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枫言 作品

第294章 头筹晋位,避世琴痴

酉时的日光已褪去了午后的灼热,温柔地铺洒在正则宫精巧的庭院里。萱若阁内,晚膳的香气正浓。今日的膳桌比往日更为丰盛,按例的十四道菜之外,额外添了蒜酪拌的爽口时蔬、清炒蟹粉的鲜香、还有那费工夫的浑羊殁忽,整羊裹着烤鹅的香气,引得人食指大动。

“今日托母嫔的福,有这么多好吃的!”

行瑀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那盘蟹粉,小脸上满是纯粹的欢喜。他年纪小,对母亲击鞠夺魁的荣耀虽不甚了了,但这实实在在的好菜却是懂得欣赏的。

行律则显得沉稳许多,他先替母亲布了一勺嫩滑的火腿莲子豆腐羹,温声道。

“母嫔今日辛苦了,多用些羹汤润润。”

“律儿有心了。”

刘言宜笑着应了,看着两个儿子在自己面前大快朵颐,那份因皇后突然晋位而升起的一丝飘忽感,渐渐被眼前的踏实暖意所取代。

皇后娘娘……她心中默念。

今日击鞠场上,皇后看向自己那赞许的目光,以及随后那温和却不容置疑的晋位口谕,都清晰印在脑中。

她是皇后派系的人,一直安分守己,偶有灵巧之处,能得皇后青眼,在这风起云涌的当口,这晋位既是荣耀,也是一种无声的安抚和拉拢。

罢了,今日且尽欢。

“慢些吃,小祖宗们。”

刘言宜笑着给行瑀擦了擦嘴角沾的一点蟹黄,又给行律添了勺他爱吃的胡麻酱拌羊肚。

秀儿和常龄侍立一旁,脸上也带着轻松的笑意,阁内气氛温馨融洽。

刘言宜看着儿子们吃得香甜,心中一片柔软,她为皇后分忧的心更笃定了些。无论如何,皇后目前还是当之无愧的后宫之主……

膳毕,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绚丽的橘红。

“走,陪母嫔去庭院里走走,消消食。”

刘言宜牵着两个儿子的手,缓步走出萱若阁,秀儿、常龄等宫人在不远处随侍。

正则宫虽小,但乔松葱郁,四季常青,此刻在夕照下,松针染金,更显沉静厚重,在空气中弥漫着清冽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脚下的青石板小径蜿蜒,通向那方小巧精致的观鱼池,几尾色彩斑斓的锦鲤在清澈的水中悠然摆尾。

行瑀立刻被吸引,拉着刘言宜的衣袖。

“母嫔母嫔,喂鱼!”

秀儿早已备好一小罐鱼食。

刘言宜接过,分了一些给两个孩子。她拈起几粒,轻轻撒入水中,鱼儿立刻聚拢过来,争相啄食,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行律和行瑀也学着母亲的样子,将鱼食撒入池中。锦鲤们欢快地游动着,溅起的水花沾湿了孩子们的手指,凉凉的,却很有趣。

行律看着鱼儿游弋,唇边带着恬静的笑意。行瑀则更为专注,蹲在池边,小脸几乎要贴到水面,仔细观察着哪条鱼抢得最快。

夏日晚风带着白日的余温,拂过面颊,又夹杂着乔松带来的清凉,格外舒爽。

刘言宜看着池中欢快的鱼儿,听着身边儿子们偶尔的低语和笑声,白日击鞠的紧张与晋位的复杂心绪,似乎都被这宁静的晚风渐渐吹散了。

“娘娘。”

秀儿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皇后娘娘身边的素岚姑姑方才派人送了些东西来,说是贺娘娘晋位之喜。有几匹上好的云锦,香料贡茶各两罐,还有两套点翠头面,样式精巧得很。奴婢瞧着,那颜色正衬娘娘今日这身石青纱衣呢。”

她指的是刘言宜身上那件石青色洒银线蝉翼纱对襟半臂,在晚风中显得格外清爽飘逸。

刘言宜一怔,随即心中了然。她今日刚被晋位,皇后娘娘的赏赐便到了。这份心意,不可谓不重。虽然她并不指望借着这晋位能迅速飞黄腾达。

“皇后娘娘有心了。秀儿,你好生收着,改日去椒房殿谢恩时,本嫔再斟酌回礼。”

她顿了顿,看着池中鱼儿。

“今日……真是个好日子。”

常龄也在一旁凑趣,说起些宫里的趣闻,气氛更加轻松。

行瑀喂完了鱼,注意力又被池边一块形状奇特的石头吸引,拉着哥哥去研究。

刘言宜静静地站在池边,晚风轻拂着她的发丝,神情柔和而宁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秀儿和常龄在旁侍立,相视一眼,默契地保持着安静,不打扰这温馨的时刻。

申时的日头偏了西,德仪殿主殿那覆着明黄琉璃瓦的殿顶,将流泻的金光折成一片片暖融融的菱形,铺在福字纹的方砖地上。

顾明宁独坐在紫檀束腰摺台炕桌前,雪青色的八宝纹窄袖单衫衬得她面容愈发白皙,左颊那点浅褐色胎记,在斜晖里淡得几乎不见。

纤长的指下,一把紫檀木嵌螺钿琵琶横陈,指尖偶尔拨过丝弦,泄出一两声不成调的清泠碎响,旋即又沉寂下去。

窗外缠花亭的檐角,一只翠鸟倏地掠过,留下一串清啼。春妍和瑜珠在入内时默契地放轻了步子。

顾明宁似乎并未被这不期而至的啼鸣惊扰,依旧垂眸看着那琵琶,长睫在眼下覆上一层淡淡的阴影,悄然无声地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殿门方向,那熟悉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正踏着殿外回廊下镶金漆的柱枋光影,由远及近。

“母妃安好。”

清润含静的声音响起,月白交领长衣的身影已立在珠帘外,微微躬身。发间斜簪的鎏金竹叶小钗,坠下的浅蓝流苏随着他的动作轻轻一晃。

“川儿啊,快坐。”

顾明宁被这声音唤得回了神,微微坐直身子,手边炕桌上一只镂空香球已接近燃尽,她抬手轻拨了拨香灰,将香球往里推了推。

“春妍,给靖王殿下上茶,用那罐紫邑宦镇毛尖。”

行川依言在炕桌另一侧坐了,姿态端雅从容。他目光掠过炕桌上的琵琶,唇边笑意深了些。“母妃又在研习新曲?方才在殿外,似听得弦音清越,只是……略显滞涩?”

顾明宁闻言,不禁轻笑出声,抬手轻点他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