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菌丝

晒谷场的晨露还汪在菌丝绣补的靛布鞋帮上，道夫爹的矿帽已兜回省城非遗馆的烫金聘书。“当顾问哩！”男人鬓角铁锈灰混着傣寨茶膏味，纸页间滑落的合同却印着“茶山文化开发总监”头衔。阿梨的针尖停在道夫肩头破褂上，菌丝随针脚游走，在补丁下显影合同夹层条款——龙脉茶商标竟归了林总公司重组的新集团。 教室新梁的榫卯缝里钻出茶蛾幼虫。道夫削着铅笔，锁骨旧疤擦过讲台裂缝处嵌的承山骨碑碎块。校长捧着新课本苦笑：“教材说咱古法茶是封建糟粕哩！”前排油头茶商的儿子怪笑着撕书页折飞机，纸飞机扎进阿梨的茶篓，篓里银针茶突生黑斑——那课本出版社标志，分明是蛇形纹变体。

 “山娃子认字就行！”道夫爷爷的烟袋锅重磕黑板槽。火星溅在课本封面，化学式图示突扭曲成光绪年剿茶山的布告。傣婴在道夫父亲怀里突然抓挠，孩子指尖菌丝缠住折纸飞机——纸翼遇丝显形，竟是开发者家族私印的茶山转卖契约！

 毒泉眼旁的野茶林漫起铁腥味。阿梨踮脚采顶芽，露水打湿的裤脚突被荆棘扯破。道夫药锄劈开藤蔓时，刃口沾着的翡翠菌丝突然暴缩——荆棘丛里埋着化工厂新立的“水土采样点”钢桩。少年染靛的掌心按向桩体，桩面二维码突浮出景象：林总助理正往省非遗申报材料里夹塞速生茶专利书。

 “爹签的合同…”道夫喉结滚动，药锄砸进钢桩基座。阿梨看见少年脊梁骨绷得像后山裂谷的断岩——聘书最后一页指纹旁，印着当年道夫爹被按在卖身契上的血指印复刻章。

 晒谷场东头连夜支起直播架。油头茶商带来的网红举着自拍杆，蕾丝袖口扫过阿梨的茶匾：“家人们看！非遗大师纯手工茶哦！”镜头突怼向道夫爷爷的瘸腿，老人裤管毒泉淤泥正滴蚀水泥地。

 “关掉！”道夫劈手夺自拍杆。杆身蛇纹握柄遇着他锁骨旧疤，骤然浮凸起林总西装内衬的工牌纹。网红腕间翡翠镯突然炸裂，碎玉里钻出菌丝凌空绣出景象：直播后台数据屏上，“悲情茶农”话题标签正被竞价拍卖。

 傣婴啼哭声中，承山骨碑无风渗血露。碑面“茶山归源”判决词剥落的朱砂，在直播镜头前凝成血藤缠住网红高跟鞋——鞋跟“非遗限定”金标遇血显形，竟是开发者祖父棺链熔铸的！

 省城非遗馆的玻璃展柜沁着冷气。道夫爹摸着“龙脉茶文化推广大使”水晶座，展柜暗格里突然传来齿轮咬合声。男人扒开绒布衬底，机械臂正夹着苗巫祝血藤杖往化学镀金槽里浸！

 “使不得！”道夫爷爷的吼声震碎射灯。老人烟袋锅掷向机械臂，火星溅处，镀金液突沸成毒泉眼的靛泥。阿梨腕间茶果串齐震，核仁射进镀金槽——槽底暴长菌丝裹住血藤杖，杖头忍冬纹里卡着的茶种骤发新芽，芽尖刺破展厅“非遗创新”横幅。

 归乡大巴碾过新铺的柏油路。道夫爹攥着解约书的手背暴起青筋，纸页间游动着林总新发的律师函虚影。阿梨将烘柿饼掰碎喂傣婴，糕屑沾唇时，孩子瞳仁里浮出景象：非遗馆地下库房，开发者祖父棺中晒谷场的晨露还凝在直播架铁杆上，周主任的鳄鱼皮鞋已经碾过阿梨打翻的茶匾。这省城非遗中心新派的技术总监，西装内袋插着镀金钢笔，平板电脑屏亮着“数字化茶脉保护工程”蓝图。“乡亲们看！”他指尖划过3d茶山模型，“虚拟祭坛能引流千万！”

 阿梨蹲身捡碎茶的手忽被道夫攥住。少年虎口菌丝暴长，顺她指尖爬上翻倒的茶匾——匾底沾的毒露里，正浮起周主任电脑后台代码：开发者集团竟将《净山谣》工尺谱转码成区块链数字藏品！道夫喉结滚动，傣婴突然啼哭，孩子吐出的奶沫溅在平板屏上，水痕显影光绪年毒茶契约的加密水印。

 “老手艺得进元宇宙！”周主任的激光笔点向教室危墙。红光扫过道夫爹刚糊好的窗纸，纸面承山骨碑拓片突渗靛露。油头茶商带来的网红趁机架起手机：“家人们刷火箭！看真非遗多寒酸！”

 道夫爷爷的烟袋锅猛砸水泥地。火星窜上直播电线，胶皮熔出开发者祖父棺链的鳞纹。老人瘸腿挡在镜头前：“山魂饮不得电子香火！”傣婴突然抓挠周主任的西装翻领，孩子指尖菌丝钻进内袋——抽出的金钢笔尖竟滴着毒泉眼的靛泥！

 教室后墙轰然坍下半堵。校长护着娃们后退时，新教材散落处钻出茶蛾幼虫。道夫扒开衣襟，《净山谣》工尺谱在胸膛浮凸如活蛇游走。少年抓把速生茶苗按上心口，嫩叶触肤即蜷，焦纹显影周主任助理在省城数据库删除古法焙制档案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