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四大名着:白门楼下
建安三年深冬,下邳城被泗水灌得像只浸在冰水里的瓮。城墙下半截的砖石已被泡得发涨,砖缝里渗着浑浊的水,守城士兵的甲胄上结着薄冰,呵出的白气刚飘到嘴边就散了。陈宫裹紧那件洗得发白的棉袍,站在城楼上望着城外白茫茫的一片,胡须上挂着的冰碴子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公台,”身后传来吕布含混的声音,他手里还攥着个酒葫芦,紫金冠歪在头上,“你看这水,曹操老贼想淹死咱们不成?”陈宫转过身,看着这位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主公,喉结滚动了几下:“将军,这水是活的,人心要是死了,才真没救了。”
吕布把酒葫芦往城砖上一磕,酒液顺着砖缝往下淌,在冰面上洇出个深色的印子:“你又想说什么?”陈宫的手指指向城外曹军的水寨:“曹操用水攻,营寨必近水边。今夜刮西北风,可派一支精兵劫寨,放火烧他们的粮草,曹操必退。”
帐内的烛火晃了晃,映着严氏苍白的脸。她刚把一碗参汤递给吕布,闻言便拉住丈夫的衣袖:“将军,陈宫之计太险。曹军势大,万一有失……”貂蝉坐在旁边拨着琵琶,弦音突然断了一根,她抬起头,眼里蒙着层水汽:“妾听闻曹操帐下猛将如云,将军万金之躯,不可轻动。”
吕布捏着参汤碗的手指紧了紧,碗沿的金边硌得掌心发疼。他想起前几日突围时,张飞那蛇矛几乎刺穿他的肩胛,想起关羽的青龙刀在月下泛着的冷光,酒意突然醒了大半:“公台,劫寨之事……再议吧。”
陈宫猛地一拍案几,案上的油灯跳了跳:“将军!如今是生死存亡之际,岂能再犹豫?”吕布被他吼得心头火起,抓起酒葫芦就往地上摔:“放肆!我是主公还是你是主公?”酒葫芦在青砖上碎成几瓣,酒液溅在陈宫的袍角,像块深色的伤疤。
下邳城的水又涨了半尺,已经漫到了内城的门槛。百姓们踩着垫高的土台往来,孩子们蜷缩在草棚里,冻得嘴唇发紫。张辽站在粮仓前,看着最后几袋糙米,眉头拧成了疙瘩——这点粮食,连士兵都不够吃三天。
“文远,”高顺裹着件破旧的披风走过来,他的陷阵营是城里唯一还保持着队列的队伍,“将军又在饮酒?”张辽点头,声音压得很低:“严氏说,喝几杯能御寒。”高顺往吕布的府邸望了一眼,那里隐约传来琵琶声,在这饥寒交迫的城里显得格外刺耳。
突然,街上传来一阵喧哗。两人赶过去,看见几个士兵正围着个老婆婆争抢半袋红薯。老婆婆抱着袋子不肯放,被一个士兵推倒在地,红薯滚了一地,很快被泥水浸透。高顺拔出刀大喝一声:“住手!”士兵们见是他,都讪讪地退开了。
高顺扶起老婆婆,把自己怀里的半块干粮塞给她:“老人家,先垫垫肚子。”老婆婆接过干粮,泪水混着泥水往下淌:“将军,这城……还守得住吗?”高顺望着白茫茫的城外,喉结动了动,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夜里,陈宫悄悄来到张辽帐中。油灯下,老谋士的脸沟壑纵横,像被雨水冲刷过的黄土坡。“文远,”他从怀里掏出块布,摊开是张地图,“这是我画的突围路线,从东门水道出去,那里水浅,曹军防备也弱。你带着陷阵营护着百姓走,我留下断后。”
张辽看着地图,又看了看陈宫,突然跪下:“公台,要走一起走!”陈宫扶起他,眼眶有些发红:“我跟着将军这么多年,不能在最后关头丢下他。你们不一样,还有活路。”他拍了拍张辽的肩膀,“记住,别学将军……要为自己活,也要为弟兄们活。”
这时,帐外传来马蹄声。两人急忙吹灭油灯,却见是吕布的亲卫:“将军有请二位将军。”高顺与张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安。
吕布的府邸里暖意融融,炭火盆烧得正旺。严氏和貂蝉坐在一旁,桌上摆着酒肉,香气飘得很远。吕布见他们进来,指了指座位:“坐,刚炖了些肉,暖暖身子。”高顺看着那盘肉,突然想起粮仓里的糙米,喉头有些发紧。
“文远,高顺,”吕布给自己倒了杯酒,“我想通了,公台说得对,不能坐以待毙。”两人精神一振,吕布却接着说:“我已派人去淮南,求袁术发兵。他说,只要我把女儿送去做儿媳,就派五万兵马过来。”
高顺猛地站起来:“将军!袁术是反复无常的小人,岂能信他?再说,如今城外全是曹兵,怎能送小姐出去?”吕布把酒杯往桌上一磕:“我吕布的女儿,难道还配不上他袁术的儿子?你们只管护送,出了事我担着!”
