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木箱
她开始在夜里听见铜铃声,开始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后面,有无数张模糊的脸在晃。最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的后颈,那个凸起的东西又长出来了,这次不再是骨头,而是一块小小的、金属质感的东西,像正在成形的编号牌。
三个月后的一天,她在新闻上看到红星农药厂的废墟被清理干净,开发商要在那里建小区,名字叫“701家园”。新闻里,开发商的负责人接受采访,笑容和善,手腕上戴着一个红绳系着的金属牌,镜头扫过时,能看见上面的数字——“50”。
小雅关掉电视,走到镜子前,摸着后颈那个越来越硬的凸起。她知道,这还没结束。
那些“东西”没有被封印,它们跟着她走出了深山,跟着新的编号,蔓延到了城市的每个角落。而她这个“47号容器”,永远带着它们的印记,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出现新的编号。
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她犹豫了很久,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只有熟悉的、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很近,仿佛就在耳边。
然后,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像是石洼村那个泡在罐子里的孩童:
“姐姐,你的编号,什么时候刻好呀?”
镜子里,小雅的后颈处,那块凸起的东西,终于露出了清晰的数字——“47”。
而她的身后,窗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串生锈的铜铃,风一吹,“叮铃”作响,像在数着下一个编号。
铜铃声在窗台上响了整整一夜,直到天蒙蒙亮才停。小雅盯着镜子里后颈的“47”号印记,那金属质感的凸起已经和皮肤融为一体,像是与生俱来的烙印。她知道不能再等了,必须找到顾明日记里提到的“终结之地”。
她回了趟老家,那是栋老式居民楼,爷爷顾明的房间从他失踪后就没再动过。房间里积着厚厚的灰,墙角结着蛛网,书桌上的台历还停留在1970年3月,和日记最后一页的日期一致。
她在衣柜最底层找到一个上了锁的木箱,锁是黄铜的,上面刻着和石洼村老头画的一样的“∞”符号。小雅想起爷爷生前总把钥匙藏在砚台底下,果然在那里摸到了一把生锈的铜钥匙。
箱子打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檀香和霉味的气息涌出来。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三样东西:一本红色封皮的日记本、一张泛黄的集体照、还有一个巴掌大的铜制编号牌,上面没有数字,只有一片凹凸不平的纹路,像无数张重叠的脸。
集体照上是701掩体的工作人员,前排正中间是顾明,他身边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怀里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婴儿的手腕上,戴着个和小雅现在手腕上一样的红绳。而照片最边缘,有个模糊的身影,穿着军大衣,胸口的编号牌隐约是“07”。
小雅的心脏狂跳——那个女人,眉眼和她母亲一模一样。那个婴儿,难道是她的母亲?
她颤抖着翻开红色日记本,字迹比溶洞里的笔记工整得多,像是顾明年轻时写的:
“1965年7月12日:项目启动了,他们说这是为了国家。可看着那些编号牌,我总觉得像墓碑。”
“1967年10月3日:婉清怀孕了。我告诉她别来掩体,这里的‘东西’会缠上血脉。”
“1969年1月5日:孩子出生了,是个女孩。我偷偷给她戴了护身符,希望能挡住编号的印记。婉清说,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让孩子永远别碰701的任何东西。”
“1970年2月28日:婉清被卷进实验了,他们说她是‘最合适的容器’。编号47,是我亲手定的。我对不起她。”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页被撕得粉碎,只留下几个模糊的字:“火葬场……焚化炉……能烧尽……”
火葬场?
小雅猛地想起市区边缘的那座废弃火葬场,据说也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建的,后来因为“闹鬼”被废弃了,离红星农药厂只有三公里。难道那就是顾明说的“终结之地”?
窗外突然传来“滴答”声,不是下雨,像是有人在楼上阳台浇水。小雅抬头,看见对面楼顶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怀里抱着个婴儿,正朝着她的窗户笑。女人的脸在晨光里白得像纸,脖颈处有圈青黑色的勒痕,和玻璃罐里47号实验体的脖子一模一样。
而她怀里的婴儿,正睁着双浑浊的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雅。
废弃火葬场的铁门早就锈穿了,推开时发出的“嘎吱”声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像有人在哭。院子里长满了齐腰深的杂草,焚化炉的烟囱歪斜着,像根指向天空的枯骨。
小雅是趁着夜色来的,手里攥着那个无数字的铜牌,后颈的“47”号印记烫得吓人。她不知道顾明说的“烧尽”是什么意思,但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