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集:铜权的重量

铜权的重量

老周蹲在供销社后门的青石板上,指尖摩挲着布包里硬邦邦的东西,指腹能摸到铜器特有的凉润,还有一道细微的凹痕——那是光绪年间的铜权,传了他们家三代,如今却要变成给儿媳救命的钱。

“周师傅,您这东西……我最多给八十。”收购站的老李头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枯瘦的手指捏着铜权翻来覆去地看,铜权表面的包浆被他蹭出一点亮,“您也知道,现在收这些老物件的少,我这也是冒风险。”

老周喉结动了动,没接话。他早上从乡下赶了两个钟头的驴车进城,裤脚还沾着田埂上的泥。儿媳昨天在县医院查出了急性阑尾炎,医生说要立刻手术,不然会穿孔,可手术费要一百二,家里翻遍了粮缸和衣柜,只凑出四十块。

“八十太少了。”老周的声音有点发紧,他从怀里掏出用塑料袋裹着的诊断书,纸角都被汗水浸软了,“李师傅,您看,我这儿媳等着钱救命呢。这铜权是我太爷爷传下来的,当年在村里称粮食,谁家婚丧嫁娶都来借,您再添点?”

老李头瞥了眼诊断书,叹了口气:“不是我不帮您,最近风声紧,上面说这些老东西可能是‘四旧’,我收了要是被查着,饭碗都得丢。这样,我再让五块,八十五,您要是同意,现在就给您点钱。”

老周沉默着,指尖的铜权好像突然变沉了。他想起小时候,太爷爷抱着他坐在堂屋的八仙椅上,把铜权放在他手心,说这东西是“良心秤”,称粮食不能缺斤少两,做人更不能。后来太爷爷走了,铜权传到父亲手里,大饥荒那年,父亲用它给全村人称救济粮,一粒米都没多占。再后来,这铜权就到了他手里,挂在厨房的房梁上,每次做饭前看一眼,心里就踏实。

“行吧。”老周最终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音,“八十五就八十五。”

老李头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皱巴巴的纸币,数了八张十块的和一张五块的,递给老周。老周把钱揣进贴身的衣兜,又把铜权小心翼翼地递给老李头,好像那不是铜做的,是块一碰就碎的玻璃。

走出收购站的时候,天已经阴了,风卷着沙尘打在脸上,有点疼。老周没敢耽搁,直接往县医院跑,裤脚的泥点甩在身后,他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丢了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县医院的走廊里满是消毒水的味道,老周找到儿媳的病房时,儿子建国正蹲在门口抽烟,烟头扔了一地。看到老周,建国赶紧站起来,眼睛通红:“爹,钱凑够了吗?医生刚才又来催了。”

老周从衣兜里掏出钱,一张一张数给建国:“够了够了,八十五,加上家里的四十,一共一百二十五,够手术费了。”

建国接过钱,手都在抖,他抬头看着老周,突然发现父亲的头发好像又白了些,眼角的皱纹也深了:“爹,您这钱……是哪儿来的?家里的粮卖了?”

老周别过脸,不敢看儿子的眼睛:“没……没卖粮,我把房梁上那铜权卖了。”

建国的脸一下子白了:“爹!那铜权是咱家的传家宝啊!您怎么能卖了它?”

“不卖它,你媳妇的手术费哪儿来?”老周的声音提高了些,又很快降下去,带着疲惫,“传家宝再金贵,也不如人金贵。你媳妇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家就散了。”

建国不说话了,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老周拍了拍儿子的背,没再说什么,只是望着病房的门,心里盼着儿媳能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