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演龙 作品

九门之二月花开

民国二十六年,长沙城外三十里的一座废弃古寺,近来被一队日本兵严密把守。寺下藏着一座前朝古墓,里面的文物成了日军觊觎的目标。老九门中排行第二的二月红,得知此事后,心中燃起了保护国宝的念头。

 这日清晨,二月红带着戏班来到古寺附近。他身着一袭月白长衫,面容俊朗,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坚毅。"师父,咱们真要在这儿搭戏台?"一个年轻的戏子问道,眼中满是疑惑。

 二月红微微一笑:"放心,好戏还在后头呢。"

 说罢,他指挥着手下开始搭建戏台。戏台就搭在古寺正前方,与寺庙大门遥遥相对。日本兵见状,立刻端着枪围了上来。为首的军官名叫松井,是个中国通,他上下打量着二月红,阴阳怪气地说:"二月红先生,听说你是长沙城里有名的角儿,怎么跑到这荒郊野外来唱戏了?"

 二月红拱手道:"松井军官说笑了。我这戏班近来生意不好,听说此地热闹,便想来凑个热闹,赚几个小钱糊口。"

 松井冷笑一声:"哼,我看你是别有用心吧。这附近可是军事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二月红不急不缓地说:"军官大人多虑了。我们只是唱戏的,唱完就走,绝不会打扰到各位。再说了,弟兄们常年驻守在此,想必也闷得慌,我这戏班正好可以给大家解解闷。"

 松井沉吟片刻,心想正好借此机会监视二月红的动向,便点头道:"好吧,我就给你这个面子。不过,要是你们敢耍什么花样,休怪我不客气。"

 二月红连忙道谢,随后便开始安排演出。戏台搭好后,戏班便开始了表演。二月红亲自登台,一曲《霸王别姬》唱得荡气回肠,就连日本兵也看得入了迷。

 然而,表面上看似平静的演出,背后却暗藏玄机。二月红一边唱戏,一边用眼神示意台下的伙计。伙计们心领神会,趁着日本兵注意力被戏吸引的功夫,悄悄在戏台下方挖掘起来。

 原来,二月红早已勘察过地形,发现戏台下方与古墓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土层。只要打通这层土,就能进入古墓,将文物转移出来。

 可就在挖掘即将成功的时候,意外发生了。一个日本兵尿急,跑到戏台后面解手,正好看到伙计们在挖掘。他顿时大喊起来:"不好了,他们在挖洞!"

 松井闻言,立刻带人冲了过来。二月红见状,心中一紧,但很快便镇定下来。他继续唱着戏,同时用手势指挥伙计们应对。

 伙计们迅速将挖掘工具藏了起来,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松井带人搜查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找到,不禁有些怀疑。他盯着二月红问道:"二月红,你老实交代,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二月红笑道:"军官大人,我们能做什么啊?不过是唱戏罢了。想必是这位弟兄看花了眼吧。"

 松井半信半疑,但也没有证据,只好悻悻地离开了。经过这一番变故,二月红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他决定加快进度,当晚就行动。

 夜幕降临,戏班的演出仍在继续。二月红特意选了一出热闹的武戏,吸引了日本兵的全部注意力。戏台下方,伙计们正抓紧时间挖掘。终于,在一声轻微的响动后,盗洞打通了。

 二月红心中一喜,趁着换场的间隙,悄悄来到后台。他对几个身手矫健的伙计说:"你们跟我下去,其他人继续演戏,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说罢,他带着伙计们钻进了盗洞。古墓中漆黑一片,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众人打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前行。很快,他们就找到了存放文物的墓室。

 墓室中摆满了各种珍贵的文物,有青铜器、瓷器、玉器等,琳琅满目。二月红心中一阵激动,连忙指挥伙计们将文物搬运出去。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枪声。二月红知道,一定是日本兵发现了异常。他当机立断:"你们先把文物运出去,我来断后。"

 伙计们不肯:"师父,要走一起走!"

 二月红厉声道:"别废话,这是命令!保护国宝要紧!"

