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烛摇月醉,诡影伺心
白诗言倚在月洞门前,望着墨泯渐行渐远的背影,夜风掀起她鬓边碎发,耳尖还残留着方才亲吻的温热。白日里马车上的指尖相触、回廊下的意外相拥,还有方才他掌心的温度,种种画面在脑海中翻涌,让她脸颊发烫。
转身踏入东跨院时,裙摆扫过门槛,惊起几缕荷香。她快步回到房中,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绯红的脸颊和含情的眉眼。取下鬓边羊脂玉簪,簪头夜明珠泛着柔光,仿佛还带着墨泯指尖的余温。她无意识摩挲着簪身的并蒂莲纹路,嘴角不自觉上扬。
"吱呀——"木门突然被推开,春桃端着热水走进来,蒸腾的热气里飘着玫瑰花瓣的甜香。瞥见自家小姐对着镜子傻笑的模样,小姑娘顿时把铜盆往架子上重重一放:"哎哟我的好小姐,这魂儿怕不是被墨公子勾走啦?"
白诗言浑身一僵,慌忙将玉簪塞进檀木匣,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春桃!越发没规矩了,仔细我告诉母亲罚你!"她转身时带倒了妆奁盒,螺子黛骨碌碌滚到春桃脚边。
春桃弯腰捡起身旁的黛笔,突然凑近压低声音:"今日在花园,我可瞧见墨公子偷偷往你手帕里塞了朵海棠花。又约你......"话没说完,白诗言已经抄起妆台上的软垫砸过去:"让你乱嚼舌根!"
软垫被春桃灵活躲开,小姑娘蹦到门边,眼里满是促狭:"好好好,不说这个了。那小姐倒是说说,墨公子跟小姐相处时,是不是像画本子里写的那样,温柔得能把人化了?"
"春桃!"白诗言抓起桌上的胭脂盒作势要砸,却在半空停住,盒面映出自己发烫的脸,胭脂色与红晕几乎融为一体。春桃笑得直不起腰,伸手扶住门框:"小姐莫恼,奴婢还带了个好消息。方才路过厨房,王嬷嬷说墨公子特意吩咐,让留着最新鲜的桂花糕......"
这话让白诗言动作一顿。她想起墨泯曾说过"最甜的桂花糕要配最甜的人",手指无意识揪着裙摆:"谁......谁要吃她的桂花糕。"嘴上逞强,目光却不自觉飘向窗外,远处栖月阁的灯火在夜色中明明灭灭。
春桃突然凑到她耳边,呼出的热气带着茉莉香:"其实方才墨公子走的时候,我瞧见她偷偷摸耳朵呢,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见白诗言瞪来,她连忙举起双手:"奴婢发誓,句句属实!对了对了,她怀里还抱着个描金食盒,指不定就装着......"
"够了!"白诗言抓起帕子盖住发烫的脸,却挡不住嘴角的笑意从指缝溢出来。铜镜里的烛火明明灭灭,将她的影子映在屏风上,随着心跳轻轻晃动。春桃收拾着散落的胭脂水粉,突然轻叹一声:"说起来,墨公子看小姐的眼神,奴婢在戏文里都没见过这么深情的。"
这话让白诗言放下帕子,眼底泛起涟漪:"春桃,你说......她当真是真心的?"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慌忙低头摆弄袖口的流苏。春桃却突然正色,走到她身边蹲下:"小姐,您自己不是最清楚么。"
春桃见她发呆,伸手戳了戳她发烫的脸颊:"再说了,您瞧墨公子腰间那枚银戒,听说可是他母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如今日日带着,还不是因为......"
"就你知道得多!"白诗言佯怒推她一把,却掩不住眼底的欢喜。更鼓遥遥传来,已是二更天。春桃起身收拾妆台,将散落的珠钗一一插回发间:"时辰不早啦,奴婢帮小姐重新挽个发髻?墨公子见了,保准眼睛都挪不开。"
白诗言任由她摆弄发丝,望着镜中逐渐成型的同心髻,突然开口:"春桃,如果......如果有一日我真的......"
