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492章 谁把军名册中字,磨成刀笔问忠邪

 卷首

  《大吴史?刑法志》载:"德佑中,三法司会勘边军粮饷案,岳峰劾户部亏空,词连勋贵。^暁,税?C,m?s? ?勉\费-越~犊-帝心疑,密召镇刑司指挥李德全问边将旧部事,语在《起居注》。时朝论汹汹,谓 ' 会勘非为查弊,实乃衡兵权 '。"

  紫宸殿深烛影斜,密语帘前透玉阶。

  谁把军名册中字,磨成刀笔问忠邪。

  一、暖阁夜召

  三更的梆子刚敲过,镇刑司的鎏金令牌在宫道上划出细碎的响。李德全踩着雪水进暖阁时,见萧桓正对着一幅《边镇图》发怔,烛火在宣纸上投下他佝偻的影子,倒比案头的铜鹤更显孤寂。

  "奴才李德全,叩见陛下。" 他跪下时特意让袍角扫过地面的炭灰,露出里面簇新的锦缎衬里 —— 这是昨日张懋刚送的 "岁贡",据说一匹料子能抵边军一月饷。

  萧桓没回头,指尖在 "宁武关" 三个字上重重一点,墨迹被戳得发毛:"岳峰在三法司堂上,说户部欠边军粮饷十七万石,你怎么看?"

  李德全的指甲在袖中掐出红痕,声音却软得像棉絮:"陛下圣明,岳都督守边辛苦,许是记错了数目。户部的账册奴才看过,每笔支出都有司礼监批文,断断不会"

  "朕问的是他的人。" 萧桓突然转身,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烛火下晃得人眼晕,"那些跟着他从偏关出来的旧部,周诚、沈峰 一个个都成了气候,玄夜卫的缇骑里,竟有半数认他这个都督,不认朕的令牌。"

  李德全的头埋得更低,额角几乎触到金砖:"陛下容禀,岳峰旧部多是边地粗人,只知有将不知有君。去年阳和卫陷落,周诚竟私放北元降兵,说是 ' 留着换粮 ',这不明摆着把军令当儿戏?" 他忽然抬眼,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精光,"还有沈峰,前几日查通政司扣报案,竟敢私藏王敬的供词,奴才怀疑"

  "怀疑什么?" 萧桓的手指在御案上敲出闷响,案上的《边军名册》被震得簌簌落页。

  "怀疑他们结党。" 李德全的声音压得像耳语,"奴才查到,岳峰每月都给旧部家中送银,名义上是 ' 抚恤 ',实则" 他故意顿住,看着萧桓的脸色由青转白,"实则比朝廷的月例还多三成。"

  二、名册背后

  萧桓猛地翻开名册,第一页就是周诚的名字,籍贯 "大同卫" 三个字被朱砂圈着 —— 那是永熙帝当年亲批的 "忠勇之家"。"周诚的父亲,是永乐年间跟着元兴帝扫北的百户," 他的指尖抚过纸页上的刀痕,那是岳峰当年亲手刻下的战功记录,"你说他不可靠?"

  李德全从袖中掏出一卷纸,借着烛火展开,上面是镇刑司缇骑画的素描:周诚在宁武关与北元降兵私语,手里的酒囊上印着北元的狼图腾。"陛下您看," 他用指甲戳着画中人的脸,"这酒囊是元兴年间的贡品,早就不入边军了,不是私通敌营,哪来的这物件?"

  萧桓的呼吸忽然粗重起来,他想起上月谢渊递的奏折,说周诚率三百人夺回阳和卫半壁城,手臂被箭射穿仍死战不退。?6,1-看.书.网_ +追?最¢新¨章¨节,"画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把名册往李德全面前一推,纸页拍在对方手背上,"沈峰呢?他是玄夜卫校尉,总不会通敌吧?"

