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红布(第2页)
“它要出来了……”女人的声音从雾里传来,近得像在耳边,“雾骨要借你的钟当棺材,把我的孩子养在里面……”
陈望抓起钟锤,掌心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滴在钟锤上,烫得他指尖发麻。他猛地敲响钟声,第一声就震碎了玻璃罩——里面没有指骨,只有一团缠绕的红布,布上绣着的虎头鞋图案,和女人手里的那只一模一样。
红布突然散开,露出里面蜷缩的一小截白骨,细得像筷子,上面还沾着半片没化的胎盘。
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
雾气开始退去,女人跪在泥里,身体像被抽走了骨头,软软地倒下去,红衣迅速褪色,变成灰黑色的破布,和湿泥融为一体。只有那只红布鞋留在原地,被雨水冲刷着,渐渐露出鞋底的字迹——是用朱砂写的“陈念安”。
陈望的心脏像被重锤砸中。
他想起母亲去世前,曾抱着一个襁褓哭了整夜,说那是他早夭的弟弟,生下来就没气了,埋在河边的柳树下。父亲嫌不吉利,从不让家里人提起,连名字都只在族谱上记了一笔:陈念安,夭折,葬于骨镇河岸。
原来,那个疯女人,是他从未见过的、早逝弟弟的生母。
座钟里的白骨开始发光,慢慢浮起来,飘向柳树林的方向。陈望跟过去,看见白骨落在一棵最粗的柳树下,泥土自动裂开,把它轻轻托了进去。树根处冒出细小的绿芽,转眼间就长成了一片嫩叶,叶尖上挂着的水珠,在月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他回到石桥边时,发现座钟的玻璃罩自己拼好了,指针指向子时十三分,再也不动了。钟摆上的头发线,不知何时变成了银白色,像极了母亲生前的头发。
第二天雨停了,有村民路过石桥,看见守钟人的小屋空了,只有桌上放着一只红布鞋,鞋底的“陈念安”三个字,已经被晨露晕成了淡淡的粉色。
没人知道陈望去了哪里。
只有柳树林里的那棵粗柳树,每年七月初七都会开出白色的花,花瓣落在河面上,顺流而下,像无数个小小的、没有重量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而骨镇的雾,再也没有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