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方舟倒计时（上）
昆仑地脉深处传来的震颤，沿着合金甬道爬进每个人的骨髓。陆九溟指尖拂过控制台冰凉的金属表面，荧蓝色的数据流在瞳孔里倒映出奔腾的瀑布。巨大的环形空间悬浮在昆仑山腹掏空的巨大空洞里，名为“方舟”的庞然造物，此刻正发出低沉的嗡鸣，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在苏醒前最后的喘息。 “灵网核心层同化率，百分之九十七点三。”冰冷的机械合成音回荡在舰桥，“数据化天道逻辑锁侵蚀速率，正在加快。”
沈青蝉站在悬窗前，单薄的身影被窗外昆仑山体内部纵横交错的巨型能量管道映得忽明忽暗。那些流淌着液态灵光的管道，如同一条条被钉死在岩壁上的发光巨龙，正将整个昆仑山脉积蓄了千万年的灵脉力量，疯狂抽吸进方舟内部。“它在吞噬昆仑，”她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的剑锋刮过空气，“就像当初吞噬那些小型灵脉节点一样，只是胃口更大了。”她指尖无意识地搭在腰间悬着的古剑“无尘”剑柄上，那沉寂千年的剑灵似乎也感应到了危机，鞘中发出极其细微的龙吟。
“吞噬？”齐墨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他踱步过来，锃亮的定制皮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叩响。他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与周围冰冷的科技环境格格不入，唯有左眼瞳孔深处，不时掠过一丝非人的、高速运算时才有的幽蓝微光——那是机械化修真改造的痕迹。“沈组长，你该换个词。这叫‘能量转化’，是为了给人类文明留下最后的火种。”他抬起手腕，一个全息投影瞬间弹出，清晰得刺眼。那是方舟内部结构图，核心位置一个巨大的能量球体正在缓缓转动，无数细小的光点围绕着它旋转、沉浮。
每一个光点，都代表一张方舟船票的绑定者。
“看看这些坐标，”齐墨的手指优雅地划过光点密集的区域，“北美黄石地下生态圈，西伯利亚永冻层避难所，太平洋海渊堡垒…还有我们脚下这艘昆仑方舟。三百万个名额，全球顶尖的科学家、修士精英、必要的基因库和文明备份…这是火种，沈组长，是文明的诺亚方舟。牺牲是必然的，为了延续。”
“牺牲？”陆九溟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如刀，直刺齐墨，“你管这叫牺牲？把几十亿人像废弃的代码一样留在外面，任由他们被灵网暴走引发的全球诡境融合撕碎？被即将到来的‘灵气极寒’冻成冰雕？齐主管，你们长生集团定义的牺牲，就是让绝大多数人去死，换取你们‘精英’的苟活？”
他胸前的衣袋里，那个伪装成普通智能保温杯的“炼妖壶”微微发烫。壶中自成的小天地里，最后几株取自不同诡境、蕴藏生机的灵植正瑟瑟发抖，它们对即将到来的灭绝感应得比他更清晰。
齐墨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左眼的蓝光微微闪烁：“陆同学，情绪化解决不了问题。‘方舟计划’是修真管理局主导、三大势力共同签署的最高协议。资源有限，选择最优解是冰冷的逻辑。况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舰桥角落里那个沉默擦拭着古老罗盘的身影，“老朝奉，你们诡匠陆家祖传的《天工开物谱》残卷里，应该记载过类似的‘大筛选’吧？上一个文明纪元，不也是这么做的？”
老朝奉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指依旧稳定地拂过罗盘上玄奥的刻度。他的声音苍老而平静，像从地脉深处传来：“陆家残谱，只言片语，语焉不详。只知‘火种’非独存，需‘薪柴’供养。齐主管，你确定你们点燃的，真是火种？而不是把最后一点薪柴，投入了焚化炉？”
他手中那枚不起眼的罗盘指针，正疯狂地左右摇摆，指向舰桥中心那不断壮大的能量球体时，更是剧烈震颤，仿佛遇到了某种令它极度恐惧的存在。
舰桥内一片死寂，只有方舟核心引擎低沉的嗡鸣和能量管道内液态灵流奔腾的嘶嘶声交织在一起，压迫着每个人的神经。巨大的全息星图在穹顶缓缓旋转，代表着地球的蔚蓝色球体上，无数猩红的光斑正在蠕动、扩散、连接成片——那是正在全球范围内融合、失控的诡境。更外围，一层代表着绝对死寂的、幽蓝色的“灵气极寒”锋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宇宙深空向着地球包裹而来。
“警报！侦测到高强度因果律扰动！”刺耳的蜂鸣突然撕裂了凝重的空气。主控台屏幕上，代表方舟核心能量球体的三维模型旁边，猛地跳出一串疯狂闪烁的血红色乱码。“坐标：舰桥！强度：伽马级！能量反应……无法解析！”
