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靖翔 作品

第276章 人痘惊雷

对马海峡的怒涛被钢铁与鲜血彻底煮沸!

风,带着刺耳的尖啸,卷起咸腥的海水,狠狠拍打在“镇海”号高耸的船楼上,碎裂成冰冷的水雾。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与下方翻滚咆哮、混杂着血色与油污的青黑色海水连成一片混沌的战场。震耳欲聋的咆哮取代了风声——那是巨木撞击的闷响、船板撕裂的刺耳哀鸣、拍竿砸落的雷霆轰鸣、床弩破空的凄厉尖啸、还有无数人濒死的惨叫与狂野的喊杀声!共同奏响了一曲毁灭的交响乐!

大唐海鹘巨舰组成的钢铁壁垒,与倭国蝗群般的安宅船、关船集群,如同两股史前巨兽掀起的狂潮,狠狠撞在了一起!

“左满舵!拍竿准备!目标——前方关船!砸!”张彪的怒吼透过传声筒,在“镇海”号喧嚣的甲板上炸响。他如同礁石般矗立在船楼最高处,布满血丝的双眼鹰隼般扫视着混乱的战场,猩红的披风在身后被狂风吹得笔直,猎猎作响。

“镇海”号庞大的身躯在熟练舵手的操控下,划出一道沉重的弧线,左侧船舷对准了一艘试图从缝隙中穿插突入、涂着惨白鬼面帆的倭寇关船。粗壮的拍竿早已高高扬起,顶端包裹着沉重铁块的拍头在阴沉天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

“放——!”

力士们齐声怒吼,猛地松开绞盘锁扣!

呜——轰!!!

沉重的拍竿带着万钧之力,如同天罚之锤,裹挟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狠狠砸下!目标精准无比——那艘关船脆弱的船舷中部!

咔嚓!轰隆!!!

令人牙酸的巨大碎裂声爆响!坚硬的倭船船板在拍头恐怖的冲击力下,如同朽木般瞬间向内凹陷、爆裂、粉碎!木屑混合着断裂的人体、破碎的船帆如同烟花般四散飞溅!海水疯狂涌入破开的巨大窟窿,那艘关船几乎在瞬间就失去了平衡,船头猛地向下一栽,被汹涌的海浪迅速吞没,只留下一个急速扩大的漩涡和一片漂浮的残骸、挣扎的人影。

“好!”周围的水兵发出震天的欢呼。

然而,倭寇的疯狂反扑如同跗骨之蛆!就在“镇海”号拍竿砸落的瞬间,两艘速度极快、形如梭鱼的小早船如同水鬼般从侧翼的浪涛阴影中猛地窜出!船艏尖锐如矛,狠狠撞向“镇海”号相对脆弱的船艉楼!同时,船上的倭寇亡命徒疯狂地投掷出一个个陶罐!

“右舷!小早船!火油罐!!”了望兵声嘶力竭。

张彪瞳孔骤缩!倭寇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撞击船艉,制造混乱,同时用火油攻击,试图复刻“焚天丸”的悲剧!

“弩炮!左舷床弩!目标小早船水线!齐射!快!”张彪反应快如闪电!

嗡!嗡!嗡!嗡!

侧舷的床弩几乎同时爆发出怒吼!手臂粗的巨箭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离弦而出!这些巨箭的箭头并非普通的三棱锥,而是经过特殊设计的沉重破船锥!目标直指那两艘小早船吃水线附近的薄弱船板!

噗嗤!噗嗤!噗嗤!

沉闷的撞击声不绝于耳!脆弱的船板根本无法抵挡这种专门为破船设计的巨箭!至少有三支巨箭狠狠扎进了小早船的侧舷水线处!巨大的动能甚至将其中一艘小早船撞得几乎侧翻!冰冷的海水顺着破洞疯狂涌入!

“猛火油柜!右舷!扫射!”张彪的命令如同行云流水。

呼——!呼——!

早已蓄势待发的猛火油柜再次喷吐出粘稠炽热的死亡火龙!橘红色的烈焰横扫海面,精准地覆盖了那些飞来的陶罐和靠近的小早船!

轰!轰!轰!

陶罐在火焰中凌空爆裂,猛火油四溅燃烧,瞬间在海面上形成一片漂浮的火海!那两艘小早船根本来不及躲避,船身立刻被粘稠的火焰包裹,化作两个巨大的火球!船上的倭寇发出凄厉绝望的惨嚎,纷纷跳入燃烧的海水,顷刻间化为焦炭。火油在海面猛烈燃烧,暂时阻隔了后续倭船的靠近。

“将军!前方!倭寇旗舰!”副将指着前方,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只见混乱的战场中心,一艘体型远超普通安宅船、通体涂着暗沉如血般的朱漆、船楼高达三层、主桅上悬挂着一面巨大狰狞“鬼面毗沙门天”旗帜的巨舰,正如同移动的堡垒般,强行撞开挡路的己方小船,凶悍无比地向着大唐舰阵的核心——“镇海”号的方向直冲而来!这正是倭国水师总大将藤原广嗣的旗舰——“鬼丸”号!

“鬼丸”号庞大的船体周围,环绕着十余艘精锐的安宅船,如同众星拱月。船楼上,隐约可见藤原广嗣身披华丽大铠、手持巨大团扇的身影,他身边密集的弓箭手和投石兵正疯狂地向四周倾泻箭矢和燃烧的石弹,试图为旗舰开出一条血路!显然,倭寇的战术核心,就是利用“鬼丸”号的体量和冲击力,强行撞入唐军旗舰阵中,进行残酷的接舷战,实施斩首!

