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顶不住了

下午六点过十分,淘宝作战室仿佛刚经历一场风暴的劫掠现场。

 夕阳的残光挣扎着透过蒙尘的窗户,在满室狼藉上投下长长的、歪斜的影子,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衬得这片混乱更加凄凉。

 空气里依旧顽固地弥漫着胶带的塑料味、油墨的刺鼻气息和浓重得化不开的汗味,几种气味混合发酵,形成一种令人头晕脑胀的、战场特有的硝烟味。

 那台立下“赫赫战功”的针式打印机,此刻趴在角落里,像一头耗尽了所有气力的疲惫巨兽。

 它的散热孔不再喷吐灼人的热风,取而代之的是苟延残喘般低沉的嗡鸣,滚烫的金属外壳在昏暗灯光下幽幽泛着暗红,仿佛内部仍在进行着无声的燃烧。

 偶尔,它内部某个部件发出一声短促而怪异的“咔哒”声,像濒死之人的一声叹息,又像生锈齿轮最后的呻吟。

 这声音每一次响起,都引得守在一旁、眼睛熬得通红的明朗猛地一激灵。

 他像守护易碎珍宝般紧张地凑过去,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那脆弱不堪、边缘已经磨损起毛的色带,感受着它惊人的热度,唯恐下一秒它就彻底断裂,宣告这头“功臣”的彻底罢工。

 季方语瘫坐在一把歪斜的塑料椅上,后背湿透的工服紧贴着冰冷的椅背,带来一阵黏腻冰凉的不适感,激得她微微打了个寒颤。

 她脚边,小山般堆积的快递单据总算被清理了大半,露出斑驳的水泥地面,上面粘着零星的纸屑、干涸的胶带痕迹以及几滴早已凝固、颜色发暗的汗渍。

 她双手的手腕又酸又胀,仿佛灌满了沉重的铅水,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牵扯着酸痛的肌肉。

 指尖上,被锯齿孔边缘划破的小口子像针扎似的隐隐作痛,有几处还渗着微小的血珠,在昏暗光线下闪着暗红的光。

 她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目光涣散地盯着地面某处虚无。

 谭一丁直接坐在地上,背靠着同样疲惫不堪的白羽凡,两人头抵着头,胸膛剧烈起伏,像两条被抛上岸的鱼,贪婪又艰难地汲取着稀薄的氧气。

 谭一丁的手指无意识地痉挛着,那是长时间重复抓握、塞填动作留下的后遗症。

 白羽凡的工装袖口被胶带粘得发亮,双手掌心通红,甚至能看到几处被胶带边缘割破的浅痕。

 两人连抬一下眼皮的力气似乎都欠奉,只有粗重的呼吸声证明他们还醒着。

 杨珊珊趴在电脑键盘上,屏幕幽幽的冷光映着她苍白的脸和红肿得如同桃子般的眼圈。

 键盘缝隙里散落着几缕她因焦躁而揪下的头发。

 屏幕上,阿里旺旺的图标依旧在疯狂闪烁,堆积的未读消息数字像一个不断膨胀的、令人绝望的红色肿瘤。

 她连关掉提示音的力气都没有了,任由那细微却持续不断的“滴滴”声成为这片死寂里唯一规律的背景噪音,每一次响起都像小锤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陈志远博士的白大褂皱得不成样子,那个被箱子钩破的大口子更加显眼,狼狈地敞开着,露出里面洗得发白、同样被汗水浸透的旧毛衣。

 他摘下了满是雾气的眼镜,疲惫地用指关节用力揉着鼻梁,试图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倦意和因长时间紧盯细节而产生的眩晕感。

 实验室的精密与这里的狂野混乱形成巨大反差,让他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只有许晚晴,像一尊不知疲倦、也拒绝倒下的雕像,背对着这片狼藉的战场,站在敞开的窗边。

 深秋傍晚凛冽的寒气毫无阻碍地涌进来,带着工厂铁锈的腥气、远处浑浊河水的土腥味,还有城市边缘特有的、混杂着尘埃的冷冽,狠狠吹打着她额前被汗水打湿、凌乱贴服的碎发。

 这刺骨的寒意让她混沌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楼下,第三辆墨绿色的邮政厢式货车终于被塞得满满当当,如同饱食的巨兽。

 沉重的车门在工人最后的合力推搡下,发出“哐当”一声沉闷又解脱般的巨响,铁栓落下,锁死了这一车的“战果”。

 引擎低沉地轰鸣起来,如同老牛负重般的喘息,车灯昏黄的光束费力地划破厂区渐浓的暮色,缓缓驶出锈迹斑斑的大门,最终汇入外面街道稀疏车流那流动的微光之中。

 喧嚣,终于暂时退潮。

 一种近乎真空的、疲惫到极致的寂静笼罩了作战室。

 她转过身,脸上没有半分胜利的松懈,只有被高强度榨取后残余的、冰冷的清醒。

 目光锐利如刀,带着审视和不容置疑的压力,缓缓扫过这片狼藉的战场和横七竖八、几乎脱力的员工。

 每一张疲惫的脸,每一处狼藉的角落,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战役的惨烈和不可持续性。

 最后,她的视线如同探照灯般,牢牢定格在努力调试着那台呻吟不止、仿佛随时会咽气的打印机的明朗身上。

 “明朗!你快过来,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她的声音带着高强度指挥后特有的沙哑,像砂纸摩擦着金属,却异常清晰。

 明朗闻声猛地抬起头,脸上混合着油墨的污渍、汗水的盐渍和深深的、几乎刻进骨子里的疲惫。

 他放下手里那快被自己无意识捏变形的色带盒,那动作迟缓得如同生锈的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