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498章 虎符分破夜沉沉,一诏惊传塞北心

 卷首

 《大吴史?军器志》载:\" 神武帝定鼎天下之初,依《周官》铸兵符,以山阴赤铜为质,制为虎形,长三寸六分,高一寸八分。_?*小?%±说/?宅?3 ¥°首¥ˉ发?!虎背错金篆书 '' 与尔为信,唯帝所命 '',左半符藏于内府尚宝监,右半符授边镇总兵,符脊刻榫卯齿痕,合之严丝合缝,谓 '' 虎符合,兵乃发 ''。

 至德佑三十三年春,匿名信构陷岳峰事起,帝萧桓夜召内阁、兵部、尚宝监大臣于文华殿。时岳峰所掌右半符正镇宁武关,左半符存内府,按制 '' 边警急时,总兵可持右符调本镇兵,三日内补奏 ''。李嵩执奏曰:'' 岳峰被疑未释,若擅调边军,恐生不测。'' 谢渊抗辩:'' 宁武关危在旦夕,废符制则边将束手,北元必乘虚而入!''

 帝沉吟竟日,终下旨:'' 收岳峰所掌右符之半齿,留其半以守关,余半暂存尚宝监。自今往后,凡调兵过千,需经兵部勘合、内府验符、御玺书三重核验,非帝亲书 '' 行'' 字,虽半符合榫亦不得调发。'' 诏下之日,边镇诸将皆惊 —— 自元兴帝北征以来,边将掌符调兵之权,未尝有此严苛限制也。

 尚宝监主事记其事于《符玺档》,末注:'' 是日雪霁,文华殿铜鹤炉香凝不散,帝抚虎符左半,指腹磨错金篆文至出血,叹曰:“朕非不信岳峰,奈肘腋之间,不得不防。”''\"

 虎符分破夜沉沉,一诏惊传塞北心。

 紫宸烛影摇残案,烽燧霜声动远砧。

 铜虎半归中禁库,铁衣空老朔风林。

 谁将尺纸裁边信,误把忠肝作贰襟。

 莫道君恩深似海,半枚铜印锁锋镡。

 边尘未靖谋先沮,塞月长寒泪暗涔。

 朝论已分朋党角,军声犹咽鼓鼙音。

 何时重合双符契,再向云中驱敌禽。

 文华殿的烛火在穿堂风中乱晃,烛芯爆出的火星溅在岳峰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那半枚虎符躺在他掌心,铜铸的虎首眼窝处,三道细痕像凝固的血 —— 永熙六年,岳忠在偏关用这符调兵驰援,北元骑兵已破外城,仓促间他用佩刀在眼窝刻下暗记,与内府左符对验时,刀刃的寒光映得监军太监不敢直视。此刻萧桓的圣旨余音还绕着梁枋,\"暂收军前调兵半符,待宁武关事毕再议\" 的字眼,混着殿外的风雪声,像冰锥扎进他心口,疼得他舌尖发麻。

 \"陛下!\" 谢渊突然出列,朝服的玉带撞在牙牌上叮当作响,声震殿宇。他捧着《军卫法》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神武帝定制:'' 边将失符,如失城寨,斩立决 ''。今岳将军未失寸土,未犯一罪,仅凭匿名信疑窦,便收其虎符 —— 他日北元叩关,谁还敢执符死战?\" 他猛地转向李嵩,袍袖扫过案上的奏疏,\"李大人总说 '' 防奸佞 '',可《军卫则例》载明 '' 收符需三法司会签 '',方才传旨的内监只持陛下口谕,连内阁印都没有,这才是真正的 '' 违制 '' 吧!\"

 李嵩的袍袖在案上扫过,带起的风掀动了匿名信的纸角。\"谢御史少要搬弄法典!\" 他声音陡然拔高,指节叩向殿中立柱,\"去年大同卫假符案,不就是因边将私藏虎符所致?岳峰掌符二十年,宁武关的兵见符如见他本人,连玄夜卫的勘合都不认 —— 陛下收符,是防微杜渐,怎到你嘴里成了 '' 违制 ''?\" 他突然压低声音,像是说给萧桓听,\"何况北元使者昨日还在驿馆打探 '' 岳将军的虎符样式 '',此时不收,更待何时?\"

 \"李嵩你敢再说一遍!\" 谢渊的牙牌在掌心攥出红痕,\"大同卫假符案的工匠刘三,前年就在你府中做过铜活,镇刑司的卷宗上记着 '' 李府造办处领过铸铜砂 ''!你说北元打探虎符,可风宪司查到,是你让镇刑司缇骑扮成北元人去驿馆问话 —— 要不要传那几个缇骑来对质?\" 他步步紧逼,朝服的前襟几乎贴到李嵩鼻尖,\"你怕的不是虎符落北元手里,是怕岳将军用这符调兵,查出你扣粮的真凭实据!\"

 萧桓猛地一拍御案,镇纸滑落在地。/x~t,i¨a~n\l*a`i/.`c/o,m·\"够了!\" 他的目光扫过争执的两人,最终落在岳峰身上,\"虎符暂存内府,非朕亲批玺书,不得启用。岳峰,你且在会同馆待罪,待沈炼查清真伪,再作处置。\"