  李德全的嘴角撇出一丝冷笑,像是早等着这话:"沈峰更可疑。他前年在诏狱审王敬,竟让犯人 ' 病死 ' 了,死前还烧毁了半本账册。奴才后来查到,那账册上记着英国公府领的 ' 边军棉衣 ',实际都卖到了蒙古部落。" 他忽然压低声音,"听说沈峰的弟弟,就在岳峰的亲卫营里当千总。"

  暖阁的炭火烧得太旺,萧桓觉得喉咙发紧。他望着窗外的雪,想起幼时随永熙帝巡边,看见士兵们把冻裂的手伸进彼此怀里取暖,那时的军名册上,每个名字都沾着硝烟味,不像现在,墨迹里全是算计。

  三、弦外之音

  "岳峰说,粮饷亏空是户部与勋贵勾结。" 萧桓突然抛出这句话,眼睛死死盯着李德全的脸,"你在镇刑司掌刑狱,该知道 ' 勾结 ' 二字,要掉多少人头。"

  李德全的额头沁出冷汗,滴在金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陛下息怒!岳都督许是被底下人蒙了。奴才查过,户部主事刘启是大同卫旧部,当年被岳峰救过命,这次会勘,就是他带头指证上司"

  "刘启?" 萧桓想起这个名字,在谢渊的奏折里见过,说他因弹劾张懋被降职,"一个小主事,敢扳倒户部尚书?"

  "背后有人撑着呗。" 李德全的声音陡然尖利,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岳峰的旧部在各司局当差的,算起来有二十七人,个个都捧着他的牌位过日子。上次内库银被换假银,查来查去,最后竟是个看库的老兵顶罪

,那老兵" 他故意停顿,看着萧桓的拳头越攥越紧,"就是岳峰带出来的偏关旧人。"

  烛火突然爆出个灯花,照亮萧桓鬓角的白发。他想起三法司堂上,岳峰掀开衣襟露出的伤疤,说那是为救周诚被北元的刀划的。"若真要反," 他喃喃自语,像在问李德全,又像在问自己,"何必等到现在?"

  李德全膝行几步,几乎要趴在地上:"陛下忘了魏王之乱了?当年不也是先结党羽,再掌兵权,等朝廷反应过来,兵都围到城下了!岳峰现在握着宁武关、偏关、大同左卫三处兵马,旧部遍布边军,真要"

  "住口!" 萧桓猛地一拍案,镇纸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传旨,让岳峰把旧部名册交上来,三法司会同玄夜卫,逐个查验。" 他望着李德全退出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暖阁里的炭火,竟比殿外的风雪还冷。

  四、暗布罗网

  李德全出暖阁时,张懋的亲信已在角门等候,递上一个烫金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二十七张纸,每张都写着岳峰旧部的 "罪状":周诚 "私藏敌人物品"、沈峰 "擅杀犯人"、刘启 "伪造账册" 最后一张,是个陌生的名字:"王二狗,宁武关小兵,通敌书信一封"。

  "英国公说," 亲信的声音裹在风里,"这些 ' 罪证 ',够他们喝一壶了。·比!奇/中\文`网- ?首`发."

  李德全冷笑一声,将匣子揣进怀里。他想起刚才在暖阁,萧桓虽没明说,但眼里的怀疑已像种子发了芽 —— 帝王最怕的从不是贪腐,而是 "结党",尤其这党还握着刀把子。

  此时的三法司衙门,岳峰正对着周诚的卷宗发呆。谢渊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刚从玄夜卫抄来的记录:"李德全的缇骑在查你的旧部,连十年前退伍的老兵都没放过。" 他指着 "王二狗" 的名字,"这小兵去年冻死在西箭楼,哪来的通敌书信?"

  岳峰的指节捏得发白,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边关的刀能挡外敌,挡不住朝堂的暗箭。" 他望着窗外飘进的雪,落在卷宗上很快融化,像极了那些旧部的血,在史书里连个痕迹都留不下。

  谢渊忽然压低声音:"陛下密召李德全的事,玄夜卫的人听见了。" 他凑近岳峰耳边,"问的是 ' 旧部是否可靠 '。"

  岳峰的目光落在《军卫法》上,那上面写着 "边将旧部,可委以重任",墨迹还是元兴帝的御笔。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全是寒意:"可靠?在他们眼里,边军的血,不如勋贵的银子可靠。"

  五、会审僵局

  三法司公署的铜炉燃着陈年艾草,烟气却驱不散堂内的滞闷。刑部尚书李绅用银箸拨弄案上的账册,竹纸因反复翻阅起了毛边,"永乐七年定例,边军粮饷需 ' 季清季结 ',如今宁武关的账册竟有三季空白,户部如何解释?"

  张懋的指节叩着案几,紫檀木桌面留下浅浅的凹痕:"边地苦寒,账册传递延误本是常事。何况去年秋汛冲毁驿道,文书积压非户部之过。" 他眼角扫过都察院左都御史,对方正摩挲着胡须,喉结在官帽下滚动 —— 那是镇刑司缇骑昨夜 "拜访" 后留下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