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509章 京营铁骑踏冰来,犹带长安酒气回

卷首语 《大吴史?兵志》载:"北元也先部围宣府卫,岳峰以总兵印调京营驰援,京营总兵郭英以 ' 未得帝旨 ' 拒之。时李嵩居中梗阻,谓 ' 边将不得擅调京兵 ',致宣府困守七日,士卒折损逾千。风宪司查得郭英与李嵩私通款曲,然帝仅令郭英罚俸,未究其本。"

 京营铁骑锁重门,将令虽传不动尘。

 谁把军符私扣住,任他边地泣忠魂。

 京营铁骑踏冰来,犹带长安酒气回。

 莫道边尘轻似纸,一城忠骨压城摧。

 宣府卫的雪片如刀,刮得帅帐帆布猎猎作响。岳峰将冻裂的手指凑近炭盆烘了片刻,狼毫蘸着融雪研的墨,在桑皮纸上写下调令,字缝间凝着冰碴:

 「宣府卫总兵岳峰,为北元也先部围城事,谨以总兵印符调京营兵马:

 窃以宣府卫被围三日,外无援兵,内乏粮草。士卒带伤拒敌,甲胄冻如铁石,弓弦皆冰,折损已逾三成。西翼城墙倾颓丈余,北元骑卒日夜环攻,城破只在旦夕。

 按《大吴会典?军律篇》:『边地急变,总兵持印可暂调附近驻军,事后补奏。』元兴帝钦定此制,永熙帝亦诏『京营虽属中枢,边危则无分内外』。今特调京营三千骑,星夜驰援宣府西翼,协守待援。

 岳峰以全家百口性命为质,此非私调,实乃保疆土、护生民。望京营总兵郭英体国恤军,即刻点兵,逾时则宣府危、雁门危、京师危矣!

 德佑十三年腊月十七 宣府卫总兵府 岳峰(印)」

 写完最后一字,他猛地咬破中指,在落款处按上血印,暗红的血珠落在 “岳峰” 二字上,迅速冻成冰晶。亲卫周平接过调令时,见纸页边缘已结了薄冰,忍不住哽咽:“将军,这调令……” 岳峰挥手将调令折好塞进蜡封竹筒:“告诉他,宣府卫的雪地里,每一刻都有人变成冰雕,等不起。”

 京营总兵府的暖阁里,郭英展开调令,蜡封在炭火边融成油珠。他盯着 “元兴帝钦定此制” 八字冷笑,将调令拍在案上:“岳峰倒会搬祖宗压人。” 副将张武指着血印:“总兵,这血印……”

 “血印?” 郭英抓起调令往火边凑,纸角蜷起焦痕,“他拿血印吓唬谁?京营是陛下亲军,调兵需用走马符牌,岂是一张纸能说了算的?” 他从袖中摸出李嵩的密信,在调令旁展开,“首辅说得明白,‘未得帝旨而擅动京营,便是谋逆’。你想让弟兄们跟着担罪?”

 张武急得额头冒汗:“可军律确实……” 郭英突然将调令丢进炭盆,火苗舔舐着纸页,将 “逾时则京师危矣” 几字吞噬:“军律?陛下没点头,军律就是废纸!传我将令,紧闭营门,无陛下手谕,一粒米、一骑卒都不准出营!”

 炭火中,岳峰的血印在火焰里蜷成黑灰,像一粒烧尽的火星。

 周平在京营外冻了两日,竹筒里的调令原件已硬如铁石。第三日,郭英的亲随出来时,连调令都没接,只撂下一句:“总兵说了,《军律》虽有此条,然近年已改 ——‘京营调兵必凭帝旨’,这是李首辅上个月刚奏请的新规。你家将军若要兵,自己去求陛下。”

 周平攥着竹筒,指节捏得发白:“新规?元兴帝的规矩也能改?” 亲随翻身上马,马蹄溅起的雪沫打在他脸上:“规矩是给听话的人定的。岳将军若识趣,就该知道谁是中枢,谁是边镇。”

 远处传来京营的操练声,甲叶碰撞如雷。周平望着营门内的铁骑,突然将竹筒砸在地上,冰壳碎裂露出里面的调令残片 —— 那 “京师危矣” 四字,正对着京营的鎏金匾额,像一声无声的哭嚎。

 宣府卫的雪下得正紧。岳峰攥着狼毫,在冻裂的案上写下调令,墨汁刚着纸就结了层薄冰:"急调京营三千骑,协守宣府卫西翼。北元也先部已围三日,士卒带伤拒敌,甲胄皆冰,再迟则城破。岳峰以总兵印为凭,望郭总兵速发援兵,共守疆土。" 写完,他咬破指尖,在落款处按上血印 —— 按大吴军制,总兵印可调附近驻军,京营虽直属中枢,然边地急变亦可暂调,这是元兴帝定的规矩。

 亲卫周平接过调令,甲片撞得叮当作响:"将军,京营郭总兵与李嵩是姻亲,怕是..." 岳峰挥手打断,望着帐外的厮杀声:"他是大吴的总兵,不是李嵩的私兵。" 周平翻身上马时,岳峰又补了句:"若他迟疑,就说宣府卫的弟兄,每一刻都在流血。"

 京营总兵府的暖阁里,郭英正对着李嵩的密信出神。信上只有八个字:"按兵不动,待我消息。" 他摩挲着信上的火漆 —— 那是李嵩的私印,形状如龟,与镇刑司的印截然不同。副将张武掀帘而入,捧着岳峰的调令:"总兵,宣府急报,雪封城了!"

