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茶髓凝
大暑的日头毒得能烤裂石头,祠堂废墟的水泥块拱起脊背,裂缝里钻出的茶苗蔫了尖,顶着层白霜似的盐碱。茶阿梨蹲在雷劈木下筛草木灰,竹匾边沿堆着道夫晨起采的苦楝籽,青皮果子叫日头晒裂了口,露出里头血籽似的红芯。山道夫赤膊在晒谷场夯地,药锄砸进板结的土里,胸口茶脉图的金纹突突直跳,汗珠子顺着纹路沟壑淌,在腰窝积成亮汪汪的小潭。
省里的停工令贴在草棚柱上,红头文件边角叫雨水泡涨了。茶商踩着露水钉新界桩,木楔子砸进菜畦那刻,篱笆根下的荧蓝菌丝“嗤”地缩回地缝。“停工不停勘测!”穿工装的男人踢飞道夫修补的田埂石。阿梨怀里双生锁片骤烫,银链子烙得锁骨皮肉滋响,青烟混着草木灰腾起,凝成光绪年茶契的残影。
暴雨是半夜压下来的。道夫蜷在草棚角补麻袋,针尖扎进指腹,血珠滚在麻线上竟不散。阿梨举着油毡布堵漏雨,回身见少年正嘬手指,昏光里唇色洇着血光。两人目光撞上,草棚里只剩雨打油毡的鼓点。道夫喉结滚了滚,突然扯下颈间红绳——绳上系着半块月珍玉牌,断口处新磨得溜光。“给你...”少年嗓音哑得像砂纸擦锅底。阿梨接玉牌时指尖擦过他掌心茶脉纹,金纹突地游至腕骨,少女腕间霎时浮出对称的枝杈。
祠堂地基的探坑积了黄汤。道夫蹚水摸捞碎碑时,趾头触到个硬匣子。桐木匣裹着厚油布,启盖飘出陈腐气,里头光绪年茶契竟完好如新,朱砂印旁粘着缕灰白发——发梢系的红头绳褪成虾子色。阿梨举马灯照见契文小楷:“梨山茶脉眼,以髓养之。”道夫指甲抠进“髓”字刻痕,胸口茶脉图突绽金芒,坑底浑水竟旋出清透的茶色。
林溪回村那日背着登山包。姑娘将试管架支在雷劈木下,玻璃管里紫水遇光转碧。“母亲改良的解毒剂。”林溪扒开衣领,锁骨下茶脉纹枝杈间嵌着枚银脐钉,“程大勇的人打穿我肩胛骨...钉子是堵毒脉的。”道夫突然攥拳砸树,痂壳迸裂血溅试管,紫液遇血“滋啦”沸腾,腾起的青烟凝成婆婆遗容。
推土机又来了,这回焊着防藤钢板。工头抡大锤砸向雷劈木根,树痂崩裂处喷出荧蓝浆液。道夫扑身挡溅,浆液浇在胸口茶脉图上,金纹霎时转成污紫。阿梨嘶喊着扯开少年衣襟,少女腕间茶脉纹银光大盛,两道纹路如磁石相吸——污紫浆液竟顺着银纹流向阿梨手臂,在少女肘弯凝成鸽卵大的毒瘤。
草棚飘满苦药味。道夫举着茶刀剜阿梨臂上毒瘤,刀尖挑破皮肉那刻,脓血喷溅处钻出条碧青茶根。林溪突然挥剪割辫,乌发掷进脓血,发丝遇毒嗤嗤作响,根须竟裹着脓团缩回地下。阿梨臂上只留道月牙疤,形似道夫胸口的茶脉苞。
茶商领着风水师罗盘定位。“茶脉眼得建镇煞塔!”铜罗盘压住道夫家菜畦,指针疯转如鬼画符。道夫爷爷拄拐撞向罗盘,枣木杖“咔”地劈裂,老人跌进泥坑咳出带茶籽的血痰。道夫暴起夺罗盘,掌心茶脉纹烙上铜面,盘面“啪”地炸裂,裸出里头微型发报机零件——昭和年产的绿锈电容器正滋滋放电。
暴雨冲垮新砌的田坎时,道夫背王金宝娘转移。老妇人枯手突抠紧少年肩肉:“月珍的梳头匣...在灶膛...”惊雷劈断后话,闪电映见道夫瞳孔骤缩——阿梨正从自家废墟里捧出个釉面陶罐,罐身“丙辰茶魂”的刻痕间,黏着半片靛蓝学生装碎布。
晒谷场公审大会架起探照灯。茶商举着辐射报告嘶吼:“他们血液变异污染水土!”林溪突然拔u盘插进投影仪,屏幕闪出程大勇的认罪书扫描件——“毒杀月珍”四字下压着乡长祖父的指印。道夫扒开衣襟扑向光源,胸口茶脉图在强光里纤毫毕现:每道金纹都是光绪茶契的微缩版,枝杈间缀满婆婆手绘的茶脉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