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轻剑斩黄泉 作品

第462章 奸谋未料天罗密,忠胆先将鼠迹稽

卷首 《大吴会典?驿站供军制》 载:“亲征大军所经驿站,需‘备粮草、热水、草料’,依‘军行里程’提前三日筹备,‘违误者驿丞杖八十,州县官连带罚俸三月’。若‘故意缓供、私扣粮草’,则按‘通敌论处’,查有‘上官指使’者,‘罪加三等’。德佑年间‘驿站隶兵部车驾司’,同时受‘镇刑司与玄夜卫双查’,王林旧部多任驿丞,故有‘暗绊大军’之机。”

 寒驿孤灯照雪泥,军粮暗扣欲相欺。

 奸谋未料天罗密,忠胆先将鼠迹稽。

 驿吏犹持旧党帖,玄衣已破宿营谜。

 莫言北征途路远,一饭关乎万骨齐。

 德佑二十九年十二月初一,亲征大军行至昌平驿。北风卷着雪粒抽打帐篷,周骥先锋营的士兵刚卸下甲胄,便涌到驿站粮台前排队领粮,却见粮台后堆着的麻袋寥寥无几,驿丞赵忠缩着脖子,手里攥着账册支支吾吾:“军…… 军粮在路上被风雪耽搁了,只剩这点糙米,明早才能到……”

 士兵们顿时骚动起来,有人将空碗重重砸在地上:“我们从寅时走到酉时,粒米未进,你说耽搁了?!” 玄夜卫缇骑迅速上前维持秩序,沈炼按住刀柄,目光扫过赵忠发颤的手指 —— 那账册的边角有被水浸过的痕迹,像是刚改过数字。

 谢渊闻讯赶来时,昌平驿的马厩后墙正飘出一缕腊肉香。北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生疼,他推开虚掩的柴门,门框上的冰碴簌簌掉落。三个驿卒围着火堆缩成一团,铁锅里的腊肉炖得冒泡,油星溅在雪地上,凝成点点金黄,旁边还堆着半袋白米,布袋上 “军粮” 二字被刻意刮去,却仍留着模糊的印痕。“赵忠!” 谢渊的声音裹着寒气,腰间的都察院印随着动作轻响,铜质棱角在风雪中泛着冷光,“你说军粮被风雪耽搁,这些是什么?”

 赵忠正躲在账房偷喝烧酒,听见喝问吓得酒壶脱手,“哐当” 砸在地上,酒液在青砖上漫开,混着他的冷汗往下淌。他踉跄着跑出账房,见柴门内的景象被缇骑看得一清二楚,双腿一软扑通跪地,棉帽滚落在雪地里,露出冻得发紫的耳朵:“大人饶命!小的不敢私藏,是…… 是上面递来字条,说只要拖到明早,自有州县官来搪塞,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啊!” 他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张油纸包,里面的字条被汗浸湿,墨迹晕染开来,“昌平驿缓供一日,耗其锐气” 十个字却仍清晰,落款处的 “王” 字被刻意抹过,反而更显心虚。

 中军大帐的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帐内的寒气。萧桓捏着那张字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字条边缘被攥出深深的褶皱。帐外传来士兵啃干饼的脆响,混着北风穿过帐篷的呜咽声,格外刺耳。“王林在诏狱里插翅难飞,竟还能指挥沿途驿站。” 谢渊将昌平驿的账册在案上摊开,泛黄的纸页上 “应付粮草三千石” 被改成 “实收一千石”,涂改处的墨迹新鲜,显然是刚用浓墨覆盖的,“属下查了沿线七个驿站的名册,驿丞全是王林任镇刑司指挥使时提拔的旧部,个个都在‘天启年间镇刑司荐官录’上有记录,这绝非偶然。”

 沈炼躬身呈上密报,玄色披风上的雪粒在炭气中融化成水:“属下已派暗哨查了前站密云驿,驿丞张茂今早卯时报‘粮仓失火’,实则将粮草藏进了后院地窖。暗哨撬开地窖石板时,见两千石军粮用油布裹着,上面还盖着镇刑司的旧封条。”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张茂熬不住刑,招认是镇刑司旧部李嵩的管家连夜传信,说‘拖一日算一日,等北元骑兵到了,大军自会不战而退’,还许他事成后升州县主簿。”

 帐外风雪骤然转紧,帆布帐篷被吹得 “哗啦啦” 作响,案上的舆图边角微微掀起。萧桓伸手按住舆图,目光落在昌平到宣府的驿路红圈上,指腹划过 “延庆驿” 三个字:“传朕旨意给沿途州县 —— 玄夜卫缇骑即刻接管所有驿站,驿丞就地看管,帐册封存待查,敢有反抗或私毁账册者,按通敌论处!” 他抬眼看向谢渊,眼中闪过厉色,“你带三百缇骑去延庆驿,那里是明日大军的补给点,王林的人定会故技重施。”

 谢渊躬身领命,指尖触到怀中的都察院印,冰凉的铜质透过锦袋渗进来,让他头脑愈发清明:“臣请带兵部车驾司的驿站账册范本,凡实际粮草与范本不符、账册有涂改痕迹者,当场拘押,不必请示!” 帐外传来士兵压抑的咳嗽声,他攥紧印匣,指节泛白,“昌平驿的士兵已啃了半日干饼,绝不能让弟兄们在雪地里饿着肚子打仗,更不能让奸佞看我大军的笑话!”

