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正文完
酉时三刻,雨势犹如瓢泼,邑州城中偶有三两行人在雨中狂奔。
无双楼一间雅间中。
秦珺异盯着窗外的雨势,此刻他内心如此时邑州的天,阴冷潮湿,雾蒙蒙且昏天暗地。
他手中紧捏着一团信纸,信纸上的内容大致是远在汴京的勇毅侯府满门今日在菜场口被斩首的事情。
他从记事起,就听从母亲的话。
小时对于母亲的话句句铭记,待长大些有了自己的想法自然也会反驳母亲的安排,但他也不会忤逆。
对于母亲父亲的关系,在蒋氏的埋怨中,他知道父亲的心不在母亲的身上。
所以母亲一心想要他继承爵位,母亲想要独揽勇毅侯府的权势。
母亲想要父亲与那个周氏永远都不要回汴京,永远都不要回侯府。
当然,秦珺异并没有把蒋氏的话放在心上,他也没有共情得了蒋氏的不甘与怨恨。
在与上官瑶互通情义后,一心想要与上官瑶离开汴京去过逍遥快活的日子。
秦珺异也知道蒋氏的谋算,也知道娶谢容瑛是为了什么。
他更知道蒋氏能解决他所有的担忧与麻烦。
待他一边安抚上官瑶一边迎娶了谢容瑛后,心思就全然放在了上官瑶的身上,也想要离开汴京。
只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蒋氏并没有拿捏到谢容瑛。
反而还让谢容瑛把勇毅侯府烂在暗里的事情给揭露了出来。
那个时候秦珺异就想劝蒋氏,既然谢容瑛是个拿捏不了的,就和离让谢容瑛离开,他们母子不要惹了一身骚。
只是蒋氏不愿意放手,谢容瑛的嫁妆入了勇毅侯府的大门,没有放手的道理。
本以为照着蒋氏的手段能解决了谢容瑛,没想到几番交手下来,蒋氏此次碰壁,还让小舅舅陪了葬。
蒋氏为了给蒋寅报仇,最后连自己的命也搭了进去。
那个时候秦珺异就知道是谢容瑛的手笔,那时对谢容瑛虽有了除而快之的心,但他也有了承担侯府重担的心,所以谢容瑛还有用,他必须得与谢容瑛周旋。
只是他怎会想到谢容瑛从入了秦家的大门就在算计?
算计秦家所有人。
算计到秦家落到万劫不复的下场。
算计到他现在背负通敌叛国的名声苟活于世。
算计到他到了邑州,也给他一种被赶尽杀绝的紧迫和窒息的感觉。
说来也是巧,信件是半个月前从汴京离开,半个月后勇毅侯府满门抄斩,算算时间也就是今日。
而今日也是对谢容瑛动手的时候。
秦珺异隐隐觉得这是秦家冤魂在给他指引,指引他报仇雪恨。
他虽对秦石渊这个父亲没有多重的感情,但心里也难免哽咽,这世上就只有他一个人。
只剩下他一个人。
砰!
秦珺异紧握成拳的手重重的砸在茶桌上,眼睛猩红的盯着桌面。
身侧站着的人见状,提醒道:“小侯爷,事已至此,解决眼下的事情也算是让老侯爷瞑目了,想来老侯爷在天有灵,也会保佑你杀了恶人。”
秦珺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把手中捏成一团的信纸扔到了脚边的火盆中。
他盯着那团信纸在炭火中冒着浓烟突然火苗窜起。
“褚文南打算怎么解决谢敬?”秦珺异冷声问道。
身边的人回应:“照着褚大人的意思,还是需要在公堂上审问一番,毕竟就直接要了谢敬的命,太便宜谢敬了,谢敬就该名声烂透在众人的指点下死去。”
秦珺异冷笑:“甚好,待褚文南审完谢敬后,把人交给我。”
“小侯爷这是打算……?”身边人疑惑的问道。
秦珺异说:“自然有用。”
他怎么会让谢容瑛好过,他要谢容瑛看着她至亲的人死在她面前,他要让谢容瑛千刀万剐才解她心头之恨!
“我现在就去褚文南那边盯着。”
秦珺异伸手,示意等下,他又说道:“将军可是在忙别的?”