 岳峰望着内监捧着虎符转身的背影,铜面上的绿锈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极了父亲岳忠战死时甲胄上的锈迹。永熙帝临终前,曾把这符放在他掌心,老皇帝的指腹摩挲着那三道刻痕,说 \"岳家的符,刻的不是记号,是忠字\"。如今符被收走,他觉得掌心空得发疼,像被生生剜去一块肉,连带着二十年来守过的关隘、战死的弟兄,都跟着这半枚铜符沉入无边的黑暗。

 \"岳将军。\" 沈炼在殿外的雪地里等他,玄夜卫的披风上积了层薄雪,\"方才风宪司的人截到李嵩给内府掌印太监王瑾的密信,说

 '' 速将岳符与旧案假符比对,寻其私刻破绽 ''。\" 他从袖中掏出张拓片,上面是李嵩的笔迹,\"王瑾是李嵩的同乡,去年冬还收了他送的紫檀木佛龛 —— 这符到了内府,怕是要被动手脚。\"

 岳峰的指节捏得发白,甲胄的铁片嵌进肉里,渗出血珠滴在雪地上,瞬间冻成暗红的冰粒。\"我十七岁在独石口,父亲把符交给我,说 '' 调兵时要先看弟兄们的粮够不够 '';二十岁守阳和卫,身中七箭,死死攥着符不放,因为那是调援军的凭证。\" 他突然抓住沈炼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对方的骨头,\"帮我查王瑾昨夜的行踪,他定在虎符上做了手脚 —— 那三道刻痕,除了岳家人,没人知道刻痕深处还嵌着父亲的血。\"

 王瑾的值房里,龙涎香的烟缕缠着案上的左半符盘旋,香灰落在铜虎的耳尖,像点了滴墨。李福刚把锦盒放在案上,里面的羊脂玉镯在烛火下泛着暖光 —— 王瑾的干女儿明日出阁,这对镯子是按 \"内府贡品\" 的规制打造的,底款刻着 \"德佑年制\",实则是李嵩命人仿造的。

 \"公公,\" 李福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点向虎符的眼窝,\"岳峰那半符的刻痕,您可瞧仔细了?\" 王瑾捻着胡须笑,指腹在左符的对应位置轻轻一划,那里竟有道新刻的浅痕,与岳符的三道刻痕恰好错开。\"放心,\" 他拿起锦盒里的玉镯,对着光瞧,\"明日三法司验符,只说岳符与内府左符对不上,是他私刻的赝品 —— 到时候,这符不仅保不住他,还要了他的命。\"

 窗外的雪突然下大了,雪花打在窗纸上,像无数只手在叩门,急得像是要闯进这暖香氤氲的屋子,揭穿那半枚虎符背后的阴谋。而远在三百里外的宁武关,周毅正用冻裂的手抚摸着城墙上的箭孔,他不知道,京城里那枚能救弟兄们性命的虎符,此刻正被熏香与阴谋包裹,一步步走向被篡改的命运。

 \"李公公放心,\" 王瑾用银箸拨着符上的虎纹,\"岳峰那半符就算拿在手里,没有咱家这左符,就是块废铜。`1′4~k¢a·n¨s~h!u!.,n+e!t·昨儿陛下问起 '' 合符的规矩 '',咱家特意提了 '' 需有三位阁老联名保书 '',李大人只需在阁里打个招呼......\"

 话没说完,谢渊带着风宪司的人撞开了门,手里捧着《内府则例》:\"王瑾!神武帝定的 '' 掌符太监不得私会外臣 '',你忘了?这玉镯,是李嵩给你的 '' 封口费 '' 吧!\" 李福想往靴筒里塞账册,被谢渊一脚踹翻,册子散开,\"正月十五,收李府纹银五十两\" 的字迹赫然在目。

 朝堂上的争论比昨日更烈。王瑾被押在殿中,却咬着牙不松口,只说玉镯是 \"朋友所赠\"。李嵩站在文官列,慢悠悠道:\"谢御史仅凭一只镯子就定人罪?怕是想借内府之事,动摇陛下收符的圣断吧?\"

 \"动摇圣断的是你!\" 谢渊猛地扯开朝服前襟,露出里面贴身藏的《边镇急报》,\"这是今早从宁武关发来的,周毅说 '' 北元增兵三万,关城将破 '',此刻岳将军若有虎符,可调大同卫五千骑驰援,你却在这里扣着符不放手 —— 是想让宁武关的弟兄都死光吗?\"

 李嵩脸色骤变,却强撑着道:\"调兵需陛下旨意,岂是虎符能私用的?谢渊你咆哮朝堂,该当何罪!\" 他转向萧桓,声音陡然拔高,\"陛下,谢渊与岳峰结党,故意危言耸听,其心可诛!\"

 岳峰跪在地上,听着两人的争执,指甲深深掐进金砖缝里。他想起昨日去会同馆给周毅的儿子送棉衣,那孩子才十岁,抱着他的腿问 \"爹爹什么时候回来\"。此刻他终于明白,收走的不是半枚符,是宁武关数千条人命的指望。

 \"陛下,\" 岳峰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臣愿将右符全交内府,只求陛下速发旨意,调大同卫之兵。臣可以留在京师,任由玄夜卫看管,若援兵不到,臣自焚以谢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