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沙的古源天 作品

第282章 矾水显形

陈砚秋的指尖仍残留着青铜钥匙的寒意。天光未明,贡院东墙的槐树下积着一层靛蓝色的水渍,像是昨夜阴兵巡场留下的残毒。薛冰蟾蹲下身,银刀挑起一片湿透的槐叶,刀尖在叶脉上轻轻一划,叶肉立刻渗出浑浊的汁液。

 "曼陀罗汁混了光明墨。"她将叶片凑近鼻尖,"还有一味——白矾。"

 陈砚秋右眼的刺痛仍未消退。昨夜阴兵消失后,秋字号舍墙缝里渗出的脓血竟在黎明前干涸成晶,此刻正随着日光的偏移泛出诡异的虹彩。他摸出从年轻阴兵手中夺下的铜钥匙,匙柄上阴刻的"癸未"二字正微微发烫。

 "去黜落冢。"薛冰蟾突然起身,银刀指向北方,"阴兵身上的冰蚕丝——是往那个方向去的。"

 黜落冢在汴京城北的乱葬岗深处,原是前朝处置舞弊举子的刑场。庆历年间的御史曾上书请求平毁,却被礼部以"警诫士子"为由驳回。陈砚秋跟着薛冰蟾穿过晨雾弥漫的街巷,靴底不时踩到散落的纸钱——这些纸钱边缘焦黑,显是最近才焚烧过的。

 冢前的石碑比记忆中更加残破。碑文"黜落不肖"四个大字被人用利器刮花,裂缝里塞着新鲜的诗稿残页。薛冰蟾的银刀挑开最上面一张,纸上的墨迹遇风即化,露出底层用血写的批语:"文理不通,当黜。"

 "是本届落卷。"陈砚秋的指腹擦过血字,突然一阵刺痛。那血迹竟像活物般攀上他的手指,在皮肤表面凝成细小的"秋"字。薛冰蟾眼疾手快,银刀寒光一闪,血珠尚未落地便被刀身吸附,转眼蒸发成腥臭的雾气。

 冢前的香炉灰厚达三寸。陈砚秋拨开表层香灰,发现底下埋着七块磁石,排列形状与昨夜阴兵留下的北斗阵完全一致。最奇怪的是每块磁石上都粘着片干枯的虹膜——瞳孔纹路清晰可辨,像是被人活活剜出后贴上去的。

 "验骨镜的材料。"薛冰蟾用刀尖挑起一片虹膜,"翰林院用来复核笔迹的秘器。"

 陈砚秋突然想起父亲笔记中的记载:验骨镜需取落第者目珠,以白矾水浸泡百日,方能照出文章中的怨气。他摸出随身携带的矾粉,撒向香炉中的灰烬。灰堆立刻腾起靛蓝色的火苗,火焰中浮现出数十个扭曲的人影——全是本届被黜落的考生,正机械地重复着答卷时的动作。

 火苗突然窜向石碑。碑身"黜落不肖"的刮痕里渗出黑色液体,遇矾水即化作青烟。烟雾中浮现出一行小字:"凡黜落三科者,目送验骨司。"字迹未干,陈砚秋已感到右眼一阵剧痛——他的虹膜纹路正与灰烬中某片残影缓慢重合。

 薛冰蟾突然拽着他退后三步。香炉中的磁石齐齐震颤,吸附着地上的纸灰升到半空。灰烬组成的模糊人脸张开嘴,吐出带着岭南口音的诗句:"墨池水深三千尺,不及韩公送我情......"

 "文思墨的原料。"薛冰蟾的银刀劈散人脸,"岭南贡院的私刑——黜落者需饮毒墨写绝命诗。"

 陈砚秋的铜钥匙突然发烫。他顺着感应走到冢后一棵枯槐下,发现树根处裸露的泥土异常松软。扒开浮土,底下竟埋着个青瓷瓮,瓮口封皮上盖着礼部朱印。

 薛冰蟾的银刀划开封印。瓮中堆满风干的指骨,每根骨节上都刻着座号。陈砚秋捡起最上面一根,指腹擦过刻痕的刹那,耳边突然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甲辰科秋字号!他们换了我的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