那人点了点头:“将军要连夜前往一趟鹿角村,让我与小侯爷解决了谢家的人。”
上官宴把身边最信任的人留在秦珺异的身边,也算是在为秦珺异出一口恶气了。
秦珺异知晓上官宴对他也有几分真心。
当然他也不会全然的相信上官宴,上官瑶与上官璟对他的隐瞒他还记忆犹新,但这个时候他也只能依附上官宴。
“雨势这么大去鹿角村?”上官宴不解的问道。
“将军说明日是吉日,今日把该解决的事情解决掉,明日就开始了。”
闻言,秦珺异神色有了轻微的变化,在离开汴京的时候他的立场就很明确了,上官宴筹谋这么多年,这个时候与赵钰对上,他甚至会觉得上官宴的胜算大于赵钰。
毕竟如今的大胤是什么情况,秦珺异心知肚明。
一旦邑州动乱,不出一个月岭南一带就会是上官宴的囊中之物。
除了边关的金人外,还有大辽。
赵钰刚登基本就不稳,哪里能稳住这么乱的局面?
上官宴完全有那个能力杀到汴京!
“小侯爷,我先去盯着褚文南那边,把谢敬带过来。”
秦珺异回神,说:“去吧。”
——
酉时末,雨势渐小,天色也彻底暗尽。
雨势虽小了不少,但雨声在黑夜之中被发现放大。
在戌时初的时候,前往知州府的人带着被刚刚定罪的谢敬来到了酒楼处,躲在酒楼对面巷子处,头戴斗笠身着蓑衣的固珣紧盯着酒楼那灯火通明的雅间。
百霖走至固珣的身边,说:“怎么让人把主君带到这里来了?”
“姑娘说计划有变。”固珣淡声回应。
百霖不解道:“就不怕上官宴的人在里面杀了主君?”
“听闻该是褚文南今晚解决主君,但上官宴的人直接带走了主君。”固珣又是抬眼朝着二楼的雅间看去:“上官宴的人把主君带到秦珺异这里,目的不言而喻了。”
“是想拿着主君威胁姑娘?”百霖明白过来了,他眼神一冷:“这可不行啊,先去把主君给救出来!”
固珣拦下了百霖:“不要打草惊蛇,秦珺异在没有见到姑娘的时候,是不会把主君怎么样,我们俩紧盯着便是。”
百临闻言,收回了脚,低声说:“今晚感觉特别不对劲。”
“是挺不对劲。”固珣意味深长的说着。
而此时酒楼雅间中。
秦珺异看着与往日完全不同的谢敬狼狈不堪的趴在地面上,这才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报复的痛快之意。
“你的女儿那么有本事,怎么还没有把你救走?”秦珺异嘲讽的说道。
在牢狱中受刑的谢敬早就精疲力尽,在听到秦珺异的这番话,谢敬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艰难的抬起头。
烛火有些刺眼,秦珺异就坐在他的跟前,此时正俯视着他。
“谢容瑛在城南的云义巷中,夫妻一场,我总该是要让你们父女团聚的。”秦珺异说话间微微弯身凑近了谢敬,他冷笑:“其实我很想看看,谢容瑛在面对你这位父亲有性命之忧的时候,她会怎么做。”
“你,你要做什么?”谢敬虚弱的问。
秦珺异哼笑一声,直起身子:“你不是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吗,但你也知道你孤身一人不敢与褚文南正面较量,你想着褚文南光明正大的对付你,所以你去了知州府,但褚文南就是要对付你,现在又落入我手中,你说我要做什么?”
谢敬的视线从秦珺异的身上收回,他垂着脑袋,盯着地面,视线渐渐模糊起来。
他本以为这些人是要对付他,没想到要对付的是他的女儿。
“我刚来邑州没多久,谢容瑛就迫不及待的来邑州。”秦珺异说话间他站起身来,侧目盯着地面趴着的谢敬:“怎么,谢容瑛该不会认为在这邑州也还会是我的对手?”
