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兄弟!安心去!你的家人我照顾!
马淳站在矮榻前,轻轻拜了一拜。00晓税网 追醉芯章踕
矮榻上老李那张彻底失去生气的脸,凝固着最后的笑意。
那笑容像刀子,戳在人心上,却不见丝毫狰狞,唯有沉重到极点的疲惫,终于彻底卸下。
没有惊惧,没有嫌恶。
马淳的目光只有满满的尊重。
这是一个用血肉、用骨髓、用最后一丝元阳支撑起全家天穹的汉子,最终被那重担活活压塌了脊梁。
他倒下时,有人替他接住了这份沉重。
这份担当,值得他马淳这一拜。
便在这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医馆本就安静的内室,气温似乎又低了几度。
张记杠房的人来了。
依旧是那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束着玄色腰带,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边。
他们像融入了角落里堆积的药材影子,无声无息,却又无法被忽略。
生与死的渡口,他们是那沉默的摆渡人。
当先一人微微垂着眼,目光在老李那带着解脱笑容的脸上轻轻一落,便垂得更低些。
没有多余的神情,只有见过太多生离死别的的平静。
掌柜的也在其中。
“国公爷,”掌柜的问道,“如何安排?”
马淳没回头,依旧看着老李。
“最好的。”他的声音平静,“他是条汉子,真正的汉子。我送他走最后一程,体体面面。钱,我出。”
掌柜的抬起头,看了马淳挺拔的背影一眼。
“国公爷您是菩萨心肠。”他缓缓开口,“可这天下……如老李这般的汉子,何止千万?救得了一个,救得了一地,救得了这泱泱众生吗?”
他像是在问马淳,又像是在问这世道。
马淳缓缓转过身。
“看到了,就要救。”
“眼前的人尚且不救,谈什么众生?”
掌柜的沉默。
张记伙计们默契地无声散开。
众人不再说话。
他们取出早已备好的、浆洗得干净的粗布。
动作轻柔而精准地包裹那已经冰冷僵硬的身躯。
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这是他们刻入骨子里的手艺,也是他们对生死最大的敬意。
最后掌柜的微微躬身,带着伙计们抬起了担架。#;?小d.说=,宅?? |=无+′°错_内2_容?
马淳对小六和当值的几个得力学徒颔首。
不需要言语,小六已明白师父心意。
“跟上。”
几个工友红肿着眼,也连忙跟上。
一行人走出了温暖的医馆。
外面寒得刺骨。
张记的骡车等在门外,车板上铺着厚厚一层干净的稻草。
众人合力,将那裹在白布中的身躯轻缓放上车板。
张记的伙计默不作声地将草盖好,坐上车辕。
鞭梢轻扬。
骡蹄踏在铺满雪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哒、哒”声。
一行人默默跟在车后。
没有哭声。
通往小李庄的土路白茫茫一片,辨不清道。
深一脚,浅一脚。
走了不知多久,夜幕降临时,前方显出几户散落的低矮土房轮廓,黑黢黢地戳在雪地里。
几盏油灯昏黄的光,像风中残烛。
村西头第三户。
门前那棵歪脖子枣树。
骡车在篱笆院外停下。
张记伙计没有立刻动作。
院内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伴随着压抑的惊疑。
木门猛地被拉开。
昏黄的灯光映着门前几张惊慌失措的小脸,最大的不过十岁出头,最小的只到人膝盖高,还懵懂地吮着手指。
几个孩子身上是粗布单袄,冻得嘴唇发青。
“爹?!”最大的男孩看清骡车上那裹着白布的轮廓,还有门口那几个熟悉又狼狈的工友叔叔,稚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刺破夜空。
工友们再也忍不住,泪水混着雪水流下。
一个中年女人跟着冲到门口。
她身形单薄,同样穿着洗得发白的旧
衣,头发只用一根木簪潦草挽着。
看清骡车上情形的瞬间,
女人脸色“唰”地惨白如纸,身体狠狠晃了一下,紧紧扒住了门框。
巨大的悲恸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这小小的农家院落。
哭声撕裂了雪夜的宁静。
五个孩子,大的扑到车板上拼命摇晃“爹爹”,小的被哥哥姐姐的哭声吓住,扯着嗓子嚎哭起来。′d,a~w+e/n¢x?u/e¨b/o`o!k-._c·o′m*
女人死死扒着门框。
她没有像孩子一样哭喊出声,只是牙齿深深咬住了下唇,很快渗出血丝,眼泪汹涌而下。
她看着五个哭成一团的孩子,看着车上丈夫凝固在“笑容”里的脸,绝望与某种钢铁般的东西在激烈碰撞。
最终,钢铁占了上风。
马淳静静看着这个突然看到丈夫去世,却依旧坚强的女人。
内心也被触动。
“进屋……把弟弟妹妹……带进屋去……”女人终于开口。
大儿子泪眼模糊地抬头看她,悲戚而茫然。
“听话!别冻着!”女人的声音拔高了一丝,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
几个小的被母亲从未有过的语气吓住,抽抽噎噎地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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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大男孩似乎意识到什么,艰难地抱起最小的妹妹,又拉着其他弟妹,一步三回头,泣不成声地挪回冰冷的屋里。
哭声小了许多,却更煎熬。
张记的掌柜默默对马淳拱手。
马淳点头。
张记伙计们这才轻车熟路地卸下担架,四人各执白布一角,稳稳地将老李的遗体抬下。
迈过简陋的门槛。
堂屋里,一方铺着旧席子的门板早已备好。
这大约是所有贫苦人家唯一能置办的“停灵”之处。
伙计们将老李的遗体轻轻放上门板。
动作稳定而无声。
如同他们每一次沉默的渡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