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几乎是刚冒出这个念头, 乐归便开口了:“尊上……”

 可刚唤了他的名字,理智就强行将她拉回来。

 “有事?”帝江等了半天,却只等到她欲言又止的表情, 索性直接问了。

 乐归挣扎许久, 想说的话几次到了嘴边又咽下, 帝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想看她究竟能说出个什么。

 “……我想吃桂花糕。”乐归艰难开口。

 她要说的显然不是这个,帝江沉默一瞬,视线落在她腕间的镯子上。

 只要摘掉这个镯子,无论她如何掩饰,真实心思都会暴露无遗,可是……帝江勾唇, 懒倦开口:“那便叫后厨做一些送来。”

 可是没有必要,他虽第一次娶妻, 也不太擅长与人相处, 但也不至于要次次都靠这种方式让她袒露心声。

 又不是多能藏得住的人, 她想说时, 自然就愿意说了。意识到自己这个念头, 帝江眉头微挑。

 “尊上, 你在想什么?”乐归看到他神色发生了轻微的变化, 莫名有些紧张。

 帝江抬眸看了她一眼, 轻描淡写道:“我在想, 我还真是一个体贴的夫君。”

 乐归:“……”

 【所以刚才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突然对自己做出这么高的评价?】

 虽然乐归也觉得他很好, 可听到他这样自卖自夸, 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帝江见她神情总算轻松起来, 唇角也跟着上扬。

 四目相对,乐归眼底的笑意一浅,难过又一次从心口涌出,只是没等发酵扩散,帝江便突然起身,矜贵地朝她伸出手。

 “……做什么?”乐归迟疑。

 帝江:“还能做什么,去吃桂花糕。”

 乐归:“……”

 后厨时隔三个月,又一次迎来了魔界之主的监工,而这一次人家把媳妇儿也带来了。虽然魔界两个主子都在,但后厨的众人明显感觉比上次轻松,毕竟尊上一个人来时,只会用死亡凝视无声催促他们快点干活儿,而王后一来,尊上就只顾着同她闲聊了,不至于时时盯着他们。

 桂花糕很快蒸好,厨子熟练地分成两份,一份热气腾腾软糯香甜,另一半用灵力冰得韧劲弹牙,同样的一个东西,因为冷热不同,味道似乎也完全不同了。

 “好吃。”乐归一手凉的一手热的,并作出高度评价。

 厨子听到夸奖,满足地擦着汗退下了,乐归快速解决掉一个,又去拿第三个。

 帝江盯着她看了许久,不解:“桂花糕而已,有什么好吃的。”

 “本来就很好吃嘛,尊上你尝尝?”乐归说着,往他嘴边递了一块。

 帝江蹙眉后退:“不要。”

 “为什么?”乐归不解。

 帝江扫了她一眼:“等你活到我这岁数,便知道为什么了。”

 乐归一顿,这才想起他已经一万多岁,估计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见识过了,自然不稀罕一块小小的桂花糕。

 一想到自己没吃过几次的东西,他都已经吃腻了,乐归的神情逐渐变得微妙:“以前也没觉得你年纪大,现在一想是挺夸张的,你比我大了一万多岁啊尊上,你年龄零头的零头,都比二十年长吧?”

 帝江:“……”

 “主要是一万多岁听起来实在太没有实感了,如果你八十岁我二十岁,就感觉年龄差很大了,而你有好多个八十岁,”乐归倒抽一口冷气,“尊上,你老牛吃嫩草啊!”

 帝江面无表情地用灵力把两盘桂花糕送回厨房:“你吃饱了。”

 说完扭头就走。

 乐归本来也吃得差不多了,看到他的反应忍不住笑着追上去:“尊上,你生气啦?”

 “没有。”

 帝江嘴上否认,但在她主动来牵自己的手时却避开了:“别,本尊没兴趣吃嫩草。”

 “我有兴趣,尊上在我眼里就是最大的嫩草,我可爱吃了。”乐归死皮赖脸地去抓他的手。

 帝江躲了几次,最后勉为其难地让她得逞了。

 虽然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但两人还是第一次手牵着手在低云峰上漫步,帝江看着天边绚烂的火烧云,静了良久后缓缓道:“今天的云似乎比平日要红。”

 乐归抬头看了一眼:“没什么区别啊。”

 “是吗?”帝江唇角微翘。

 或许吧,云彩还是那片云彩,只是看云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便格外不同了些。

 已经是黄昏,宫人们都回屋休息去了,玉石铺就的小道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乐归几次偷偷仰头去看帝江,最后一次时,直接被他抓包了。

 “要看就看,偷偷摸摸做什么?”帝江似笑非笑地停下。

 乐归被他说得脸上一热,故作淡定:“你想多了,我是看蚊子呢,夏天不是快要过去了吗?怎么还这么多蚊子。”