几乎在警报声响起的瞬间，舰桥中央那片被高强度能量场扭曲的光线中，空气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荡漾起来。没有刺眼的光芒，没有震耳欲聋的爆鸣，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剥离感”。仿佛空间本身被硬生生挖去了一块，一个纯粹由“无”构成的、边缘模糊的人形轮廓，无声无息地从中“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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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没有面孔，没有衣物，没有任何可辨识的特征，只有一片不断流动、吞噬着周围光线的深邃黑暗。正是往生会首席执刑人——无面！ “数据化天道……果然美味。”一个非男非女、如同无数电子杂音叠加而成的诡异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的意识深处响起。无面“抬起”那模糊的、仿佛由阴影构成的手，对着悬浮在舰桥中央、代表着方舟核心驱动力的巨大能量球体，凌空虚虚一抓！
嗡——！
整个方舟内部猛地一沉！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舰桥的地板、墙壁、穹顶瞬间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无数细小的电火花从破裂的管线中迸射出来。全息投影疯狂闪烁、扭曲、破碎。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巨大的、由纯粹灵能构成的核心能量球体，其边缘竟肉眼可见地黯淡、虚化了一小块！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贪婪巨口，直接啃噬了构成它的本源能量！
“他在直接吞噬方舟核心！”沈青蝉厉喝出声。腰间无尘古剑“锵”然长鸣，一道凝练到极致的、仿佛能斩断时光的青色剑罡撕裂空气，带着千年剑灵的决绝杀意，直刺无面那虚无的躯干！
然而，那无坚不摧的剑罡在触及无面躯体的刹那，竟如同泥牛入海，没有激起半点涟漪。剑罡蕴含的磅礴灵力，反而像被投入黑洞，瞬间消失无踪。无面那模糊的“头颅”微微转向沈青蝉的方向，一种无声的、充满嘲弄的意念冲击而来。
“剑灵？残存的意识碎片罢了……你的命格，是很好的甜点。”
沈青蝉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仿佛灵魂深处被狠狠剜去了一块，踉跄后退一步。
“混蛋！”陆九溟双目赤红。无面吞噬的不仅仅是能量，更是维系方舟存在的根基，是外面几十亿人渺茫生机的最后保障！愤怒与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诡匠本能瞬间点燃。他猛地踏前一步，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繁复古奥、仿佛蕴含着空间层叠奥秘的法印——正是他从酆都鬼市秘传石壁中摹刻来的“空界叠嶂”！
嗡！
舰桥的空间在他法印完成的刹那，产生了诡异的错位。无面所在的位置，空间如同被无形的手折叠、扭曲了数次。那片纯粹的“虚无”身影瞬间被分割、拉长、压缩，仿佛被投入了万花筒，变得支离破碎。同时，陆九溟右手闪电般探入怀中，摸出那伪装成保温杯的炼妖壶，壶口对准无面破碎的残影，低吼一声：“收！”
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壶口爆发，目标直指被空间扭曲暂时困住的无面！
“雕虫小技。”无面那杂音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他破碎的虚影猛地向内一缩，仿佛坍塌的恒星，瞬间挣脱了空间扭曲的束缚。面对炼妖壶的吸力，他非但不躲，反而主动迎上，那由纯粹虚无构成的手臂，竟直接探入了壶口喷薄出的吸力漩涡之中！
“不好！”老朝奉浑浊的眼中精光爆射，一直紧握在手的古老罗盘被他猛地掷出！罗盘在空中急速旋转，盘面上那些玄奥的符文次第亮起，构成一个微型的、急速旋转的立体阵图，后发先至，堪堪挡在炼妖壶的吸力漩涡前方！
噗！
一声如同气泡破裂的轻响。无面探入漩涡的手臂尖端，与罗盘激发的微型阵图撞在一起。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圈肉眼可见的、透明的空间涟漪猛地扩散开来！
涟漪所过之处，异象陡生！
一名操作员惊恐地看着自己眼前的控制台屏幕，上面代表能量流的数据瀑布，竟诡异地变成了一行行扭曲跳动的甲骨文！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操作，却发现自己的手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半透明，仿佛要融入这由数据构成的世界！
沈青蝉身边，一道原本用于防御的能量屏障，其光幕表面突然浮现出无数张模糊而痛苦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哀嚎，旋即又破碎成乱码消失。
