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谷雨裂
晨雾裹着隔夜雨,在古茶树虬结的根须上结成蛛网。茶阿梨蹲在灶口吹火,火星子溅到光绪年的茶饼模上,模底"丙辰"二字突然泛出青光。檐角铜铃无风自动,惊得她腕间血玉针在粗布袖管里发颤——自那夜矿井归来,这针便失了灵气,只在雷雨前泛潮。
祠堂后的晒谷场新砌了青砖茶台,说是要给国际茶展备样。山道夫蹲在苦楝树荫下修篱笆,补丁裤脚扫过草叶上的露,惊起只碧色茶虫。城里姑娘挎着镀银茶篓过来时,他手一抖,篾片划破虎口,血珠子正落在光绪茶篓的"祭"字纹上。
"这虫叫茶娘子,专吃老茶树叶脉。"姑娘突然开口,翡翠坠子随俯身动作荡出衣领,"我爸说...说你们这的茶脉早被五十年前雷暴劈断了。"她指尖银镊子快如闪电,钳住茶虫塞进玻璃瓶,虫身突然爆出荧紫汁液,在瓶壁蚀出个"逃"字。
日头爬上野茶林时,晒谷场爆出哭嚎。王金宝举着半截焦黑的茶树枝奔来,枝桠断面渗着混朱砂的茶膏:"他们要移栽雷劈木!"茶商带来的工人正用钢索捆缚那株淌血茶的老树,树根带出的泥土里,混着半枚银镯子。
山道夫后颈青筋突突直跳。那镯子内侧刻的"芳"字,正是他娘的小名。茶阿梨怀里的血玉针突然发烫,针尖引着她往矿井方向挣。道夫攥住她手腕时,瞥见城里姑娘正往茶商耳语,唇形分明是"丙辰样本"。
暴雨来得蹊跷。乌云压到野茶林梢头时,矿井深处传来闷响,像极了当年矿车脱轨前的动静。茶阿梨摸到雷劈木下,血玉针突然扎破粗布衣,在树根刻出"申时三刻"——正是五十年前矿难时辰。
穿胶靴的看守醉倒在茶厂后门。山道夫翻过铁蒺藜时,闻见股熟过头的茶香混着血腥气。流水线尽头堆着贴封条的樟木箱,箱缝露出半截白大褂袖子,袖扣菊纹与茶商怀表如出一辙。
暴雨砸下时,茶阿梨腕间银镯突然收紧。矿井口的铁蒺藜在电光中泛青,活像当年童养媳脚镣。道夫攥着茶刀撬开生锈铁柜,霉味裹着张泛黄照片涌出——穿白大褂的男人抱着襁褓,背景是株淌血茶的老树。
"这是我祖父!"城里姑娘的尖叫混在雷声里。她浑身湿透立在矿道口,翡翠坠子裂成两半,露出胶卷上密密麻麻的数据:"丙辰年七月...活体样本三十...茶脉融合率..."
山洪暴发的轰鸣盖过余音。野茶林方向传来古树倾倒的闷响,混着茶商嘶吼:"快取样本!"山道夫护着茶阿梨往高处跑时,瞥见穿防护服的人往洪水里抛洒莹绿药丸,遇水即爆成紫雾。
晒谷场顷刻成泽国。光绪年的祭茶碑浮出水面,"同归"二字被血茶染得猩红。王金宝他爹突然从混浆里冒头,枯手攥着半本《东洋茶经》,嘶声喊:"茶娘子不是虫!是当年那些姑娘变的..."
茶阿梨怀中的血玉针突然凌空飞起,在暴雨中划出青光轨迹。针尖引他们到祠堂阁楼,撞开樟木箱的瞬间,泛潮的《祭茶录》自行翻开,纸页间夹着的银锁片突然暴长,化作柄菊纹钥匙。
穿连衣裙的姑娘在门外咳血:"铁柜最底层..."她掌心躺着枚莹绿药丸,"当年我祖父用丙辰女童..."话未说完就被山洪卷走,翡翠坠子卡在门槛缝里,映出"昭和十四年实验日志"字样。
道夫用钥匙捅开铁柜暗格时,山洪正漫过祠堂门槛。泛黄日志里滑出张襁褓布,上头绣着双重菊纹生辰。茶阿梨腕间血玉针突然扎破皮肉,血珠子溅在布纹上,竟显出新添的"梨山茶枯"四字。
暴雨最猛时,老茶树林方向传来空灵歌谣。山道夫攥紧茶刀要往声源去,却被茶阿梨扯住衣角。她褪色的银镯在雷光中映出满山荧光——那些所谓的野茶树,竟在洪水中开出人脸状的白花。
五更天时,血玉针突然坠地。针尖在青砖上刻出蜿蜒血线,竟与山洪走势完全吻合。茶阿梨摸到针匣夹层,褪色绸布上赫然是幅茶脉图,所有线条最终都指向祠堂后那株雷劈木——此刻树根正渗出混着银粉的茶膏,在积水中凝成"丙辰同归"。
暴雨泡软了祠堂地基,青砖缝里渗出混着银粉的茶膏。茶阿梨攥着血玉针往雷劈木去,针匣烫得掌心发红。道夫跟在后头,瞧见她补丁裤脚沾着的荧紫苔藓正疯长,转眼就缠上光绪年的界碑。碑文"梨山茶脉"四字被苔藓吞吃,露出底下昭和年的刻痕——"第731号实验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