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小神童 作品

第207章 甜蜜

融资公司的会议室装着冷白的吊灯,光线打在刘春玲精心打理的卷发上,泛着一层疏离的光泽。她推过来的文件上,“官方担保”的烫金印章在灯光下格外刺眼,唐大庭捏着笔的手微微出汗,指腹在“年化利率3.8%”那行字上反复摩挲。“大庭,你看这条款,”刘春玲用银色钢笔尖点着文件边缘,指甲上的裸色指甲油衬得手指纤细,“前两年只还息不还本,第三年开始分期,完全贴合你们的现金流周期。我特意申请了省里面的‘非遗手艺专项扶持’,这利率比普通企业低两个百分点,全公司就你们这单能享受到。”

邓溶凑过来看,眼睛滑到鼻尖,她指着“风险准备金”那栏:“春玲姐,我插句话哈,这五万块是……”

“哦妹妹,这是行业惯例,”刘春玲笑得自然,顺手把邓溶的眼镜推回原位,“防止突发情况影响还款,项目结束后会全额退还。你看这页,我们合作的评估机构给你们公司评了A+,说你们的‘江城防生雕’是省级非遗,光这手艺就值回本钱。”她翻开附件,里面夹着几张车间照片,唐大庭认出那是上周刘春玲带评估师来拍的,照片里的工人都穿着新工装,木料堆得整整齐齐——为了这照片,他特意让工人加班收拾了三天。

唐大庭的喉结动了动:“春玲,你也知道,我们车间上个月冷空气来了,木材刚受潮,这批榉木……”

“我早帮你算过了,”刘春玲打断他,调出手机里的计算器,“五十万扣除准备金,还剩四十五万。进新料十五万,修设备八万,给工人发工资十万,还能剩十二万周转,足够撑到明年开春的订单旺季。”她顿了顿,语气放软,“大庭,咱是老同学,我能坑你吗?当年你把省吃俭用的饭票分我一半,这份情我记着呢。”

这话戳中了唐大庭的软肋。他想起高中时,刘春玲总把馒头掰一半给他,说“女生吃不了这么多”,其实是知道他要省钱给生病的母亲买药。他抬头看邓溶,她正盯着文件上的“违约责任”发呆,眉头皱得像团拧干的抹布。

“溶溶,签吧。”唐大庭把笔帽拧开,墨汁滴在签名栏旁边,晕开个小小的黑点,“春玲不会骗咱们。”

邓溶咬了咬下唇,在唐大庭的名字旁边落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破了纸页。

刘春玲收起文件时,指甲在文件夹上刮出轻微的声响。小王坐在角落,手里的笔记本写得密密麻麻,其实一个字也没记进去——他今早偷偷查过,所谓的“评估机构”是家刚注册的皮包公司,而“非遗专项扶持”早在半年前就停办了。他看着唐大庭和邓溶感激的眼神,喉结像卡着块石头,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送走两人,小王跟着刘春玲回办公室,电梯里的镜面映出他苍白的脸。“玲姐,”他终于憋出一句,声音发颤,“唐大哥是你同学啊……这项目风险报告上明明标着‘高风险’,你还给他放这么多款,万一……”

“万一什么?”刘春玲猛地转身,冷白的灯光照得她脸色发青,“你当我愿意?上周总监放话,再不开单就卷铺盖滚蛋!租着这个官方的办公室租金每月三万,你那点工资够填牙缝吗?”她把文件摔在桌上,“唐大庭的公司要是能活,皆大欢喜;要是活不了,有担保公司兜底,实在不行就他们彻底破产,轮得到你操心?”

小王被吼得缩起脖子,手指抠着电梯按钮的凹槽:“可……可他女儿还在住院,他的公司又继续周转,本来我们这个过时的项目钱就到账难,而且这钱后续要是还不上,利息还怎么搞,那他家就……”

“闭嘴!”刘春玲抓起桌上的咖啡杯,滚烫的液体差点泼到他身上,“慈不掌兵!你要是学不会心硬,趁早滚回你老家种红薯去!我们这行就是要多少有点没心没肺,懂吗!”

