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是温暖的岸 作品

第146章 弃爱成婚(第2页)

朦胧间,他仿佛回到了后山深处。春日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光影。漫山遍野的野花肆意绽放。他紧紧牵着李玉洁的手,两人踏着松软的落叶向前奔跑,李玉洁清脆的笑声如银铃般锐耳,在山涧间久久回荡。山风拂过,带着野花的芬芳,吹动李玉杰的发丝,也吹动着他少年悸动的心。

突然,一阵尖锐的刺痛袭来,杨守成猛地睁开眼睛,眼前只剩洞房里摇曳的烛光,和空荡荡的喜床。恍惚间,他伸手摸向身侧,却只触到一片冰凉的绸缎。原来,那漫山的野花,那熟悉的笑声,都不过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罢了。他骤然起身,带翻了喜床旁向搪瓷缸,醒酒茶在青砖地上蜿蜓成暗红溪流,倒映着墙上歪斜的挂钟,指针正卡在午夜十二点。角落里,大红嫁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绣着并蒂莲的裙摆堆成一滩凝固的血,新娘子蜷缩在朱漆凳山,绣着金钱的手帕捂着嘴,肩头剧烈起伏,抽噎声混着远处的笛声,在空荡的洞房里撞出回音。

胡云看杨守成醒来,忙提着裙摆绕过满地狼藉走了过去,‘’守成,你怎么喝那么多酒,多伤身体呀!‘’她俯身捡起地上的搪瓷缸,指尖抚过磕碰的豁口,‘’我再去给你泡一杯醒酒茶。‘’尾音里裹着蜜似的,像幼时母亲熬的桂花糖。

杨守成突然夺过搪瓷缸,搪瓷缸的豁口在她的手腕划下红痕。‘’不用了,都半夜了。‘’话音砸在地上,震得烛火猛地一颤。胡云僵在原地,她望着喜床上四仰人叉的丈夫,喜被上的龙凤呈祥被扯得扭曲变形,鼾声混着外头的笛声撞进来,她摸了摸滚烫的脸颊,才惊觉泪水早把脂脂洇成了两道血痕。

晨光刺破窗户纸时,一夜没睡的胡云已将铜盆里的皂角揉搓出绵密的泡沫。十指浸在刺骨的凉水里,嫁衣上金线绣的凤凰在搓衣柏上来四摩擦,渐渐失去了光泽。她把杨守成沾着酒渍的长衫拧干晾哂,转身又系上粗布围裙往灶房走去,和婆婆一起做饭。而杨守成总是在饭菜摆上桌才出现,垂着眼扒拉开口便离席,连句咸淡的评价都吝啬给予。晚上睡觉时,杨守成便打起了地铺,和衣而卧。

回门那日,胡云特意换上成亲谢氏霞帔,马车上,她对着镜子反复练习微笑。推开娘家的雕花门瞬间,父亲笑着打趣小夫妻恩爱,她笑着粑把剥好的橘子塞进杨守成手里,指尖触到他掌心的凉意也不缩手。‘’他夜里总给我掖被子呢。‘’她说这话时,杨守成正望着院角的枯树出神。而母享往她包袱里塞桂花糕的手顿了顿,眼是闪过一丝心疼。

马车回程的路上,胡云望着车窗外倒退的柳枝,把脸埋在绣着并蒂莲的手帕,泪水晕开精制的刺绣,她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却仍记得要压低抽泣,免得惊醒车辕上打盹的车夫。

没过半个月,在岳父的鼎力扶持下,杨守成以压倒性优势当选村主任。这场胜利不仅为他个人仕途铺就新阶,更像一支强心剂,稳固了他父亲在宗族中的族长地位,让他自己在村里的威望更是如日中天。

得到喜讯的那刻,老族长布满皱纹的手掌重重拍在儿子的肩头,浑浊的眼底燃起久违的光:‘’守成,咱杨家几代人就盼着能出个扛事儿的,你可别让列祖列宗失望?‘’母亲则连忙烙起儿子最爱的葱花饼,一边不住地嘱咐:‘’村里大事小事都得放在心上,别让人戳咱杨家脊梁骨。‘’在父母灼灼目光的注视下,杨守成挺直腰杆儿,暗暗发誓,‘’一定要做出一番名堂,让杨氏名号响彻十里八乡。‘’

掌了村主任的印把子后,杨守成终于挣脱了父亲的管教枷锁。晨曦未露便离家,披星戴月才归巢,整日在村里事务中穿梭奔忙,行事风格越发果决凌厉。

村会计李长林紧紧握着拳头。望着杨守成穿着崭新的中山装陪着胡社长千金出入的身影,眼眶几乎要喷出火来。一个多月前还信誓旦旦要娶她的女儿,转头却攀附上公社胡社长家的高枝。如今,看着这个负心汉产的这女儿的真心平步青云,李长林将公章重重砸在桌上,震得记账本哗啦啦翻页:‘’这昧良心的账,老子不记了!‘’辞职那天,他把三十年的账本摔在杨守成办公桌上,每本本都沾着被愤怒揉皱的指痕,仿佛在控诉那段被背叛的岁月。

杨守成几次登门去找李玉杰,李家院门都像上了锁。刚踏进门槛,李长林就板着脸堵在堂屋门口,他的妻子则在旁阴阳怪气:‘’杨主任日理万机,何苦来我们小老百姓家找不痛快?‘’话里带刺,夹枪带棒,直把杨守成呛得面红耳赤,只能灰溜溜转身离开。那紧闭的木门,仿佛横亘在两家之间难以逾越的高墙。

春燕捉泥时,胡云仍悉心照料着这个家,晨起备衣,深夜留灯,却始终暖不化丈夫冷硬的心肠。杨守成的母亲盯着儿媳不见隆起的小腹,抚摸着族谱的手指微微发颤。三番五次追问下,胡云终于伏在婆母膝头泣不成声:‘’妈,守成他…我们至今都没同房过…‘’

这话如惊雷炸响。杨守成的父亲抄起的烟杆重重砸在八仙桌上,震得供着的祖宗牌位都晃了几晃:‘’你这个混账东西!胡家闺女顶着压力嫁进杨家,你就拿冷脸子把人当摆设?‘’杨守成的母亲红着眼眶扯住儿子的衣袖,声泪俱下:‘’老杨家的香火到你这要断了不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对得起胡家的恩情吗?对得起列祖列宗吗?‘’她又哭着转过身去,一把拽过儿媳胡云,‘’这么温柔贤惠的妻子,就是打着灯笼也不好找啊!‘’

杨守成僵在堂屋中央,看着父母鬓角的白发和胡云哭得红肿的眼睛,愧疚如潮水般漫过心头。夜风穿堂而过,吹动墙上的‘’子孙满堂‘’年画,在父母恨铁不成钢的责骂声里,他终于读懂了肩上沉甸甸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