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零二秒 作品

第9章 衢州白蛇精

大宋熙宁年间,衢州府治南三十里有青岩山,山深林密,溪涧纵横。山坳深处的白蛇洞,住着条修行近千年的白蛇,名唤白璃。

 

洞外的晨雾总在卯时消散,漏下几缕阳光,照得白璃脊背上的金线闪闪发亮。她盘在洞中央,听着山风掠过竹叶的沙沙声,心里像揣了只挠人的小兽——再有一年,她便能褪去妖骨证道,可越临近关头,越念着人间烟火。

 

“白璃,你听听,又在想人间了?”洞口的青藤突然开口,声音又尖又细,“百年前那猎户的箭簇,差点把你钉在岩壁上!”白璃甩了甩尾巴,玉色鳞片擦过青石,发出细碎的响:“那是八百年前的旧账了!再说,他也没伤着我。”她把脑袋搁在尾巴上,望着洞外摇曳的藤影,“我闻着风里有稻花香,还有孩子的笑,人间该是暖烘烘的吧?”

 

满月夜,白璃终于忍不住。她盘在洞中央,调动千年修为冲击妖身桎梏。鳞片从脊背簌簌脱落,每一片都带着血珠,尾巴蜷成腿形时,骨头发出咯咯脆响,像无数细针在骨髓里扎。她咬碎银牙,疼得浑身发颤,却死死盯着洞外——那里,衢州城的灯火正像繁星坠地,勾得她心痒。

 

待白光散尽,地上躺着个白衣女子,青丝垂腰,眉眼间透着股子山野灵秀,只是脚踝处还留着道淡金纹路,那是尚未褪尽的妖痕。白璃扶着洞壁站起,迈出了走向人间的第一步。

 

衢州城的早市挤得水泄不通。白璃缩在街角,看着青石板路上的货郎摇着拨浪鼓,卖糖人的老汉吹着琉璃哨,心咚咚直跳。她身上的素白衣裳样式老旧,惹得路人频频侧目,直到卖花阿婆递来朵栀子花:“姑娘生得俊,配这花正好。”白璃红着脸接过,花香萦绕鼻尖,这是她头回尝人间善意。

 

沿着衢江走,漕船的号子声震得江面发颤。忽听“扑通”一声,个小徒弟从船舷滑落。白璃想都没想,纵身跃入江中。她的妖身还在,游得比鱼还快,几下便把人托上了岸。船工们围着道谢,老船工却盯着她脚踝的金纹,眼神骤变——这姑娘,莫不是山中精怪?

 

白璃慌不择路,跑到城郊破庙。暮色里,间草屋透出昏黄灯火,窗下的书生咳得厉害,却仍捧着《论语》诵读。他叫苏文远,父亲早亡,家道中落,却仍苦读求仕。白璃躲在树后,看他冻得鼻尖发红,心里一动:这书生倒像极了前世救她的货郎……

 

此后半月,苏文远总在清晨发现院门口堆着劈好的柴,药篓里躺着治咳的青黛。他以为是邻人相助,对着空院子作揖:“多谢恩公,苏某定当涌泉相报。”躲在树后的白璃抿嘴笑,却不敢应声。

 

直到那天,暴雨砸得屋顶漏雨,苏文远抱着书箱躲雨,忽见白衣姑娘立在檐下,脚踝金纹若隐若现。“你、你是谁?”他后退半步,却见姑娘眼尾泛红:“我……我是白璃,常给你送柴的。”她攥着衣角,生怕眼前人像老船工般惊逃。

 

苏文远却拱手行礼:“多谢姑娘。”他请白璃进屋避雨,舀了碗糙米汤递过去。白璃尝了口,虽不如山中灵泉清甜,却暖得烧心。雨幕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苏文远讲科考不易,白璃说山中趣事,直到檐角滴雨渐稀,白璃才惊觉:原来人间的陪伴,比百年修炼还畅快。

 

老船工的话像长了翅膀。三日后,衢州城便流传开:“南门外有白蛇精,脚踝带金纹,专吸人精气!”孩童追着唱:“白蛇精,白又白,夜里出来吃人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