陆九溟更是感觉一股冰冷彻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意念，沿着炼妖壶与自身神魂的联系，逆流而上，狠狠刺入他的识海！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破碎混乱的画面：冰冷的金属囚笼、闪烁着诡异红光的实验仪器、齐墨那张带着狂热和审视的脸、还有自己发出不似人声的绝望嘶吼……这些画面无比真实，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绝望，疯狂冲击着他的意识防线！
“呃啊！”陆九溟头痛欲裂，炼妖壶差点脱手。是记忆？还是无面引发的因果律倒错制造的幻觉？
“因果律污染！”齐墨的脸色终于变了，不复之前的从容。他左眼的蓝光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闪烁，显然在超负荷运算。“他在干扰现实与数据的底层逻辑！启动‘逻辑锚定’协议！最高权限！覆盖所有舰桥系统！”
随着他指令下达，舰桥穹顶、墙壁、地面，无数隐藏的微型发射口瞬间打开。一道道冰冷、纯粹、不蕴含任何情感波动的蓝色数据光束交织成网，精准地覆盖了整个舰桥区域。这光束似乎带着某种“格式化”的力量，那些因因果律扰动而出现的甲骨文、透明化、人脸哀嚎等诡异现象，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迅速消退、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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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被强行压制，但无面那虚无的身影，在蓝色数据网格的笼罩下，也仅仅是动作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迟滞。他缓缓“抽回”探向炼妖壶的手臂，那杂音般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清晰地在陆九溟脑中回荡，充满了某种洞悉一切的恶意： “陆九溟……镜像体？容器？还是……连你自己都分不清了？”他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陆九溟的思维，“你以为的‘自我’，不过是无数个被筛选、被覆写、被放弃的‘可能性’之一。就像这艘方舟，你以为它在拯救火种？它只是在执行一个早已被注定的格式化程序……而我们，都是被格式化的数据残渣。”
“闭嘴！”沈青蝉的无尘剑再次爆发出刺目的青芒，这一次，剑锋之上流淌的不再是纯粹的灵力，而是无数细密如蚁、不断生灭组合的符文锁链！她双手握剑，以身为轴，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虚空的青色雷霆，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再次斩向无面！剑势所及，连那些冰冷的蓝色数据光束都被短暂地排开、湮灭！
“没用的，剑灵。”无面似乎毫不在意那毁灭性的剑光，模糊的身影微微晃动，轻易避开了剑锋最盛之处。他的一只“手”再次抬起，这次的目标，赫然是舰桥穹顶那巨大的全息星图，特别是其中代表着方舟核心能量球体的位置！
“就让这盛大的葬礼，提前开幕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沉默旁观的齐墨，眼中那疯狂的蓝光骤然凝固。他猛地抬头，看向舰桥主控台后方一处不起眼的能量监控节点，那里，一个极其微小的、代表着能量流向异常的红色标记，正以不正常的频率闪烁着。
“原来如此……”齐墨的声音冰冷得如同机械，“声东击西？你的目标，从来就不是核心。”
他话音未落，异变再生！
舰桥主控台后方，那片看似坚固、由高强度灵能合金构成的舱壁，毫无征兆地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没有爆炸，没有破口，那片金属墙仿佛瞬间失去了“实体”的概念，变得透明、虚无。一个瘦小佝偻、穿着往生会标志性灰色兜帽长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这“溶解”的墙壁中一步踏出！
他的动作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干枯如鸟爪的手中，紧握着一截非金非木、布满螺旋纹路的漆黑尖锥。那尖锥上流淌着令人灵魂颤栗的、极度不祥的幽暗光泽。
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看任何人一眼，这佝偻的身影手臂化作一道残影，将那枚散发着终结气息的漆黑尖锥，狠狠刺向主控台后方一个毫不起眼的、闪烁着稳定绿光的能量耦合节点！
那个节点，正是连接方舟核心能量球体与外部昆仑灵脉主抽吸管道的唯一物理接口！是方舟能量系统的“七寸”！
“住手！”陆九溟目眦欲裂，炼妖壶的吸力下意识地转向那佝偻身影。沈青蝉的剑光也强行扭转，试图拦截。
太迟了！
噗嗤！
一声轻响，如同热刀刺入凝固的油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