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大隋忠烈之后(第2页)

 母亲枯瘦的手搭在他肩头,腕间的银镯子滑到肘部,露出青紫色的血管,像蜿蜒的枯藤。

 “游简接旨。”

 宦官的尖细嗓音刺破沉寂;“着监察御史游简,巡按淮南诸州,纠察百僚,钦此。”

 游简叩首时,额头触到冰凉的青砖,听见母亲在身后轻轻咳嗽。

 上个月在扬州城破获的私铸钱币案仿佛还在眼前:

 西街的地下工坊里,铸币的铜水还冒着热气,案犯首领却叫嚣着 “我家主子是中书省”,直到他亮出御史台的腰牌,那人的脸色才瞬间惨白。

 “简儿。”

 母亲示意他靠近,指尖捏着一片干枯的荷叶;

 “这是你祖父当年在江南巡察时采的。”

 荷叶边缘已经泛黄,叶脉间隐约可见 “清如秋荷” 四字,是游楚客的亲笔手迹。

 游简记得小时候,祖父的书房里总摆着一个青瓷笔洗,里面养着几株荷花,每当有御史台的同僚来访,祖父总会指着笔洗说:

 “为官者,当如这荷花,出淤泥而不染。”

 仁寿三年的那场弹劾案,是游家的族史中最浓重的一笔。

 祖父游楚客时任御史中丞,在朝堂上直指尚书左丞宇文孝伯贪墨军饷,证据确凿却遭反诬。

 隋炀帝震怒之下,当庭廷杖三十。

 游简曾见过祖父后背的伤疤,每道伤痕都有手指宽,纵横交错如蜈蚣,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但祖父却笑着对父亲说:

 “御史之职,本就是要碰硬钉子的,若怕疼,便不当穿这麒麟袍。”

 “你看这香包。”

 母亲从枕边摸出一个绣囊,暗红色的缎面上绣着麒麟纹样。

 “是我照着你祖父当年的官服绣的,里面装着朱砂和艾草。”

 游简接过香包,嗅到熟悉的药香 那是小时候母亲为他缝制的平安符味道。

 獬豸的独角绣得格外锋利,仿佛随时能刺破虚妄,露出真相。

 窗外忽然响起打更声,已是三更天。

 母亲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出奇:

 “简儿,记住游家的祖训 ‘铁面无私,宁折不弯’。你祖父当年被抬回家时,遍体鳞伤却仍笑着说‘我这一顿打,换得宇文孝伯罢官,值了’。你今日做了监察御史,可别让祖宗蒙羞。”

 游简低头看着香包上的獬豸,想起扬州城那起案件中,他坚持彻查到底,最终牵出三名五品以上的官员。

 当时有人劝他 “差不多就行了,别得罪太多人”,

 他却将弹劾奏疏直接递到了大理寺。

 此刻,他将香包系在腰间,獬豸纹与御史台的腰牌相互映衬,在烛火下泛着坚定的光。

 “母亲放心,”

 他握住母亲的手,感受着掌心里的老茧简儿定会像:

 “祖父一样,做个干干净净、敢说敢为的御史。”

 窗外的雨势忽然变大,雨点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却掩不住屋内传来的微弱鼾声 母亲终于睡着了,脸上带着安心的神色。

 游简轻轻替她掖好被角,转身望向窗外,江都的夜空乌云密布,却有一颗星子在云层中若隐若现,宛如祖父当年眼中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