"那奴婢就做全天下最威风的陪嫁丫鬟!"春桃欢快地替她插上玉簪,镜中两人相视而笑。窗外月光如水,将这份少女心事悄悄揉进了温柔的夜色里。
栖月阁的雕花窗棂半敞着,墨泯斜倚在窗边的湘妃竹榻上,望着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银辉透过窗格在她衣襟上投下细碎的光影。手中握着的冰镇桂花酿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坛口的荷叶封印被晚风掀起一角,飘出阵阵沁人心脾的酒香,却勾不起她半分饮欲。
她忽然坐直身子,将酒坛随意搁在矮几上,起身走向墙角的檀木酒柜。柜门推开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数十个造型各异的酒坛整齐排列,在月光下泛着古朴的光泽。墨泯指尖划过坛身,喃喃自语:“诗言不胜酒力,这二十年的女儿红太过浓烈,不行......”
指尖停在一坛贴着“桃花醉”标签的酒坛上,又轻轻摇了摇头:“这酒甜是甜,可后劲太大,万一她醉了头疼......”
她的目光突然被最顶层的一坛酒吸引,那是去年在江南得来的百花酿,据说入口清甜,酒精度数极低。伸手取酒时,却又顿住了动作,低声轻笑:“这般没劲儿的酒,哪能看到她微醺的模样?她若醉了,双颊绯红,眼神迷蒙,定是可爱极了......”
想到白诗言喝醉的样子,墨泯耳尖微微发烫,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不行不行,她若是醉了,我怕是要忍不住......”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她猛地摇头,将这些旖旎的念头甩出脑海。
重新回到窗边坐下,她又拿起那坛桂花酿,轻轻摩挲着坛身:“罢了罢了,就这个吧。这桂花酿清甜适口,应该不至于让她喝醉。可若是她真醉了......”脑海中又浮现出白诗言醉态可掬的模样,不禁又笑出声来:“小娇气包,喝醉了可不许耍无赖......”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栖月阁内。墨泯倚着窗台,一边等着三更的到来,一边想象着待会儿与白诗言相见的场景。想到她可能会因为酒香而蹙起的秀眉,会因为饮酒而泛红的脸颊,心中满是期待与温柔。坛口飘出的桂花酒香,仿佛也变得更加浓郁,裹挟着她满心的欢喜与思念,在夜色中悄然蔓延。
夜色愈发深沉,浓稠的黑暗如一张浸透墨汁的巨幕,将栖月幽庄裹得严严实实。苏砚之紧贴着长满青苔的墙根,像只蛰伏的毒蛇般缓缓挪动,月光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阴影。白日里他装作游园时不经意的闲逛,实则将庄园每一处死角都刻进心底,此刻专挑月光难以触及的死角行进,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的行踪密不透风。
当他蜷身躲进假山的阴影中,指尖刚触到怀中的迷烟竹筒,头顶突然传来细若蚊蝇的破空声。苏砚之瞳孔瞬间缩成针尖,多年混迹江湖的本能让他条件反射般向后翻滚。一道寒光擦着喉结掠过,短弩深深钉入青石砖,箭尾的白羽在夜风里不安地颤动,距离颈动脉不过毫厘之差。
"不可能......"他刚咬牙挤出半句话,三道黑影已撕裂夜色袭来。苏砚之就地一滚,左肩却还是被一枚透骨钉擦过,顿时渗出殷红血迹。剧烈的刺痛让他闷哼一声,还未等他站稳,又有两枚淬毒的梅花镖封住他左右退路。他慌乱中扯下衣襟缠住伤口,冷汗顺着下颌线滴落在地,将青砖洇出深色痕迹。
"是谁?!"苏砚之背靠着假山,从靴筒抽出匕首,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回应他的只有呼啸的风声,以及突然抵在后腰的冰凉刀锋。那柄短刃贴着脊椎缓缓上移,停在他后颈处微微用力,渗出细小血珠:"滚。"
苏砚之攥着匕首的手青筋暴起,却在感受到刀锋又深入半分时,猛地将匕首掷向远处引开注意,趁机向前狂奔。然而还未跑出十步,一枚柳叶镖擦着他的小腿飞过,锋利的刃口划开裤腿,在他小腿上留下一道血痕。他踉跄着扶住廊柱,鲜血顺着裤脚滴落在青石板上,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
跌跌撞撞躲进废弃柴房后,苏砚之靠着霉味刺鼻的墙壁大口喘息。粗粝的墙灰蹭在伤口上,疼得他眼前直冒金星。他死死盯着自己染血的掌心,突然发出压抑的狞笑:"墨泯......原来你藏得这么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伤口,他眼中的阴鸷几乎凝成实质,"这笔账,咱们慢慢算。"
柴房外,两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屋檐。为首的黑衣人擦拭着染血的暗器,低声向同伴道:“留了活口,要禀明少阁主吗?”