秦珺异想到谢容瑛对他秦家所做的种种,眸底的杀意快要溢出眼眶,他一脚踩在谢敬的手背上,脚下用尽了力道。
在这寂静的雅间中能清晰的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谢敬硬生生的忍住了。
边上的人看着秦珺异的举动,视线别开,朝着窗户边走去,道:“小侯爷,时辰不早了,该你动手了。”
秦珺异闻言,这才朝着那人看去,脚下更加用力:“云义巷那边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将军所说江湖上的那些杀手可有察觉就在云义巷?”秦珺异又问。
“并没有,我已经派人盯了好几日,谢容瑛的院子除了谢长枫安排的侍卫与小厮外,并没有将军所说的江湖杀手,至于那个跟在谢容瑛身边的固珣,小侯爷放心好了,此人我来对付。”
秦珺异闻言,这才收起脚,视线落在谢敬的身上,说:“出发。”
躲在巷子口的固珣与百霖在看到酒楼大门打开,二人立即警惕起来,看着秦珺异撑着油纸伞出来上了马车,后面的人直接架起谢敬朝着另一辆马车走去。
二人见状,在两辆马车离开后相继跟了上去。
——
戌时三刻,雨势又渐起,雨声唰唰在黑夜中带着莫名的安定与诡异。
云义巷别苑中。
除了书房中有着烛火外,其余的屋子都漆黑无比。
谢容瑛看着桌面上摆放着的邑州地势图,手中捧着手炉,槐安立在一旁,冬雪与翠枝在内间与谢容黎看着这邑州绣娘的绣工。
谢长枫则是在另一端的梨花圆桌前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容瑛的视线从地势图上收回,问:“几时了。”
谢长枫回神。
槐安说:“戌时三刻了,姑娘。”
谢容瑛闻言,手搭在了地势图上,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敲击的地方正是云义巷这一块。
她道:“巷子中没有别的异样吧。”
“没有别的异样,我们的人都隐匿在了暗处。”槐安说道。
半刻钟前,百霖送回消息,谢敬被上官宴的人送到了秦珺异的手中,而秦珺异也在前往云义巷的路上。
谢容瑛原本准备的是去对秦珺异动手,但冯清欢出现后,以及褚文南与上官宴的动作,她就知道事情已经不是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当然,也没有多复杂。
她的仇人从始至终都只有秦珺异,至于上官宴与褚文南,并不用等她动手,赵钰的人自然会解决。
只是她没有想到秦珺异与她一样,都想要置对方于死地。
秦珺异还把谢敬拿捏在手中。
谢容瑛想到这里,无声冷笑,她本以为秦珺异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变聪明了,没想到还是如此的自负。
“长姐。”谢长枫喊道,他剑眉紧蹙:“大伯会不会有危险?”
“秦珺异在没有见到我之前,不会对父亲下狠手。”谢容瑛淡声说道。
谢长枫闻言,刚要开口,外面就听到了一阵响动。
屋子中的人神色都微变。
谢容瑛站起身来,拿着手炉绕过书桌走至槐安面前,视线朝着内间的谢容黎看去:“翠枝你守着三姑娘,槐安也留下。”
冬雪则是起身朝着谢容瑛走来。
翠枝与容黎的眼中都有着担忧,二人想要说什么被谢容瑛打断:“长枫也留下,要是三刻钟我还没有回来,槐安自然会带着你们离开别苑。”
“姐姐、”容黎走上前来,握住谢容瑛的手:“你一定要回来。”
“一定会回来的。”谢容瑛说完抚了一下谢容黎的脸颊,随即收回手朝着房门走去。
谢长枫拧眉:“长姐。”
谢容瑛侧目与谢长枫对视片刻,淡淡一笑,便继续往房门处走去。
冬雪打开了房门,拿起边上的油纸伞,跟上了谢容瑛的脚步。
主仆二人刚刚走下石阶,固珣与百霖就出现。
“姑娘。”固珣喊道。
谢容瑛与固珣对视一眼,固珣点头。
“来了多少人。”谢容瑛问。
百霖说:“差不多有二十多人的样子。”
“跟在秦珺异身边的那个人有些难对付。”固珣接话:“不过姑娘放心,此人属下来解决。”
“我父亲呢?”谢容瑛问。
百霖与固珣对视一眼,沉默片刻,道:“秦珺异带着。”
谢容瑛从固珣与百霖的脸上看出了几丝端倪,眉梢微动:“我父亲怎么了?”
“不知道主君的伤势。”百霖说道。
谢容瑛蹙眉,她知道谢敬入狱会受苦,但听到伤势谢容瑛心里还是有些触动。
外院传来的动静越来越大,谢容瑛收起思绪,朝着院门走去。
此番上官宴给秦珺异安排的人并不多,但也个个都身手不凡,又因着谢容瑛早有安排,秦珺异的人闯进来后并没有碰到小厮侍卫与女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