 说罢,还装模作样地拍了几下。

 帝江看着她演,等她演完才慢悠悠开口:“低云峰没有蚊子。”

 乐归:“……”

 尴尬和沉默突然蔓延,乐归目光闪躲,看看这边看看那边,最后终于忍不住看向他。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想笑。

 【把新无量渡的事告诉他吧,一声不吭地走也太伤人了。】

 乐归又一次生出这个念头。

 “有话要说?”帝江抱臂,再一次看出她的欲言又止。

 乐归深吸一口气,正欲开口时,突然想起大婚前夜的坦白局,她在邀请帝江和自己一起回家后问了一句,如果她在帝江给出的‘拿着无量渡回家’和‘跟他成婚’选项里选择了前者,他是不是真的会放她走。

 记得他当时反问了一句她是不是要独自离开,而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乐归理智略微回拢,试探:“尊上,你还记得大婚前夜,你曾给我的两个选择吗?”

 “突然提这件事做什么?”帝江眉头微挑。

 乐归清了清嗓子:“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你当时没有正面回答我,我还挺好奇的……如果我当时选择拿着无量渡回家,你会放我离开吗?”

 “想听实话?”帝江玩味地笑了。

 乐归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却还是故作淡定:“……嗯。”

 帝江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俯身凑近她。乐归愣了愣,看着他无限放大的俊脸,下意识闭上眼睛。

 然后便听到他轻笑一声。

 乐归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顿时有些羞窘,当即故意板起脸:”赶紧回答我。”

 帝江勾起唇角,静了片刻后才不紧不慢道:“若你当时选择回家,我便洗去你所有记忆,叫你如同雏鸟,只记得我一个人。”

 乐归顿时遍体生凉,但还是忍不住反驳:“那不就成傻子了吗?”

 “不过是从头教起,用上个十几二十年,便会与常人无异,这点时间对于凡人而言或许漫长,于我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根本算不上什么,”帝江在她额上留下一吻,直起身后似笑非笑地与她对视,“招惹了我,哪那么容易就全身而退。”

 如果没有新无量渡,他说的这些,或许就是情话,可有了无量渡,乐归听在耳朵里,却只剩下一个念头——

 【幸好没说。】

 “你今日一直心不在焉,便是在纠结这个问题?”帝江问。

 乐归回神,故作淡定:“我心不在焉了吗?”

 “嗯。”帝江颔首。

 乐归:“……好吧,被你发现了。”

 “那只狸猫说女子成婚后便会容易纠结一些不会发生的事,先前我还不以为然,如今看来,他说得真对。”帝江慢悠悠往前走。

 看着他潇洒挺拔的背影,乐归苦笑一声,随即又故作无事地追上去:“你从前不是总嫌他啰嗦,怎么如今什么话都听?”

 “没办法,他废话虽多,但偶尔也会有几句有用的,不听不行。”

 低云峰豢养的凶兽鬼魅极多,乐归自从差点被一只乱七八糟的东西吃掉后,便没有在傍晚以后出过门了,今日托低云峰主人的福,她饱览了深夜笼罩下的低云峰美景,一时间有些痴醉,过了子时仍不想回房。

 帝江已经陪她在外面闲逛了几个时辰,听到她说还要继续玩时,当即将人强行带回寝殿。

 “低云峰美景虽多,也不至于让你不休不眠一夜看完,”帝江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不客气地把人推到床上,“以后有大把的时间去欣赏,但今晚你该睡了。”

 乐归听到他说还有大把的时间,静默片刻后突然别开脸。

 “生气了?”帝江眉头微挑。

 乐归强行压下情绪,回头横了他一眼:“哪敢哦。”

 帝江愉悦地笑了一声。

 两人躺下时已经接近丑时,乐归穿着和帝江同款的寝衣,安静地枕着他的胳膊。帝江以前觉得睡眠毫无意义,但自从成婚之后,他倒喜欢上凡人这种天黑就睡觉的习惯,今日也不例外,躺下之后便放松身心,任由困意弥漫。

 “尊上。”

 黑暗中,乐归突然开口。

 “嗯。”帝江半梦半醒间应了一声。

 乐归:“你还记得自己打败的第一个对手长什么样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帝江翻个身,将她抱住。

 乐归在他衣襟上蹭了蹭:“就是好奇。”

 帝江静默片刻,反问:“你不是看到过?”

 乐归一顿,这才想起自己曾经在他的记忆里,见过那个被他打败的第一人。

 虽有身形,依稀看出是个男子,可模样却全然模糊了。

 “……你出魔界的第一战,也是你第一次赢,如此重要的第一次,你竟然连对手都不记得?”乐归小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