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到嘴边的肉，居然放过了
声线低沉，却裹挟着不容抗拒的帝王力道。
“御膳房众人病倒之事，给朕暗中查一查。”
他微微一顿。
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仿佛唯恐惊扰了窗外那缕不安分的风。
“寻个医术稳妥些的太医。”
“私下里，去给那个……瞧瞧。”
那个“谁”，不言而喻。
王全闻言，本就躬着的腰弯得愈发低了。
那张惯会察言观色的老脸上，此刻只剩下全然的恭顺，不见一丝多余的表情。
“老奴遵旨。”
他应得干脆利落，没有半点迟疑。
心中，却已是百转千回。
皇上这番操作，可真是耐人寻味至极！
查御膳房的宫人，已非寻常之举。
竟还特意点名，要太医去给那个沈清歌诊脉。
尤其那句“私下里”，更是意味深长。
啧啧。
王全在心底暗暗咂舌。
看来那个名叫沈清歌的小宫女，是真有造化了。
这后宫的天，怕不是要变一变了。
王全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缓缓退出了乾清宫。
待到殿门之外，隔绝了内里那深沉的目光，他才慢慢直起身。
原本因常年躬迎而略显佝偻的背，此刻似乎都挺直了几分。
脚下的步子，也跟着轻快了不少。他甚至极轻地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儿。
王全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细细盘算着。
这太医的人选嘛……
既要医术精湛，又要嘴巴严实。
放眼整个太医院，张院判，倒确实是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
御膳房内，喧嚣与热气终于随着午后时光的推移而渐渐散去。
忙碌了一整个上午的沈清歌，筋骨间都透着一股子酸乏。
锅碗瓢盆交织的乐章总算暂歇，空气中浓郁的食物香气也淡了许多，只余几缕顽固的尾调。
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细密的汗珠从额角渗出。
沈清歌打算先回自个儿那处逼仄的小小住处，哪怕只是眯瞪片刻，也能养养匮乏的精神。
这宫里的活计，真是能将人的骨头榨出油来。
刚走到院子门口，沈清歌的脚步蓦地就是一顿。
眼前的景象，让她微微眯起了双眼。
哟，稀客啊。
只见平日里总是在太医院当值，轻易不挪窝的张院判，此刻竟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常服。
他背着那只从不离身的药箱，正静静立在她那简陋得有些寒酸的院门外。
那模样，像是在特意等候着谁。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往常，都是她脚不沾地地去太医院，给张院判打打下手，做些研墨、晒药的杂活，顺便也学些粗浅的药理皮毛。
何曾劳动过这位在宫中颇有分量的院判大人，亲自屈尊降贵地上门？
沈清歌心里头猛地“咯噔”一下。
一种不太美妙的预感，悄无声息地爬上心头。
她面上却未露分毫，依旧是那副沉静淡然的模样。沈清歌快走几步上前，敛衽福了福身子，动作标准而恭敬。
“张院判大安。”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异样。
“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吩咐？”
张院判见着沈清歌，那张素来因医者身份而带着几分特有严肃与刻板的脸上，竟努力挤出了一丝可称之为和缓的表情。
“沈姑娘不必多礼。”
他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她起身。
随即，他也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
“老夫今日前来，是奉了皇命。”
张院判的语速不快，字字清晰。
“特来为沈姑娘请脉。”
“轰——”沈清歌只觉得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道惊雷！
整个人都僵了一瞬。
皇命？！
为她……请脉？！
她一个小小的、卑微至极的御膳房帮厨宫女，何德何能？
还特意派了太医院的院判，亲自来给她这么个无名小卒瞧病？
这剧本，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难道是……那场莫名其妙的火灾之事？
亦或是前些日子她确实病倒不适的事情，竟真的传到那位的耳朵里去了？
沈清歌心念电转，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她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平静，甚至还恰到好处地带上了几分受宠若惊的惶恐与不安。
“这……这如何敢当！”
她慌忙连连摆手，语气都因“惊吓”而带上了些微的结巴。“张院判您瞧，奴婢不过是前几日偶感了些微风寒，喝了些姜汤，早已大好了，身子骨硬朗着呢！”
“万万不敢劳烦张院判您大驾亲临，更不敢惊动皇上啊！”
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滴水不漏。
既清晰表达了自己身体早已无碍，无需诊治。
又诚惶诚恐地点出了不敢劳烦圣驾的卑微与惶恐。
她现在，可半点儿都不想成为这后宫之中任何人的焦点人物！
尤其是在亲身经历了锦芝那院儿那场诡异的“意外失火”之后。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深宫里头的所谓“恩宠”，有时候比穿肠的毒药还要命！
一旦被贴上“皇上看重的人”这种引人注目的标签。
那她以后还想过安生日子？
那位心狠手辣的容贵妃，自己已然在她那里记上了一笔，怕是早就把自己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如今这般大张旗鼓地请太医，还是院判亲自出马，岂不是上赶着再送个明晃晃的由头到容贵妃跟前，让她时时“惦记”着自己，日日“关照”着自己？
张院判是什么人？
在宫里头浸淫了几十年，见过的风浪比她吃过的盐还多。
沈清歌这点藏在眉眼间的小心思，他多少也能猜到几分。
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温和依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持。
“圣命难违啊，沈姑娘。”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
“皇上也是体恤下情，关心宫人的康健。既然皇上已有旨意，老夫便不能空手而回，无功复命。”
“还请沈姑娘配合一二，莫要让老夫难做。”
这话说的，不软不硬，却直接把皮球又给踢了回来。
言下之意便是：小姑娘，你就别再挣扎了，这是皇上的意思，你我都得乖乖听着。你若是不配合，回头倒霉的可就是我这个老骨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