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零二秒 作品

第23章 鄱阳湖沉船幽灵

南宋淳熙三年的中元节,鄱阳湖边的康郎山渔民们又开始往水里抛撒米粽。不是为了祭屈原,老辈人都知道,这是给“靖安号”上的冤魂送口粮。那艘三十年前沉没的官船,就像一块浸了血的石头,压在所有湖区人的心头。

 

陈三郎年轻时在湖边撑摆渡船,他常说靖安号沉没那天,天像被人用墨汁泼过。原本晴朗的七月初七,忽然就刮起了黑风,浪头卷得比岸边的老槐树还高。他当时在三里外的浅滩收网,亲眼看见那艘挂着“靖安”旗幡的官船像片叶子似的被掀翻,桅杆在水里打了三个旋就没了影。

 

“不是水鬼拖的。”陈三郎总爱在喝多了糙米酒后拍着桌子说,“是船上的人自己跳的水。”

 

他说那天水里浮起的不是呼救声,是密密麻麻的白影子。那些穿着官服、布衣的人影在浪里直挺挺地站着,双手举过头顶,像是在托着什么东西。直到黑风过去,日头重新露出来,那些影子才跟着退潮沉下去,水面上只漂着些写满字的竹片——后来才知道,那是船上运载的朝廷税银账册。

 

最先撞见鬼船的是卖渔获的张老五。那年冬至,他摇着小划子去湖对岸的集市,路过湖心洲时,看见月光里漂着艘大船。船身是乌木的,窗棂上雕着缠枝莲,分明就是传闻里的靖安号。张老五吓得要往回划,却见船舷边站着个穿绿袍的官爷,正弯腰往水里扔银锭子。

 

“小老儿亲眼见那银锭子落水时,发出的是木头声。”张老五在祠堂里对着族长磕着头说,“那官爷还冲我笑,嘴唇动着像是要说话,可我耳朵里只有湖水咕噜噜的响。”

 

自那以后,靖安号就成了鄱阳湖的常客。打鱼的撞见它在雾里抛锚,运货的看见它在浪尖上走,更邪门的是有个采莲女说,她在开满荷花的湾子里,看见船窗里伸出只白手,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杏仁饼。

 

淳熙六年开春,陈三郎的孙子跟着他去湖里下网。天刚蒙蒙亮,就听见远处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像是有人在磨船桨。陈三郎脸色骤变,猛地将孙子按进船舱:“趴好!别抬头!”

 

那孩子从船板的缝隙里往外看,只见艘乌木大船正从雾里钻出来。船身明明该是沉在水底的,却干干净净,连点水痕都没有。甲板上站着个穿绿袍的人影,背着手望着他们这边。风把他的袍角吹得飘起来,可周围的芦苇纹丝不动。

 

“是赵县尉。”陈三郎后来声音发颤地说,“当年靖安号上的押运官,赵承嗣。”

 

他说赵县尉是个出了名的清官,押运税银是为了给江南赈灾。船沉后,官府打捞了三个月,连块船板都没找到,倒是有个潜水的兵丁上来就疯了,只反复喊着“银子在跳舞”。

 

那年秋天,湖区闹起了瘟疫。郎中说是水里的怨气太重,族长便请了龙虎山的道士来做法。道士在岸边摆了七七四十九盏油灯,念了三天三夜的经,最后指着湖心说:“船上有东西放不下。”

 

就在道士说这话的当晚,有个叫阿秀的寡妇疯了。她男人是个采珠人,三年前死在湖里。疯了后的阿秀总说要去给赵县尉送账本,每天抱着块石头坐在湖边,逢人就讲她看见靖安号的船舱里堆着小山似的银子,赵县尉正拿着算盘噼里啪啦地打,算盘珠全是人的眼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