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虽然大部分人已经跳船，安全地从火海与爆炸的地狱中逃生，但是这种明知道是自杀式的挡枪行为，依旧震撼到了苍海的战士们。

 作为海盗，他们的文化和城邦同盟一样，崇尚快意恩仇与及时行乐，从不会把“必死”的任务挂在嘴边，更不会为了某个抽象的信念去赴死，绝对不去执行必死的任务。

 在他们的文化里，自杀式牺牲不算是荣耀，而是愚蠢的浪费。正因如此，他们一时间根本无法理解，另一边两个势力——联合帝国与魔族——竟然会义无反顾地以自己的生命去拖住恶魔元帅那座不灭的钢铁巨兽。

 可眼前的事实，就像冷水一般兜头浇下。

 魔族做给他们看了。

 那个曾经让人类噩梦缠身、让世界几乎毁灭的种族，如今却张开钢铁之翼，为更加弱小的盟友挡下毁灭的光束。

 那副场景，甚至让不少苍海战士心底生出荒唐的念头：若是几百年前的祖先能见到这一幕，恐怕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而且还不止一次。

 就在这片混乱的战海中，又有四舰组成的斩首小队杀出重围。与其说是斩首，不如说是自杀小队更为贴切。

 他们带着仅存的火力与残余的勇气，笔直冲向恶魔元帅的旗舰，用自己的存在去牵制那几乎不可战胜的庞然巨物。

 而在光束的射击路线上，一艘已然负伤、冒着黑烟的飞空艇并没有选择撤退，而是缓缓盘旋在敌方光束的射击路径上，等待着必然的陨落。它那摇摇欲坠的身影无比坚定，胜过任何战士的盾牌。

 另一侧，一艘联合帝国的战舰也迎了上来。两个素来擅长跳帮战、靠肉搏见长的势力第一次合力出击。

 几乎没费多少工夫，苍海的陆战队就已经踏着血水和碎木冲到了神威炸弹的基座下，他们在这里，和同样拼命杀到的联合帝国海上骑士们会面。

 “这个东西怎么用？”

 带队的哈尔甩掉刀锋上的血迹，盯着那枚散发着阴森魔力的巨型炸弹，第一句话竟然带着困惑。

 “我还以为你们会用这个，你们不是阿尔凯亚那边的人吗？”

 全身披甲的海上骑士反问，声音从头盔的狭缝里闷闷传出。

 “我们怎么可能会懂这种东西！”哈尔啐了一口，“喂，你们有没有抓到活口，能说点什么？”

 “没有。”

 他自己陆战队长回答，抬手一丢，一个无头的阿尔凯亚船员的尸体砰然摔落在甲板上。

 “所有俘虏在被擒下的一瞬间，脑子全都爆炸了，连个能问话的都没留下。”

 远处的天空中，虽然城邦同盟的飞空艇还在见缝插针地偷袭，仿佛试图以针芒去撕裂恶魔元帅的铁壁，但其他运载神威炸弹的巨船早已四散而逃。

 恶魔元帅那恐怖的力量依旧肆无忌惮地展开，如果不是魔族舰队前赴后继地为他们挡刀，此刻他们早就被三公里爆炸半径下的神威炸弹化为虚无。

 就在这绝望与僵持的瞬间，头顶的阳光骤然暗下。

 仿佛一座山峦压低天空，一艘长达一百五十米的魔族飞行艇从云端滑落，庞大的阴影笼罩在几人头顶。它静静悬停，如同一头展开巨翼的钢铁巨兽，散发着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虽然阳光消失了，但是希望反而出现了。

 一般来说，飞行艇是不可能在半空中悬停的。那庞大的机体若失去前进的速度，就会像秤砣一样从天而降。

 然而眼下的这艘却打破了常识，它竟然把左右巨大的机翼折叠调转，连同下方的生物沼气引擎一同转向，喷吐出的绿色火焰伴随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气浪在海面掀起漩涡般的波动，空气被烧得扭曲变形，而整艘飞行艇却奇迹般地稳稳悬停在半空，像是一头展开肢体、张牙舞爪的蜘蛛。

 这艘巨兽的名字，铭刻在船首黑色的外壳上——“平安喜乐”号。

 它是魔族舰队唯三能够实现垂直起降的庞然大物。它的任务并非作战，而是作为后勤补给舰，负责为前线提供物资、打捞坠毁的残骸、拖曳受伤的同伴。

 可以说，这是一艘“救护之舟”，而不是“杀戮之舰”。然而历史的指标也指向了她，授予能被教科书铭记的机会。

 在这场足以改写大局的大战之中，只有它成为了唯一来得及赶到的补给舰。

 “把锁解开，把钩子挂上！”

 随着舱内指令的下达，魔族驾驶员透过精神连结精准操纵飞行艇。他们让庞大的引擎尾流在空中灵巧地分开，避开下方那枚危险至极且远离未知的神威炸弹，以免让哪怕一缕气浪触发了它的爆炸。

 腹部的舱门随之开启，魔族船员三两协力，将粗如横梁的锁链抛落下来。

 那锁链并不是冷硬的金属，而是覆盖着类似血管的怪异组织，每一次摆动，都能看到里面有液体脉动流淌。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末端竟然是一只巨大的手掌，五指张开，在甲板上抓挠爬行，像是活物。

 不愧是一个师傅（恶魔）教的，眼前这条扭曲的锁链，和那枚静静矗立、宛如双魔拥抱的神威炸弹，根本分不清哪边是邪恶哪边是正义。

 哈尔看着这些锁链，在魔族船员没有任何说明的情况下，想明白了魔族要干什么。

 把神威炸弹挂在“平安喜乐”号的腹部，用作自爆武器。

 利用这种武器易于殉爆的特性，直接将其当做战争的最后筹码，用一场规模浩大的自爆攻击，换取对恶魔元帅的致命一击。

 哈尔的目光落在神威炸弹身上。那可怖的造物由铁皮包裹着，看似厚重的外壳其实只是薄薄一层，唯一的用途是避免战斗中被流弹直接击穿。

 可即便如此，哈尔先前已经注意到，一旦有流弹真的打在铁皮上，那两尊宛如魔神雕像般的恶魔塑像便会同时收紧手臂，像是在拥抱彼此。那并非单纯的机械反应，而是触发机制的一部分。

 不仅如此，他还见过另一种情况：在战斗前，当风浪冲击甲板时，那两尊魔像之间的距离也会微妙地发生变化，仿佛随时都要将拥抱化作压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