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天大厦 作品

第754章时代的终结

第754章时代的终结

 冬风拂过老树,落尽最后一片枯叶。

 院内如旧,过往岁月种种画面如梦浮现眼前,许元从小到大曾无数次踏入过这座院落。

 稚童时,他跑来这书房大多是为了找那父亲。

 那个时候没有太多心思,在稚童的眼中父亲这个角色是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下意识想要亲近对方。

 少年时,心性渐渐变了,诉求也变了。

 他跑里书房的目的也不再是为了找那老爹,虽然对方依旧无所不能,但却根本不再想于书房里撞见对方。

 毕竟是来偷东西的。

 吾父之念,即为国策。

 只要在这书房里偷点细枝末节出去卖掉,那都是绝对的通天内幕。

 再后来,他又变回了最初。

 因为这父亲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所不能。

 对方就如同一株参天巨木,庇佑着整个相府,只要他还在,树下之人就有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许元曾以为时间会一直这般流逝,可万物总事与愿违。

 进入书房,内里一切如旧。

 就如同许元曾经无数次踏入此屋那般,他的父亲依旧坐在那案牍后安静的批阅着奏折,见他走入,没有抬眸,没有停下手中工作,只是一如既往的随口吩咐。

 “先坐。”

 “是。”

 熟悉的人,相同的对话,陌生的沉重。

 长靴踏地窸窣,许元沉默的来到书房茶室坐下。

 借景窗棂俯瞰帝安雪景,书架之上陈列文卷依旧井然有序,笔墨清香伴着熏草的气息弥漫在室内的每个角落,静谧得只闻落笔翻页的飒飒。

 就像是过往岁月最平常的一天,

 父亲在案后批阅奏折,而他则在茶室等待。

 许元从来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以往这父亲召他过来,在对方处理公务之时,他总会在一旁做一些自己的事,或煮茶小饮,或看书修行,总之就是不会在这安静的呆着,但今日的他却显得格外安静。

 许元倾听着书房内的每一次翻页,每一次落笔,想要将这往往以为稀松平常的一切刻入骨髓。

 如果可以,

 他甚至希望时间能够定格在此刻。

 但这终究是不可能。

 清水洗尽笔锋狼毫,镇纸压住闭合文卷,大炎宰相批阅完了他此生最后一封奏折。

 在熟悉的位置静坐片刻,环视着四周如常的景色略微出神,他起身缓步走向了那将接过自己手中星火之炬的孩子。

 许殷鹤看着面前满眼沉重的许元,轻声道:

 “天门山一战后,监天阁主说她会将他们的天意的真相告知于你,为父本以为你会对自己的路产生动摇。”

 许元微微一笑,低声反道:

 “她也告知您了?”

 “并未,但总有一些推测。”

 “那您为何会有此一问?”

 “.”

 沉默一瞬,许殷鹤幽邃黑眸中充斥着欣赏:“一个能让无数人为之前赴后继,纵使湮灭亦能复燃的愿景,哪怕前路不相同,也多少会受其影响。”

 许元沉默了一瞬,低语道:

 “确实有影响,但数万载太长,监天阁已是旧时代的产物。”

 “呵。”

 许殷鹤没有去深问细节,有这答案他已然满意。

 一时之间陷入了沉默,只有那些煮茶的窸窣声,当第一杯散发着热气的香茗被推至近前,许元低声开口:

 “我以为您会和温忻韫联手。”

 “你去过天门山?”

 “嗯,那里有三股气息,但第三股并不是天夜,且和皇陵那次无二。”

 “天上那事物确实出手了。”

 许殷鹤手上动作未停,像是在诉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温忻韫对其的了解比为父预想中的还要更多,但可惜为父做不到与她联手。”

 许元盯着茶面自己的倒影:

 “是因为李昭渊?”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他容不下您,也容不下温忻韫。”

 “.”

 沉思片刻,许殷鹤还是如实说道:

 “有这方面的考量,为父搜寻温忻韫的手段是他给的,他本人也应当能够监察温忻韫其余本体所在,所以为父必须杀了她。”

 “其他方面呢?”

 “为父无法杀死它。”

 “.”许元。

 许殷鹤为自己斟好一杯香茗,一边慢悠悠细品,一边轻声道:“还记得为父曾经与你说过,那东西是一种道。”

 “记得。”许元颔首。

 许殷鹤放下茶杯,瞥着窗棂外飘雪天穹:

 “一开始为父其实也不清楚它存在状态,但经过两次交手,如今倒是有了一些头绪。”

 “是什么?”

 “此事在你突破源初之时应当也感受过。”

 “.”

 许元眼中流露一抹疑惑,随即瞳孔一缩,迟疑问道:

 “您是说以道洗身?”

 “是的。”

 许殷鹤缓声说道:“为父的开创的这条路能使人从融身突破源初,但你可想过,若不停下洗道之法,一直任凭道蕴洗淬身体会发生什么?”

 “己身会彻底道蕴化。”许元没有迟疑:“.最终被道蕴吞噬。”

 “是的。”

 许殷鹤颔首,低语道:“虽不清楚其具体的修行方式,但这位前人大概便是通过某种方式自己融入了天地间的道蕴之中。”

 “融入?”

 许元回忆着那种不亚于生死间大恐怖的感觉:“以身洗道会吞噬人的意志,若不终止,自身的身体、情感、记忆都会被道蕴单方面的合流消散。”

 许殷鹤摇头否认:

 “并不是完全,当一个人意志足够坚韧时便足够反过来操控道蕴。”

 “父亲,人确实可以挡住道蕴的侵蚀一时,但绝对无法长期维系.”

 反驳之言说到一半,许元话语忽然顿住。

 他想到了衍天神魂,

 想到了那令人丢失情绪的神无之态。

 不自觉皱眉呢喃:

 “.是衍天决。”

 “这便是他选择的路。”

 见眼前孩子反应过来,许殷鹤平缓的诉说道:

 “长天,这位前人应当是存活在极为遥远的过去,甚至可能已经久远到修行一路起始之时,为父不知他在那个时代经历了什么,但仅凭他愿为一执念独受永世折磨,便足够令我们这些后人敬佩。”

 言语至此,许殷鹤的话锋却是一转:

 “但敬佩,不代表认同。大势洪流滚滚向前,无论这位前人建立这份秩序时的初衷有多么的伟大,当它与时代背离,与你坚持之路出现分歧时便大胆将它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