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八章 辞官

 另一边,胡惟庸府邸卧房内,胡惟庸缓缓睁眼。

 “老爷,您醒了?”

 一旁侍奉的胡添赶忙上前,将他扶坐起来。

 胡惟庸顾不得自己身子,赶忙问道:“天赐……他……”

 他脑海中还残留着那骇人的一幕,胡天赐的人头掉落在地,那渗着鲜血的双目还死死盯着自己。

 他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现在苏醒过来,这噩梦随即幻灭。

 但,胡添哀痛地抹着眼泪,颤声答道:“公子的尸身已收敛好了,身首重新缝合,就等着运回定远,落叶归根。”

 听到这话,胡惟庸那残存的最后一点幻想,也已破灭,他再也支撑不住,又重重地瘫滑下去,躺倒在床上。

 “老爷……”胡添赶忙上前劝慰。

 胡惟庸缓缓抬了抬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躺了片刻,深深叹了口气,他又问道:“夫人呢?”

 他急火攻心,昏倒榻上,按说自家夫人该来侍奉,可房中只有胡添一人,并未看见王氏身影。

 胡添再叹口气道:“夫人哀痛过度,也已病倒……”他顿了顿,似还有话要说,将说未说之际,又终将下半截话咽了回去。

 胡惟庸自也意识到,叹气道:“夫人怕是恨老夫入骨了吧?”

 机关算尽,终还是误了儿子性命,王氏视儿子为心头肉,岂会不怨恨胡惟庸?

 “罢了罢了!”

 胡惟庸摆了摆手,有气无力道:“天赐的后事,就都交给你了,务必要让他走好。”

 “老爷放心。”胡添点了点头。

 “退下吧!”

 交代完儿子后世,胡惟庸好似全身气力都被抽空,再无余力商谈其他事情,他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随即闭上双目,静静躺在床上。

 胡添自也知道此刻再说什么也都无用,便拱了拱手,悄然退下。

 房门“吱吖”关上,卧房里再无旁人。

 静默躺在床上的胡惟庸,却忽地睁开了眼,原本那毫无神采的双眼中,竟突然迸发出凶戾、愤恨的眸光。

 只瞬息工夫,他像是换了个人般,变得精神抖擞,生气焕发。

 “朱重八!是你逼老夫的!”

 能让胡惟庸从绝望心死中恢复过来的,只有仇恨。

 胡惟庸紧握双拳,死咬牙关,他的面目狰狞扭曲,森寒可怖。

 “叫老夫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笔账,老夫记下了!待老夫送你下地府时,会叫你一并还予我儿!”

 ………………

 “你说什么?”

 数日之后,武英殿中,朱元璋的嗓门直震屋瓦,表情更是惊愕莫名。

 怔怔望着陆羽呆了许久,他才将陆羽的要求重复一遍:“你要辞官?”

 陆羽点点头,郑重拱手道:“臣自蒙陛下看重,忝居应天府尹一职,自上任以来,颇受政务劳累,时有力不从心之感,此番上任数月,臣深感才疏学浅,不足以担此重任,故特来请辞,望陛下另择能人接任。”

 这理由当然是胡编乱造,但陆羽总不能照直说,我是看不惯你这杀人不眨眼的性子和对权力的过分贪欲,不想掺和这帝相权斗吧?

 朱元璋没有立刻回复,而是凝望陆羽,眼里写满了质疑。

 “当真要辞官?”他又问了一遍。

 陆羽再一次郑重拱手道:“京畿大任,重若万钧,臣万难担此重任,望陛下成全!”

 见陆羽说得如此坚定,朱元璋眼里的惊愕与质疑渐渐散去,他改用一种审视和考量的目光,盯着陆羽,虽一言不发,但眸中隐有思虑。

 沉吟许久,他终于冷哼一声:“你小子,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显然,他已怀疑陆羽猜到了什么。

 “臣只是力有不逮……”陆羽依旧不改话术。

 同样的话,朱元璋当然不想再听第三遍,他倏然抬手,打断道:“这话莫再念了……”

 蹙眉想了想,他又叹了口气,似是做了番心里斗争,最终说道:“也罢,这应天府尹一职,确是个得罪人的差事,你不愿干也就算了……”

 陆羽什么性情,朱元璋再了解不过,他当然不会相信,陆羽是因“力有不逮”而辞官。

 结合陆羽此刻表现,及前阵子发生的事情,朱元璋有理由怀疑,陆羽是感觉到了什么,这才想远离争权漩涡。

 事已至此,朱元璋也没有太多办法。

 陆羽这人恣意潇洒惯了,当真不准他辞官,他说不准撩了挑子便走,届时,局面怕更难收拾,因此,辞官之事,他轻而易举便答应了。

 但同意辞官,并不代表要放他陆羽离开,难得抓了个能人干将,轻易放走简直暴殄天物。

 见朱老板终于批准了,陆羽心下松了口气,正欲拱手谢恩,可朱元璋却话音一转道:“咱虽然允许你辞去这应天府尹的职位,但是你也不能无事可做,整日呆在家里吧,正好国子学那边差个司业,你就去担任吧!你也不想自己的一生所学被埋没吧!”

 陆羽本想拒绝的,但朱元璋最后那句话却让他心里一愣,自己当初愿意出仕,不就是想着改变一下历史吗?

 如今自己虽然不愿意参与这皇权与相权的争夺,但国子学也无疑是个好去处,可以将自己所学的东西教授出去,这无疑也是另外一种方式改变大明。

 而且看朱元璋那样子,也不会轻易放自己走,去国子学教书,也算是最好的差事了。

 最终,陆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随即朱元璋当即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去,陆羽也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可当他走到门口时,脚步一顿,终究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向朱元璋道:“陛下,权力与职责,是相辅相成的,任何人揽尽天下大权,便要承担天下重担,而这副担子太过沉重,远非一人之力可以担起。

 陛下确有远超凡人的精力,或可担负起如此大任,但百年之后,陛下的继承者未必有您这样的能耐,到那时,承担不起如此重责,终究需要其他人来分担,而陛下辛苦攒下的权力,也会随着这重担一齐分担出去!”

 陆羽的话虽然隐晦,但核心要义已点得十分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