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番外二
九十岁那年，温以宁没受任何疾病困扰，寿终正寝了。
葬礼上，子孙们痛哭流涕。
唯一的高龄老人裴言川却没有哭。
他低头，隔着棺椁的玻璃盖亲了一下，与他相伴几十年的爱人吻别。
生与死这个大多数人都忌讳的话题，裴言川跟温以宁在二十几岁的时候就讨论过。
那时候温以宁说：“我想先走。”
这让准备说希望自己先走一步的裴言川十分不理解。
她垂了下眸子，声音很平和，“你走了后，我会很孤独。”
“从我记事起，就是在孤儿院，里面的人际关系我虽然处的不差，但还是会感到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孤独。”
“我常常在想，有父母的孩子会是怎么样，孤儿院里的孩子很多，她们要不就是因为女孩被抛弃，要不就是因为生病被抛弃，院长说我刚被送进来时候健健康康的，那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因为我是个女孩，所以才被抛弃了……”
“后来有人告诉我，我其实有爸妈，他们不是故意抛弃我的，是弄丢了，那一刻我内心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被充盈。”
“可我怀着期盼的心情进入白家的时候，才知道所有人都是不欢迎我来的。”
温以宁平静的语调，像她是这个故事的局外人一样。
裴言川也知道，那些事情早已过去，可是听到她这么冷静地陈述这件事，他的心跟着被蛰了下。
他抓起她的手，郑重地承诺，“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活得比你长，但是我会在今后的日子让你感觉每一天都没有时间产生孤独这种情绪。”
事实上，他也确实做到了无论多忙，都会陪着她过各种节日。
以至于女儿都调侃，两人到老了都跟热恋的年轻人似得。
葬礼结束后，裴言川撑着疲惫的身体去了房间睡。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如同走马灯一样，闪过很多片段。
外人眼里对温以宁毫无保留的裴言川，其实有一件事一直瞒着温以宁。
他去见了凌印清的最后一面。
四十五岁那年，在一次朋友聚会中，裴言川从林成口中得知，那个凌家唯一的独子可能快不行了。
他们讨论着凌印清有多傻，作为凌家唯一的独子居然去了h岛过起了隐居生活，因为忧思成疾，才四十五岁就要没了。
而作为跟凌印清有过不少过节的裴言川，却生出了想要去看他的想法。
温以宁很少跟他提过前世的事情，他也不想去揭她的伤疤，唯一可以了解的途径就是觉醒前世记忆的凌印清。
念头一起，就如同大火燎原。
于是裴言川找到了林成的堂弟，问了裴言川在h岛的住址。
凌印清这个朋友虽然圆滑，但在凌印清的事情上却很有原则，一开始他说什么也不肯说，直到他说他这次是为了温以宁的事情找他，他才松口。
后来他见到了传言中快不行了的凌印清。
他躺在床上，形销骨立，一点也不复当年的巨星神采。
凌印清只是看了一眼，开口却问：“温以宁跟你一起来的吗？她现在还好吗？”
他开口速度很慢，声音像是年久失修的旧机器一般。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他生病后，说的最长的一段话。
见他这样子，裴言川没有像年轻时候一样高强度地嘲讽老情敌了，而是点点头说：“她很好。”
凌印清微微转头，目光看向床头柜。
“真好，我给她祈的平安符有用。”
顺着他的目光，裴言川看到了床头柜上摆放地整整齐齐的平安符。
每个平安符上都有日期，凌印清每一年都有去为温以宁求符。
只是最近的日期停在2045年2月23日。
今天是2046年3月1日。
今年的平安符没有去求。
“你是来问我前世的事情吧。”他忽然说。
裴言川一顿，目光再次看向他。
“以宁上辈子的事情她虽然不说，但我想那些伤害绝对在她心里藏了一根刺，碰到就会痛，所以我想知道这些，去用我一生的时间疗愈她。”
凌印清默了片刻，“我跟你想法是一样的，但其实我这辈子都不想告诉你，只是身体的衰败来得太快了，我怕我走了后，就再也没有人能了解温以宁的过去……”
凌印清讲了很多，只是语速很慢，看得出来他很吃力。
裴言川叫他休息一会，这几天他都有时间在这，可是凌印清却十分坚决地拒绝。
在十个小时的时间中，裴言川得到了所有关于温以宁前世的事情。
他返回京市的第二天，凌印清就去世了。
那时的裴言川并不知道这个消息，他的脑子还在被温以宁前世的种种遭遇冲击。
温以宁说他怎么去了一趟h岛魂都丢了，裴言川却给了她一个用力的拥抱。
他想，如果上天能给他一次穿越的机会，他一定会让温以宁吃饱穿好，会撕烂那些歧视她的同学的嘴，会让温以宁在爱意里长大。
走马灯的回忆结束，裴言川彻底闭上了双眼。
忽然，一股大力将裴言川摇醒。
他睁眼，错愕道：“爷爷？”
“怎么？叫醒你还有错了？赶紧给我洗漱完去上学。”
裴老爷子一把把他从床上薅起，一点也不像那个常年拄拐杖的形象。
“死小子，昨天叫你早睡点，非得缠着你大哥学什么电脑，我看你就是在玩游……”
裴老爷子碎碎念着，忽然被个小身影一把抱住。
这死小子一向不爱粘人，今天忽然给这么一个抱抱，倒是让喋喋不休的老人闭上了嘴巴。
然后他听到他说：“爷爷，咱爷孙俩居然在地府也相见了，这里有大哥吗？你跟大哥见过了吗？”
气氛瞬间冷凝，一旁的佣人头冒冷汗。
这完蛋孩子，大白天的说什么阴森鬼话呢。
最后，裴言川被裴老爷子拿着鸡毛掸子追着揍。
闹剧结束，裴言川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他看到了镜子中自己十岁时候的样子。
一向沉稳平静的眼底露出狂喜的神色。
他，真的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