 此时的延庆驿,驿丞孙瑾正指挥驿卒往马棚转移粮草。他是王林的远房表侄,今早收到昌平驿出事的消息,脸都吓白了,却仍抱着侥幸,指挥着四个驿卒将麻袋往马棚地下的暗窖里塞。“动作快点!” 他压低声音催促,棉帽檐上的雪沫掉进脖子里,冻得他一哆嗦,“把霉米铺在粮仓显眼处,真粮藏严实了,就说被风雪冻坏了大半!” 话音未落,忽闻驿站大门外马蹄声急促,玄色披风的影子已映在雪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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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瑾!” 谢渊的声音穿透风雪,在驿站院子里回荡,他翻身下马,腰间的都察院印在风雪中发亮,“打开粮仓,核点粮草!” 孙瑾强作镇定地迎上去,双手在棉袄上使劲搓着:“谢大人辛苦,粮仓…… 粮仓昨晚被风雪压塌了一角,粮草受了潮,小的正组织驿卒清理呢……” 话未说完,就见两个缇骑已按住粮仓储管员,从他怀里搜出一串钥匙。谢渊扬手示意,缇骑当即打开粮仓大门,里面果然堆着半袋发霉的糙米,墙角却有新鲜的车辙印通向马棚。

 “清理霉米需要动用马车?” 谢渊冷笑一声,抬脚往马棚走,青袍下摆扫过雪地上的车辙,“马棚地下的暗窖,藏的就是你所谓的‘受潮粮草’吧?”

 孙瑾脸色瞬间褪尽血色,腿一软差点跪倒,被缇骑一把架住。谢渊走到马棚中央,指着地面上块颜色略深的石板:“撬开。” 缇骑挥斧劈开石板,露出下面的暗窖,里面码着的麻袋全贴着 “军粮” 封条,白米从破口处漏出来,混着几张散落的镇刑司符验,上面 “王林” 的朱印虽模糊,却仍能辨认。

 “这些符验是天启二十八年的,正是你表叔王林掌镇刑司时的物件。” 谢渊弯腰拾起一张符验,对着帐外微光细看,“你以为改了账册、藏了粮草,就能瞒天过海?” 他转身看向孙瑾,铜印在掌心微微发亮,“说吧,是李嵩的管家,还是王林的旧部直接传的信?”

 孙瑾嘴唇哆嗦着,看着暗窖里的粮草,终于瘫软在地:“是…… 是李嵩的人,说只要拖到北元骑兵过境,朝廷就会罢兵,到时候…… 到时候小的就能……” 话未说完,已被缇骑堵住嘴,押了下去。

 雪地里,缇骑正将起获的粮草分装成小袋,准备明日分发。谢渊望着远处大军营地的篝火,寒风吹起他的青袍,怀中的都察院印冰凉如铁,却让他心头更暖 —— 这些藏在驿路暗处的蛀虫,终究敌不过民心与军法,而亲征大军的粮草,绝不会再被奸佞克扣半粒。

 孙瑾强作镇定:“大人,粮仓钥匙在州县官手里,小的……” 话未说完,沈炼已从他怀中搜出钥匙,粮仓门被推开,里面只剩半袋发霉的糙米,墙角却有新鲜的车辙印。“说!粮草藏去了哪里?” 谢渊将账册拍在他面前,“范本上写‘备精米两千石’,你的账册却记‘损耗一千五’,当玄夜卫是瞎子?”

 孙瑾被两名玄夜卫缇骑按在雪地里,膝盖陷进半尺深的积雪,棉裤很快被冻成硬块。他冻得嘴唇发紫,上下牙床不停打颤,却仍梗着脖子嘶吼:“是天冷冻坏了粮草!前几日风雪太大,粮仓漏了雪水,米都霉了!与小的无关!” 唾沫星子混着雪粒喷在地上,很快结成细冰。

 谢渊没说话,只是朝沈炼使了个眼色。沈炼抬手示意,两名缇骑抡起工兵斧,对着马棚中央那块颜色略深的石板猛劈。“哐当” 几声脆响,石板边缘裂开缝隙,缇骑合力撬开石板,一股混杂着霉味与米香的气息从地下涌上来 —— 下面竟是个丈许深的暗窖,四壁用青砖砌成,里面堆满贴着 “军粮” 朱红封条的麻袋,最上面几袋被挤破,白花花的米粒漏出来,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