三更的梆子刚敲过,下邳城东门悄悄打开了道缝。吕布背缚着女儿,身披重铠,手持画戟,骑着赤兔马冲在最前面。张辽、高顺各带一队人马紧随其后,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刚冲出没半里地,就听见一声呐喊,水面上突然亮起无数火把。曹操的大将夏侯惇提着铁枪挡住去路,独眼在火光中闪着凶光:“吕布匹夫,哪里走!”吕布画戟一挥:“滚开!”两人战在一处,枪戟相碰的脆响惊得水面泛起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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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辽正要上前助战,斜刺里冲出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张飞。那黑大汉挺着蛇矛就往吕布的后心扎:“三姓家奴,留下你女儿!”高顺急忙挺枪拦住,陷阵营的士兵结成阵势,与张飞的部下杀在一处。 混战中,吕布的女儿吓得哭出声来。吕布分心回头看了一眼,被夏侯惇抓住破绽,一枪挑在左臂。“啊!”吕布痛呼一声,画戟险些脱手。他知道再斗下去必败无疑,虚晃一招拨转马头就往回冲,赤兔马踏得水花四溅。
刚冲到城下,又被关羽拦住。青龙刀在月光下像条游龙,刀风刮得吕布脸颊生疼。“奉先,降了吧。”关羽的声音很沉,“曹公说了,降者不杀。”吕布怒吼一声:“休想!”画戟迎着刀光刺去,却被关羽一刀荡开,震得他右臂发麻。
张辽、高顺拼死杀开一条血路,护着吕布退回城里。城门关上的那一刻,吕布才发现左臂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顺着甲胄往下滴,在地上汇成一小滩。他解下背上的女儿,那小姑娘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攥着他的衣襟。
“将军!”严氏和貂蝉闻讯赶来,看见吕布的伤口,都哭出声来。吕布把女儿递给严氏,突然一脚踹翻了旁边的酒坛:“都别哭了!”酒液在地上蔓延,他看着城门外的火把,突然觉得一阵无力,连握戟的手都在发抖。
第二天,曹操的使者来了,带来一封劝降信。吕布展开信纸,曹操的字迹像把锋利的刀:“奉先,你若献城,我保你全家性命,还让你做徐州牧。若顽抗,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陈宫一把抢过信纸撕得粉碎:“将军!这是曹操的奸计!”吕布却盯着地上的碎纸,久久没有说话。严氏在旁抽泣道:“将军,要不……就降了吧,至少能保住女儿……”
“住口!”吕布猛地站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我吕布纵横天下,岂能降那曹阿瞒?再提降字,斩!”他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住,声音低了些,“文远,再备些绳索,我明日再送一次女儿。”
张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声长叹。
第二次突围比第一次更惨。吕布刚冲出城门,就被曹操的五路大军围住。许褚、徐晃、于禁、李典、乐进五员大将轮番上阵,把吕布困在核心。赤兔马虽快,却陷在泥水里难以施展,画戟舞动得越来越慢。
眼看就要丧命,张辽、高顺拼死杀进来,才护着他退回城里。这一次,吕布右腿又中了一箭,连赤兔马也挨了几枪,瘸着腿才能走动。回到府邸,吕布把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见,只听见里面传来砸东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