 郭英将密信凑到烛火上,纸灰飘落在锦垫上:"调令呢?" 张武递上调令,他扫了眼血印,嗤笑道:"岳峰倒会作态。京营是陛下亲军,岂是他说调就调?" 张武急得直跺脚:"可军律上说..." 郭英猛地拍案,茶盏震倒在地:"军律?李首辅说了,' 边将擅调京兵,形同谋逆 ',你想让弟兄们陪岳峰送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周平在京营外冻了两日,调令递进去就没了下文。第三日,郭英才派个亲兵出来,传话说:"总兵说了,无陛下手谕,京营一步不动。" 周平扯住那亲兵的衣襟,雪灌进领口:"城快破了!宣府卫的弟兄们快死光了!" 亲兵甩开他,翻身上马:"那是你们的事,京营有京营的规矩。" 远处传来京营的操练声,甲胄碰撞声震得雪地发颤。周平望着营门内的铁骑,突然跪倒在地 —— 那些战马个个膘肥体壮,与宣府卫瘦骨嶙峋的战马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他从怀里掏出个冻硬的麦饼,那是宣府卫今日的口粮,嘶哑着喊:"看看这个!我们快吃土了,你们却在这儿养膘!"

 谢渊在风宪司查到京营规制:元兴帝设京营,分前、后、左、右、中五军,专司拱卫京师,然 "边地急变,总兵持印可暂调,事后补奏"。永熙帝时更添注:"若京营迁延,风宪司可弹劾其 ' 失机 '。" 他将《军律》拍在案上,属官递上郭英的履历:"大人,郭英是李嵩的侄女婿,去年升任总兵,就是李嵩保的。"

 "难怪他敢抗令。" 谢渊指尖点着 "失机" 二字,那是死罪。他起身抓起宪牌:"去京营,我要见郭英。" 属官拦道:"大人,李嵩刚派人去镇刑司,说 ' 风宪司若插手京营,便是越权 '。" 谢渊冷笑:"边军快死光了,他还在讲 ' 越权 '?备车!"

 郭英在演武场见了谢渊。五千京营士卒正列阵操练,枪戟如林,映得雪地发白。"谢御史来此,是查军纪还是观兵?" 郭英按着腰间的佩刀,语气里带着挑衅。谢渊扬了扬岳峰的调令:"我来问总兵,为何抗令不发?"

 "无陛下手谕,便是乱命。" 郭英挥了挥手,士卒演练起阵法,尘土混着雪沫飞溅。谢渊盯着他的眼睛:"元兴帝军律载明 ' 边地急变,印信即手谕 ',你敢说不知道?" 郭英突然勒住马缰,马蹄踏得雪泥四溅:"谢御史别忘了,京营直属兵部,李首辅说了,' 岳峰调兵是假,夺京营兵权是真 '!"

 宣府卫的告急文书一日三道送抵文华殿,最末一道血书被雪水浸得发皱,"城破在即" 四字的笔画间嵌着碎甲片,那是士卒用断矛蘸血写就的。萧桓捏着信纸,指腹抚过甲片的锋棱,喉间发紧:"李德全,京营铁骑难道是泥捏的?三天了,为何一步未动?"

 老太监跪在地暖上,袍角沾着炭灰:"郭总兵差人回话,说... 说岳将军素得边军死力,若京营兵权暂落其手,恐成魏王萧烈第二。当年萧烈便是借 ' 边患 ' 调京营,转头就围了承天门..."

 "放肆!" 萧桓猛地将血书掼在案上,墨痕溅在永熙帝御笔 "守在四夷" 的匾额上,"岳峰在宣府浴血,郭英在京师算旧账?他是朕的总兵,还是李嵩的家奴?" 李德全叩首如捣蒜,案上的《军律》被震得翻开,正好露出 "边急不援者斩" 一条。

 未等萧桓发话,谢渊捧着卷宗闯了进来,靴底带进来的雪化在金砖上,晕出深色的痕:"陛下,风宪司查获郭英亲随与李达密信,请御览!" 他将信纸展开,墨迹未干的 "宣府可守三日,待其力竭再奏" 一行字,像根针戳在萧桓眼前。

 萧桓的指尖在 "力竭" 二字上反复碾磨,突然问:"谢御史觉得,郭英敢抗命,是自己的主意?" 谢渊躬身道:"陛下明鉴。京营粮饷归户部支给,李嵩以 ' 内帑空匮 ' 为由扣着粮草,郭英若动兵,便是自断供给 —— 他不过是李嵩的棋子。"

 "棋子?" 萧桓冷笑一声,从书架上抽出元兴帝《驭将策》,翻到 "京营权重,须以文臣制衡" 一章,"元兴帝设镇刑司监军,本为防武将专权,如今倒成了权臣掣肘边军的利器。" 谢渊趁机递上亲随供词:"那亲随招认,郭英说 ' 边军死得越多,岳峰的罪越重 ',还说这是李首辅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