电梯门“叮”地打开,小王低着头快步走出去,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

而此时的面包车上,唐大庭正给邓溶递了瓶矿泉水:“你看,我就说春玲靠谱吧?等钱到账,先把工人们的工资全部发齐吧,再给车间装个新的除湿机,省得木料总受潮。”

邓溶拧开瓶盖,水顺着嘴角流进脖子,凉得她一哆嗦:“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刚才春玲说‘评估师’,我瞅着那小伙子眼生得很,连咱雕的产品都认不全。”

“人家是搞金融的,哪懂这些木头玩意儿。”唐大庭发动车子,方向盘打了个圈,“等开春,咱把新雕的‘百鸟朝凤’摆件送她一个,也算谢礼。”

车子驶过江城时代大门口的红绿灯时,唐大庭的目光顿了顿。他看着家的方向发起了呆。他的声音低了下去:“青青出院回家有一些日子了,真的是辛苦淑芳了。”

邓溶的视线也落在他家的方向上,手里的矿泉水瓶被捏得变了形:“嫂子说她情绪好多了,昨天还听嫂子说她要画笔呢。”

车厢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发动机的嗡嗡声。刚才在会议室里燃起的希望,像被这突如其来的沉默浇了盆冷水,明明灭灭,照不亮前路。唐大庭踩油门的脚松了松,面包车像头疲惫的老牛,慢吞吞地往车间的方向挪。

顾江海开着车在墓园门口停住时,李桃子才发现被骗了。她原以为是去逛街,没想到顾江海手里拿着束白菊和瓶二锅头。凝固成水珠的晨露打湿了她的帆布鞋,草叶上的水珠钻进鞋缝,凉得她直哆嗦。

“你带我来这儿干嘛?”李桃子拽住顾江海的胳膊,指甲掐进他蓝布衫的袖口,“我最怕这种地方了!”

顾江海把头盔挂在车把上,指腹蹭过她发白的脸颊:“别怕,就看个人。”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恳求,“我哥,顾江山,他要是活着,肯定想认识你。”

李桃子的气瞬间消了大半。她听过顾江海提过哥哥,那个之前听楚芳菲说过的,从小照顾他长大的哥哥,那个供他上学的哥哥。她松了手,跟着他往墓园深处走,石板路缝隙里的野草绊着脚踝,像谁在轻轻拉她。

顾江山的墓碑很干净,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迷彩服,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看着很是精神。顾江海蹲下去,用袖子擦了擦碑上的灰,动作轻得像怕吵醒谁:“哥,我带桃子来了。”

他拍了拍李桃子的手背,示意她蹲下,然后指着照片说:“这是我哥,比我大十三岁。小时候我偷邻居家的桃,他替我背黑锅,被叔公打得胳膊青了半个月,还嘴硬说‘是我想吃’。我们爸妈走得早,都是我哥哥一手把我带大,大学毕业喜欢创,一个人去省城创业,结果被同乡暗算了,赔了个光,也是我哥把我捞回来江城跟着他干。”他拧开二锅头,往碑前的石台上倒了点,酒液渗进土里,发出“滋滋”的响,“他总说,等攒够钱就给我找对象结婚,让我不用再跟他一样,万事都白手起家,我自认为现在自己有能力了。结果……”

李桃子的手指被他攥得生疼,她看着照片上的人,突然明白顾江海身上那股韧劲从哪儿来的了。她轻声说:“哥哥,我是李桃子,是顾江海的女朋友,江海现在很厉害,他把公司搭理的很好,您放心吧。”

顾江海的肩膀抖了抖,他从布包里掏出个小小的木雕,是只展翅的鹰,翅膀上的羽毛根根分明:“这是我哥的好兄弟送给我哥的,他的公司专门做江城木雕,我哥之前说,听我总说想当飞行员。”他把木雕放在碑前,“哥,桃子是国家干部,心细,有担当有责任,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

他转过头,看着李桃子的眼睛,认真得像在对老天爷发誓:“哥,我找到想共度一生的人了。她不嫌弃我走南闯北,我没有什么能嫌弃她,她完美无缺,没有一点让人看得到的不好,她……”他突然说不下去了,喉结滚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我会好好对她的,你放心。”

李桃子的眼泪掉在石台上,砸在那摊酒液里,晕开个小小的圈。她拉过顾江海的手,他的掌心全是汗,虎口处的茧子硌得她手心发痒:“哥哥,江海对我可好了。他很照顾我,您在

下山时,顾江海的车开得很慢,风卷着白菊的香味钻进李桃子的衣领。她从背后抱住他,脸颊贴在他汗湿的后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心跳的节奏。

“你侄子和你嫂子会喜欢我的,对吗?”

“肯定会。我嫂子为了撮合我们两个人,煞费苦心呀。”顾江海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他总说,能让我少抽烟、多吃饭的姑娘,就是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