“哼!想玩擒贼先擒王?”张彪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讥诮和沸腾的战意,“老子成全你!”他猛地拔出腰间的横刀,刀锋在昏暗的天光下划过一道雪亮的寒芒,声音如同滚雷,炸响在整艘“镇海”号上空:

“传令!‘怒涛’、‘破浪’舰,左右包夹!拍竿准备!给我砸断它的爪子!”

“‘镇海’号!转舵!迎上去!弩炮预备!目标——‘鬼丸’水线!”

“亲兵队!甲板列阵!陌刀手在前!弓弩手在后!准备——接舷战!”

“斩将夺旗!就在今日!杀——!!!”

“杀——!!!”整个“镇海”号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怒吼!水兵们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决死的战意,迅速在甲板上组成严密的战阵。手持沉重陌刀的彪形大汉如同铁塔般列在前排,雪亮的刀锋斜指前方;后排的弓弩手引箭上弦,冰冷的箭簇对准了越来越近的“鬼丸”号船楼;长矛手、刀盾手紧随其后,杀气冲天!

大唐水师最锋利的獠牙,对准了倭寇最坚硬的头颅!怒海争锋,高潮在即!

登州港,隔离区外围,独立营区。

死寂。

一种比隔离区深处更加压抑、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这片被三重石灰线严密封锁的区域。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石灰味、草药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恐惧与期盼的紧张气息。

二十顶单独隔离的小帐篷,如同二十座沉默的坟茔。里面躺着二十名自愿者。他们中有视死如归的老兵,有想为家人搏一条生路的汉子,也有被上官婉儿决绝所感召、心怀家国的年轻士子。此刻,他们都躺在简陋的草席上,身体如同被投入了巨大的熔炉,承受着“人痘术”带来的第一波恐怖冲击。

高烧!如同炭火在骨髓里燃烧!

剧烈的头痛,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脑中搅动!

浑身的骨头缝里都透着难以忍受的酸痛,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像背负千斤巨石!

更可怕的是深入骨髓的寒冷,即使在盖着厚厚被褥、帐篷里生着火盆的情况下,依旧冷得牙齿打颤,如同赤身裸体被丢进了冰窟!

“呃…水…水…”一个年轻士兵模样的志愿者发出梦呓般的呻吟,嘴唇干裂起皮,脸颊烧得通红。

“冷…好冷…娘…”另一个中年汉子蜷缩成一团,厚厚的棉被下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帐篷外,阿骨打和他带来的两名俚人巫医助手,脸上蒙着厚厚的、浸过药汁的粗布,只露出布满血丝、写满疲惫和焦虑的眼睛。他们如同最警惕的猎犬,一刻不停地在帐篷间穿梭,用岭南俚语急促地交流着,仔细查看着每一个志愿者的状态,用湿冷的布巾擦拭着滚烫的额头,小心地喂下熬煮的清热解毒药汤。

王仁安老医官也守在外面,但他离石灰线远远的,脸上除了厚厚的口罩,甚至还用丝巾蒙住了眼睛以下,只露出一双冰冷、充满不信任和隐隐恐惧的眼睛。他看着阿骨打等人忙碌的身影,如同在看一群跳大神的疯子,几次忍不住对着旁边监督的官员低吼:“胡闹!简直是胡闹!取瘟毒入体,这哪是救人,分明是催命!你们看看!这才几天?一个个高热惊厥!这就是邪术反噬!待他们身上也长出虏疮痘疹,就是死期将至!到时候,这独立营区,就是新的瘟疫之源!上官舍人…唉!糊涂啊!”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蛇,钻进每一个守卫士兵和在场官吏的耳朵里,让本就紧张的气氛更加凝重。恐惧在无声地蔓延。负责守卫石灰线的士兵,握着长矛的手心全是冷汗,眼神死死盯着那些帐篷,仿佛里面随时会冲出择人而噬的瘟魔。

上官婉儿的身影出现在隔离线外。她依旧是一身素白,蒙着面纱,但连续的心力交瘁和巨大的压力,让她的身形显得有些单薄,只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初,燃烧着不灭的火焰。她默默注视着那片死寂的营区,听着帐篷里传出的压抑呻吟和呓语,感受着周围弥漫的质疑与恐惧。

王仁安的抱怨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她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听着,目光扫过老医官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扫过士兵们紧张不安的眼神,最终落回那些承载着登州最后一线希望的帐篷上。

时间,在煎熬中一点点流逝。每一刻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第三天清晨。

薄雾尚未散尽,一声变了调的惊呼猛地撕裂了营区的死寂!

“出…出来了!痘!痘疹!!”阿骨打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一种近乎狂喜的嘶哑,从一个帐篷里冲出来,对着外面大喊,激动得手舞足蹈!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上官婉儿猛地踏前一步,几乎要跨过石灰线!王仁安也惊得扯下了蒙脸的丝巾,瞪大了眼睛。

很快,阿骨打搀扶着一个勉强能站立的年轻志愿者——正是那个要水的年轻士兵——小心翼翼地掀开帐篷帘子,走了出来。尽管他脚步虚浮,脸色苍白憔悴,但精神似乎比前两日好了些许。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卷起袖管的手臂上,赫然出现了十几颗细小的、颜色浅淡的红色丘疹!虽然稀疏,但清晰可见!位置主要集中在手臂接种痘粉的附近,而非像真正的虏疮那样全身爆发!

“是…是痘疹!人痘的痘疹!”阿骨打激动得热泪盈眶,指着那些红点,“看!看!颜色浅,个头小,也没有化脓!这是…这是好兆头!熬过去!熬过去就能活!就能不怕虏疮了!”

仿佛连锁反应,另外几个帐篷里也陆续传来虚弱但带着一丝激动的声音:

“我…我手臂上…好像…好像也有几个小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