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奉盏承前

 她在临安的茶馆里长大。  迎来送往，烹茶点茶，早已是刻入骨髓的本能。 

 这些对她而言，本是再熟悉不过的基本功。 

 只是她做梦也未曾想过。 

 有朝一日，她会站在这大晟王朝的权力中枢。 

 为当朝天子，亲手烹茶。 

 这感觉，太不真实。像一个光怪陆离，随时可能破碎的梦境。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垂下眼帘，伸出微微颤抖的手。 

 开始净手，温杯，烫盏…… 

 动作娴熟流畅，一丝不苟。 

 尽管内心依旧是惊涛骇浪，恐惧从未消退。 

 但手上的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平静与专注。 

 这是此刻，她唯一能掌控的事情。 

 也是现在她唯一能证明自己“用处”的方式。 

 她要活下去，无论用什么方法。 

 哪怕是…… 

 茶已沏好。 

 茶汤碧绿清透，兰香袅袅。 

 王全在前引路，步履依旧无声。 

 沈清歌双手捧着那盏温热的白玉茶盏，指尖能感受到细腻的温度。 

 她小心翼翼地跟随着。 

 每一步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什么。 

 穿过一道雕花月洞门，周遭的空气似乎陡然暖了几分。 

 不再是正殿那种威严得令人窒息的冰冷。 

 这里更像……寻常富贵人家的内室暖阁。 

 只是陈设的每一件物品，都透着无法言说的华贵与威仪。 

 淡淡的檀香之中，似乎还隐约混杂着一丝极淡的药草气息。 

 以及水汽氤氲的温热感。 

 她的心跳，依旧如擂鼓般急促，几乎要撞破胸膛。 

 王全在一扇精致的楠木雕花隔扇门前停下。 

 微微侧过身，用眼神示意她进去。 

 沈清歌再次深吸一口气，稳住端着茶盏的手，推门而入。 

 门内景象让她呼吸一滞。 

 只见萧柏熙脱了外袍，只着一身明黄中衣。 

 双脚正浸在一个氤氲着热气的木桶里。 

 他手里还捧着一卷书册，看得专注。 

 这副……寻常甚至有些慵懒的模样，与白日里那个冷峻威严的帝王判若两人。 

 沈清歌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这反差让她心头莫名一跳，有些荒谬，又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她不敢多看，快步走到近前，屈膝跪下。 

 双手高举过头顶，将茶盏奉上。  “皇上，您的茶。” 

 声音尽量平稳，却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他似乎没有立刻听到。或许，只是懒得理会。 

 直到书页翻动的声音停下。 

 萧柏熙才放下手中的书卷，搁在一旁的小几上。 

 他抬起头。 

 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那双眼睛在摇曳的烛火下，依旧深不见底。 

 没有了白日里的锐利审视，却多了一种沉静的打量。 

 仿佛在看一件刚被送到面前，需要仔细辨认的物件。 

 沈清歌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她的眼神，太平静了。平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死寂。 

 这比疾言厉色更让人恐惧。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 

 他将她带回乾清宫，罚站，又让她泡茶，现在又这样看着她…… 

 他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看着猎物瑟瑟发抖的乐趣？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息都格外漫长。 

 内殿里，只有木桶中热水偶尔发出的轻微声响。还有她自己清晰可闻的心跳。 

 萧柏熙终于伸出手，接过了茶盏。指尖似是无意地擦过她的手背。 

 那触感温热，却让沈清歌触电般缩回手，心跳骤然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