 伙计们只好含泪答应,迅速将文物运出了古墓。二月红则留在墓室中,准备应对日本兵。很快,松井就带着人冲了进来。

 "二月红,你果然在这里!"松井狞笑道,"束手就擒吧,不然别怪我开枪了。"

 二月红冷冷地说:"松井,你以为你能得逞吗?这些文物是中国的国宝,绝不能落入你们手中。"

 说罢,他突然一脚踢向旁边的石柱。石柱轰然倒塌,挡住了日本兵的去路。松井大怒,下令开枪射击。二月红凭借着灵活的身手,在墓室中与日本兵周旋。

 经过一番激战,二月红终于摆脱了日本兵的追击,逃出了古墓。他来到约定的地点,看到伙计们已经将文物安全转移,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师父,您没事吧?"伙计们连忙上前问道。

 二月红摇摇头:"我没事。好了,我们快走吧,这里不宜久留。"

 众人点点头,带着文物消失在夜色中。第二天,松井发现古墓中的文物不翼而飞,气得暴跳如雷,但却找不到任何线索。

 而二月红和他的戏班,早已带着国宝远走高飞。他们将文物交给了爱国人士,让这些国宝得以保存下来。二月红的义举,也在长沙城传为佳话。

 许多年后,当人们再次提起这件事时,依然会对二月红的智慧和勇气赞不绝口。而那出在古寺前上演的《霸王别姬》,也成了一段传奇,被后人久久传颂。

 民国二十七年春,长沙城笼罩在一片潮湿的雾气里。二月红坐在梨园后台的镜前,指尖捻着一支褪色的红绸,镜中映出的面容比去年清瘦了些,眼下的青黑像晕开的墨,却掩不住那双眼睛里的光——那是经历过生死搏杀后,沉淀下来的沉静与锐利。

 “师父,城外传来消息,松井那伙人还在找咱们。”徒弟陈皮阿四端着一碗温热的参汤进来,声音压得极低。他袖口还沾着泥,显然是刚从城外打探回来。

 二月红放下红绸,接过参汤却没喝,只是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他找不到的。那批文物早就经水路运去重庆了,现在该在安全的地方。”

 话虽如此,他指尖却微微发颤。去年从古寺古墓转移文物的事,虽侥幸成功,却在他心里刻下了一道疤。那晚为了掩护伙计们撤退,他被松井的子弹擦伤了左肩,至今阴雨天还隐隐作痛。更让他不安的是,松井在古墓里发现了一块戏班特制的木牌——那是他情急之下遗落的,上面刻着“二月红”三个字的篆体。

 “师父,要不咱们避避风头?”陈皮阿四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劝道,“听说松井调来了一个叫佐藤的顾问,是个古董行家,还懂戏,怕是不好对付。”

 二月红抬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避?往哪里避?这长沙城里,还有多少古墓等着被他们挖?”他放下参汤,起身走到衣架前,取下一件墨色长衫,“备车,去城南的沈家祠堂。”

 陈皮阿四一愣:“沈家祠堂?那不是早就荒废了吗?”

 “是荒废了,但祠堂底下,藏着更重要的东西。”二月红系好衣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沈老爷子临终前托人带信,说祠堂地宫里有一批宋代官窑,是他祖上传下来的,绝不能落在日本人手里。”

 沈家祠堂坐落在城南的一片荒坡上,断壁残垣间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二月红带着陈皮阿四和三个心腹伙计赶到时,已是黄昏。雨停了,夕阳把云层染成血红色,落在祠堂的琉璃瓦上,像泼了一层朱砂。

 “师父,您看那边。”陈皮阿四突然指向祠堂西侧的老槐树,树底下蹲着两个穿黑色短打的男人,正鬼鬼祟祟地往祠堂里张望。

 二月红眯起眼:“是松井的人。看来他们也收到消息了。”他略一沉吟,对伙计们说,“按老规矩,搭戏台。”

 伙计们立刻会意。不到一个时辰,一座临时戏台就搭在了祠堂正门前,红绸扎的台柱在暮色里格外显眼。二月红换上戏服,水袖一甩,竟有几分当年在古寺前的模样,只是这次他选的戏,是《长坂坡》。

 锣鼓声起时,那两个黑衣男人果然被吸引过来。他们回去报信没多久,松井就带着一队日本兵来了,身后还跟着个穿西装的矮胖男人,想必就是那个佐藤顾问。

 “二月红先生,我们又见面了。”松井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台上,手里把玩着那枚刻着篆体的木牌,“上次古寺一别,我可是日日盼着再听您唱一出呢。”