“即刻禀报。”同伴话音刚落,两人已足尖点地,借着廊柱与假山的掩护,几个起落便隐没在浓重的夜色里。不过半盏茶工夫,他们便无声无息地落在栖月阁外的梧桐树上,枝叶在夜风里轻轻摇晃,将身影完美隐匿。
屋内烛火摇曳,墨泯倚在窗边慢条斯理地擦拭酒盏,月光为她的玄色衣袍镀上银边。察觉到窗外气息波动,她头也不抬地开口:“进来说。”
黑衣人翻身落地,单膝跪地,压低声音道:“少阁主,方才发现苏砚之意图接近栖月阁,已被我们击退。那人被暗器擦伤后逃脱,应未发现暗卫身份。”说着呈上染血的梅花镖,金属表面还凝结着暗红血痂。
墨泯用镊子夹过镖身随意打量,忽然轻笑出声,将镖丢进铜盆:“在我的地盘动歪心思,倒也算有种。”铜盆里的清水泛起涟漪,血腥味在酒香中若隐若现。她端起桂花酿浅抿一口,琥珀色酒液顺着喉咙滑落:“不必声张,着人盯着便是。”
“是!”黑衣人领命退去,墨泯望着远处:“我倒要看看,这跳梁小丑究竟想唱哪出戏。”月光穿透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交错的光影,将墨泯嘴角的笑意染得愈发幽深。
三更梆子的声响穿透栖月幽庄的夜幕,惊起枝头沉睡的夜莺。白诗言刚将最后一盏烛火吹熄,窗棂便传来三长两短的轻叩,节奏与前日墨泯教她的暗号分毫不差。她心口猛地一颤,绣着并蒂莲的丝质寝衣下摆扫过冰凉的青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窗边。月光透过薄纱帐,将墨泯挺拔的身影勾勒得愈发修长,她斜倚在雕花窗沿,腰间银铃随着动作轻晃,在夜色里撞出细碎声响,仿佛情人的低喃。
“怎么才来。”白诗言佯装生气地推开窗,带着薄嗔的声音却不自觉发软。夜风裹挟着庭院里的桂花香涌进屋内,混着墨泯身上熟悉的雪松香,搅得她心跳失了节奏。墨泯的玄色劲装沾着夜露,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发间还别着一片不知从哪片竹林沾来的竹叶。
墨泯单手撑着窗棂翻身而入,另一只手早已环住她的腰肢,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泛红的耳垂上:“想你想得紧,路上特意绕去厨房拿了点心。”晃了晃手中描金食盒,盒盖缝隙里飘出桂花糖糕的甜香,“知道你最喜欢王嬷嬷做的点心。不过,看到你白天和柳可儿林悦她们说说笑笑,连个眼神都不分给我,我手里的鱼食都捏碎了。”她说话时,故意将脸埋进她颈窝,鼻尖轻蹭着敏感的肌肤。
白诗言仰起头,眼尾含着狡黠的笑意:“墨公子这是在吃醋?”她故意晃了晃鬓边的玉簪,“难不成要把我身边的姐妹们都赶走,不许旁人同我说话?”话音未落,已被堵上炽热的吻。墨泯的吻裹挟着整日的思念与醋意,舌尖撬开她的贝齿,将她抵在窗边的屏风上。月光透过镂空花纹,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投下斑驳光影,如同细密的情网将他们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