阳,连晨露都落得温吞。
就在这时,天边忽然闪过几道流光。不是朝霞的暖红,而是带着妖异的紫金色,像烧红的烙铁划过天际,拖着长长的尾焰,朝着王府的方向坠落。
司马锦绣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攥住了司马鸢儿的衣袖。
司马鸢儿却只是抬头望了一眼,脸上的温情瞬间褪去,又恢复了那副端庄而疏离的模样。她轻轻挣开司马锦绣的手,走到窗边,看着那几道流光没入王府深处的方向,幽幽地叹了口气。
“是妖族的大统领和蛮王来了。”她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寻常访客,“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会来给王爷‘请安’。”
“妖族?蛮王?”司马锦绣愣在原地,心脏“咚咚”直跳。在洛阳时,她只在话本里听过这些名字,说妖族是青面獠牙的怪物,蛮人是茹毛饮血的野人。可听司马鸢儿的语气,他们竟像是……常客?
“妹妹别怕。”司马鸢儿转过身,嘴角噙着一抹复杂的笑,“他们不敢在王府里放肆。柳林能镇住他们。”
可司马锦绣还是怕。她想起柳林说过的“雾里的妖物”,想起赵先锋说的“蛮族烧了三个村子”,那些带着血腥气的描述,和方才天边妖异的流光重叠在一起,让她浑身发冷。她忽然明白,司马鸢儿为什么能在这后院里撑这么久。因为北地的危险,从来都不止后院的争风吃醋,还有这些潜伏在暗处的、能轻易吞噬人命的怪物。柳林挡在最前面,用刀剑和阵法隔开了这些凶险,可她们这些住在后院的人,终究是活在这层屏障的阴影里。
“他们……来做什么?”司马锦绣的声音有些发颤。
“还能做什么。”司马鸢儿走到梳妆台前,开始卸下头上的赤金点翠簪,动作有条不紊,“妖族想要王府后山的灵脉,蛮王想要幽州的草场。每年来‘请安’,都是讨价还价的。”她顿了顿,补充道,“柳林会答应一部分,也会拒绝一部分。打打停停,拉拉扯扯,北地的日子,从来都是这样。”
司马锦绣看着她熟练地将簪子放进锦盒,看着她脸上那副习以为常的平静,忽然觉得无比陌生。原来她的姐姐,早已习惯了和妖物、蛮人共处一个天空下,习惯了用谈判和战争来维持脆弱的平衡。而自己,还像个活在童话里的孩子,以为北地的“苦”,只是没有精致的点心。
天边又闪过一道流光,这次更近了些,隐约能听见沉闷的、类似兽吼的声音。司马锦绣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绣墩,发出“咚”的轻响。
司马鸢儿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怜悯,又带着几分了然:“慢慢就习惯了。在北地,怕没用。得学会听着妖吼睡觉,闻着血腥味吃饭。”
她走到门口,侍女已经捧着新的朝服候在那里。正红色的衣料在晨光里泛着光,像浸透了血。“王爷见完他们,怕是要议事。妹妹若是累了,就先回房歇着吧。”
说完,她挺直脊背,跟着侍女走了出去。晨光落在她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株在寒风里倔强生长的梅树。
司马锦绣独自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可她却觉得心里一片昏暗。那些刚刚被回忆暖热的心绪,被天边的流光和司马鸢儿的话彻底浇凉了。
她想起太平镇的胡饼,想起人匠店的粗茶,想起柳林说的“苦里的甜”。原来那些烟火气的背后,藏着这么多她看不见的沉重。柳林的从容,司马鸢儿的隐忍,戴时秋的精明,公孙婀娜的警惕,管雾荷的冷厉……都是被这北地的风霜,一点点磨出来的。
而她,才刚刚掀开这层沉重的一角。
天边的流光彻底消失了,王府里传来一阵整齐的甲胄碰撞声,想必是卫兵们加强了戒备。司马锦绣走到窗边,望着柳林书房的方向,那里隐隐有阵法的光晕在流转,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旋涡。
她不知道柳林会如何应对妖族和蛮王,不知道这场“讨价还价”会带来和平还是战争。她只知道,从今天起,她再也不能只做那个捡栗子的小姑娘了。
北地的风,终究还是吹进了她心里,带着霜雪的冷,也带着一种让她不得不挺直脊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