 二月红正在唱赵云单骑救主的唱段,唱腔高亢激越,仿佛真有千军万马在眼前奔腾。他目光扫过台下,在佐藤脸上停了一瞬——那人正盯着祠堂的梁柱出神,手指在袖口下轻轻敲击,像是在计算什么。

 “佐藤君,你看这戏如何?”松井转头问。

 佐藤推了推眼镜,慢悠悠地说:“唱得好。不过比起戏,我更感兴趣的是这座祠堂。你看那屋檐的雕花,是典型的南宋风格,底下要是没藏东西,才怪。”

 二月红心里一凛。这佐藤果然不简单。他故意拖长唱腔,水袖一扬,遮住半张脸,同时用脚尖在台板上敲了三下——这是告诉台下的伙计,从东侧开始挖。

 戏台底下,陈皮阿四带着伙计们正用特制的洛阳铲打洞。祠堂的地基是青石板铺的,硬得很,每一铲下去都要格外小心,生怕发出声响。

 “师父的戏快到高潮了。”陈皮阿四擦了把汗,看了一眼台上,“等会儿唱到赵云杀出血路,咱们就得打通洞口。”

 台上,二月红正唱到“杀得那曹兵哭爹喊娘”,唱腔陡然拔高,几乎要冲破祠堂的屋顶。就在这时,佐藤突然站起来,指着戏台的东南角:“那里不对劲。”

 松井立刻下令:“去看看!”

 两个日本兵端着枪朝东南角走去。二月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一个旋身,水袖如流云般扫过台柱,同时脚下又敲了两下——改从西侧挖!

 “佐藤君,怎么了?”松井见士兵没找到异常,有些不耐烦。

 佐藤却没回答,只是盯着二月红的脚:“这出《长坂坡》,讲究的是‘稳’,可二月红先生的脚步,刚才是不是乱了半拍?”

 二月红心中暗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加大了动作幅度,一个鹞子翻身落在台中央,唱腔愈发激昂。台下的日本兵看得入了迷,连松井也忍不住跟着点头。

 就在这时,戏台底下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是洛阳铲碰到了空心砖!陈皮阿四眼睛一亮,示意伙计们加快速度。

 “不好!”佐藤突然大喊一声,拔出手枪就朝戏台冲去,“他们在挖洞!”

 松井反应过来,立刻下令:“抓住他们!”

 日本兵纷纷端枪上前。二月红见状,猛地扯断台柱上的红绸,朝松井甩去。红绸缠住了松井的手腕,他顺势一拉,松井踉跄着撞向旁边的日本兵,瞬间乱了阵型。

 “走!”二月红朝台下喊了一声,自己则拔出藏在戏服里的短刀,迎向冲上来的佐藤。

 佐藤的枪法很准,子弹擦着二月红的耳边飞过,打在戏台的横梁上,木屑飞溅。二月红凭借着灵活的身手,在戏台的立柱间躲闪,短刀如银蛇般刺向佐藤的手腕。

 “师父,洞通了!”陈皮阿四的声音从台下传来。

 二月红心头一松,虚晃一招逼退佐藤,翻身跳下戏台,和伙计们一起钻进了洞口。佐藤气得大喊:“追!给我追!”

 地宫里漆黑一片,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二月红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之处,果然看到一排排整齐的木箱,上面贴着“宋官窑”的封条。

 “快,搬箱子!”二月红指挥着伙计们,自己则守在洞口,听着上面传来的脚步声。

 “师父,佐藤带着人下来了!”陈皮阿四急道。

 二月红看向地宫深处,那里有一道狭窄的暗门,是沈老爷子信里提到的逃生通道。“阿四,你带两个伙计先走,把箱子运到码头,我随后就到。”

 “师父,我留下陪你!”

 “听话!”二月红厉声道,“这批瓷器比咱们的命重要!”

 陈皮阿四咬咬牙,带着伙计们扛起箱子钻进暗门。二月红则捡起一根粗壮的木棍,守在暗门入口。

 佐藤带着日本兵冲了进来,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交织。“二月红,这次你插翅难飞!”佐藤狞笑着举起枪。

 二月红突然将木棍扔向旁边的木箱,“哐当”一声,箱子摔碎,里面的瓷器碎片溅了一地。日本兵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二月红趁机钻进暗门,反手用石头抵住了门。

 “开门!开门!”外面传来佐藤气急败坏的撞门声。

 二月红沿着暗道往前跑,通道狭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墙壁上的青苔湿滑,好几次差点摔倒。不知跑了多久,前面终于出现了微光。

 他冲出暗门,发现自己竟在湘江边的一处芦苇荡里。陈皮阿四正带着伙计们把箱子搬上一艘乌篷船,见他出来,立刻大喊:“师父!这边!”

