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直口快的林锦 作品

第762章 鹰喙(3)(第2页)

 

他赶忙单膝点地,双手把武天授捧起来——让自己的视线低于孩子的肩章,马上君臣礼,就像是怕“陆总”二字在空气里停留似的。

 

更用极轻的音量、极快的语速,在孩子耳边说: “殿下,这‘总’字是前敌总指挥的简称,只能李帅用。臣只是被督帅派来算数的,您喊我‘陆先生’就好,不然督帅听见要生气的。”

 

“可李洁阿姨的‘总’也没怎么样啊。”武天授把勋章往桌上一拍,金属撞在紫檀木上发出脆响,“她是‘前敌总指挥’,虽然父亲说她打下来的地盘比十个荆楚还大。”小家伙突然歪头,蓝灰色眼睛眨了眨,“可她陪嫁丫鬟李淑媛阿姨打电话,喊你‘陆总’,不还是被解职侍奉李洁阿姨汤药吗?”

 

陆则川的单膝几乎要跪到地毯里。他垂着脑袋,发顶的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武天授的话像把淬毒的刀,直接挑开了最敏感的伤疤。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殿外雨打芭蕉的噼啪,在耳膜上敲出血珠。

 

“殿下明鉴。”他声音发颤,却强撑着稳住,指尖轻轻按住武天授的肩章,“李洁女士的‘总’,是督帅亲封的‘前敌总指挥’。”

 

“那不一样吗?”武天授歪着脑袋,金五星勋章在他掌心硌出红印,“都是‘总’啊。”

 

议论李洁的话是一般人能听的吗?武天明的肩膀猛地一抖,军礼服的袖口滑得更低,差点盖住他攥紧的拳头。他偷偷抬眼,看见陆则川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中山装的领口被汗浸得发深。

 

“天授,不许胡说。”武新宇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却压着股不容置疑的沉稳。他往武天明那边偏了偏头,像是在示意他别害怕,“陆先生是中枢重臣,来教我们是父皇的意思。”

 

“可中枢重臣为什么穿旧衣服?”武天授不依不饶,小短腿在椅子上踢腾,军靴的鞋跟磕得椅腿“咚咚”响,“李洁阿姨的衣服比这亮多了,她还说‘总’字是父皇赏的,只有能打赢仗的人才配戴。”

 

陆则川的喉结滚了滚,粉笔在掌心碾成碎末。他想起被宪兵“请”到督帅府那天,武廿无就坐在这张书案后,指尖敲着李淑媛的通话记录,冷笑说“她喊你‘总’,你敢应,就是觉得能跟李洁平起平坐了?”——李洁是替武家打下半壁江山的功臣,而他陆则川,不过是个在中枢算报表的,竟敢让“督帅的妾”喊出那两个字。

 

“陆先生,”武天授突然小声问,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可还是不依不饶,“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有人喊你‘总’,我爸爸打你屁股了?我过去自称「督帅他爸爸」,也差点被他打屁股。”

 

这话像根针,精准扎进陆则川最疼的地方。是啊,督帅没要了他的老命,不就是打屁股吗?武天授这个身负真龙降世传言,又是正妻所生的嫡子,这话真的就只是童言无忌那么简单吗?

 

此时的雨丝斜斜打在窗棂上,溅起的水花透过窗缝渗进来,在紫檀木书案边缘洇出浅痕。陆则川捏着粉笔的指节泛白,黑板上的“产能报表”四个字被他描得越来越粗,粉笔灰簌簌落在肩头,像落了层霜。

 

“打、打屁股倒没有。”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砂纸磨过,“督帅是仁慈的,只是让臣……多学学规矩。”

 

武天授突然从椅子上滑下来,捡起根粉笔,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头上顶个“总”字,又画了个举着刀的大人生气的模样。“父皇说,谁要是敢抢李洁的‘总’字,就砍谁的脑袋。”小家伙抬头时,蓝灰色眼睛亮得惊人,“陆先生,你脑袋还在,是不是父皇觉得你不算抢?”

 

武新宇突然起身,对着天授的屁股拍了一巴掌,动作不大,可银质蟠龙勋章在动作中晃出冷光。他没去看陆则川惨白的脸,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粉笔,递过去时说:“先生,我们该讲矿区的粮食配给了。”

 

陆则川接过粉笔,指尖触到少年微凉的指腹,突然想起末世前在滨海市,他也曾这样教过儿子算术。只是那时的粉笔灰里混着海风,不像现在,满是龙涎香和绝望的味道。

 

武天授还在摆弄那枚“总”字勋章,金五星的棱角硌着他的掌心。他看着陆则川在黑板上写下的数字,突然小声咯咯笑起来。

 

窗外的雨突然下大了,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像谁在外面甩鞭子。陆则川攥着粉笔的手终于稳住,只是写下的数字歪歪扭扭,像串在血里泡过的泪。屋内的武廿无画像上的希腊鼻看起来就就像是海东青的鹰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