 二月红跳上船,船老大立刻撑起篙,乌篷船悄无声息地滑向江心。回头望去,沈家祠堂的方向火光冲天——想必是佐藤找不到他们,气急败坏地放了火。

 “师父,您受伤了!”陈皮阿四突然指着他的胳膊。二月红这才发现,刚才在暗道里被划伤了,血正顺着袖口往下滴。

 他摆摆手,望着远处长沙城的灯火,轻声道:“没事。只要国宝安全了,这点伤算什么。”

 三个月后,重庆。

 二月红坐在茶馆里,看着报纸上“长沙发现宋代官窑,已安全转移”的新闻,嘴角露出一丝浅笑。陈皮阿四端着茶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

 “师父,这位是李教授,专门负责接收文物的。”

 李教授握住二月红的手,激动地说:“二月红先生,您真是救了这些国宝啊!日本人在长沙搜了三个月,连根瓷片都没找到,现在还在发疯呢。”

 二月红笑了笑:“保护国宝,是中国人的本分。”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锣鼓声。二月红探头一看,街对面搭了个戏台,正唱着《长坂坡》。一个年轻的武生翻着跟头,水袖飞扬,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师父,您看那身段,跟您年轻时一模一样。”陈皮阿四笑道。

 二月红望着戏台,眼神悠远。他知道,只要还有人在唱戏,还有人记得家国大义,这些国宝就永远不会被遗忘。而他的戏,也会一直唱下去,在烽火狼烟里,唱出中国人的骨头与脊梁。

 民国二十八年深秋,华北平原的风卷着黄沙,扑在天津卫的城墙上。二月红站在法租界的阁楼窗前,看着街对面日本宪兵队的岗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台上一盆半枯的兰草。这是他离开长沙的第三个月,也是他接手的第三桩"转运"活计。

 "师父,英国商行的人到了。"陈皮阿四推门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说好了今晚子时,在三岔河口的码头交接。"

 二月红转过身,月光落在他新蓄的胡须上,添了几分沧桑。他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拓片,上面是唐代画家吴道子的《八十七神仙卷》残卷,墨迹里藏着天津卫地下密道的分布图——那是前清一位太监留下的后手,如今成了转移文物的关键。

 "知道了。"他将拓片折好塞进袖中,"让戏班的人准备《贵妃醉酒》,今晚得唱得热闹些。"

 陈皮阿四点头应下,又忍不住问:"师父,这次要对付的是渡边联队,听说他们刚从北平调来,手段比松井狠多了。"

 二月红望着窗外的月色,忽然想起三年前在长沙古寺前唱《霸王别姬》的夜晚。那时的月光也像这样,冷冷地铺在戏台上,照见他水袖下藏着的短刀,也照见日本兵眼里的贪婪。

 "狠,才有意思。"他淡淡一笑,拿起桌上的凤冠,指尖拂过上面镶嵌的假珠翠,"你忘了?咱们唱戏的,最擅长在刀尖上翻跟头。"

 子时的三岔河口,寒风卷着河腥气扑面而来。渡边联队的士兵端着枪守在码头两侧,探照灯的光柱在水面上来回扫动。码头中央搭着一座临时戏台,红绸在风中猎猎作响,倒像是给这肃杀的夜添了点诡异的喜庆。

 二月红扮作杨贵妃,一身霞帔流光溢彩,踩着碎步走上戏台。锣鼓声起时,他水袖轻扬,眼波流转间,竟真有几分盛唐贵妃的慵懒与娇媚。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唱腔穿过寒风,落在渡边大佐的耳朵里。他是个戏迷,尤其痴迷《贵妃醉酒》,此刻正眯着眼点头,手指在膝盖上打着节拍。他身后站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是联队的文物顾问井上,正盯着戏台的地基,眉头紧锁。

 "井上君,这戏唱得如何?"渡边转过头问。

 井上推了推眼镜:"戏是好戏,只是这戏台搭得蹊跷。您看这木桩的间距,正好对着北岸的排水口——那里是前清的漕运密道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