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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隐形岛

 

第一百零一章

 

白云城北岸捞到的浮尸不是别人,正是消失了近一年的金灵芝。

 

叶孤城检查了尸体,死亡时间三天左右。

 

金灵芝身上没有利器伤。

 

那颗消失的心脏也不是被利器割走,而是被徒手摘取。

 

华山派,摘心手。

 

叶孤城即刻想到去年夏天亡故的枯梅师太。

 

枯梅死后,华山上发生了一场掌门接任风波。

 

她的大徒弟高亚男没能顺利接位,被突然冒出的华真真打断。

 

华山派第四任掌门华琼凤,被誉为辣手仙子。

 

她的武学造诣超出了开山祖师,将镇派剑法清风十三式完善至臻,更创出独门武功摘心手。

 

某种程度上,华山派的“华”就是华琼凤的华。

 

华琼凤没有搞家族继承制,而是让有能力的弟子接位。

 

华真真是华琼凤的玄孙侄女,一直没有上过华山。

 

在去年的华山派继位大典上,她却以掌门监察者身份登门,要求暂缓仪式,先把门派秘籍外泄的事情查清楚。

 

原来,华琼凤临终前将所创秘籍心法交给了堂兄,也给出一桩秘密任务。

 

华家人学习她的武功,就要肩负起监督华山派掌门,维护华山派安定的责任。

 

近百年,华山派虽遇过艰险,但始终团结一心地传承了下来。

 

比起同在一座山却被石观音灭门的华山剑派,算是有惊无险地发展着。

 

当秘籍传到华真真这一辈,出现异样。

 

在铁掌山论剑时,疑似非华山弟子熟稔地使用了清风十三式,此人就是金灵芝。

 

当时,这个消息没有传开。

 

“逗你玩”事件叫铁掌山论剑以闹剧收场。

 

目击金灵芝用剑的江湖人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没把疑惑外传。

 

直到爆出原随云疯了,金家在满世界找失踪的金灵芝,这才将异状透露给金家知晓。

 

华真真获知此讯,怀疑华山派内部出了问题。

 

万福万寿园的人脉网庞大,但华山派与之只是泛泛之

 

交,远不到赠予镇派剑法的地步。

 

这个问题不查清楚,谁能保证新掌门不是泄密人。

 

华真真的质疑说得有道理。

 

高亚男听得却是一肚子火。

 

这不止骂了她,更是骂了仙逝的枯梅师太。是前掌门看守不力,才叫秘籍外泄。

 

打起来变得顺理成章。全华山派加起来,却都打不过华真真。

 

技不如人,只能认罚。暂停接位大典,调查清楚门派秘技为什么会被外人知晓?

 

这些华山掌门接任大殿的风波,被去观礼的江湖人传来出来。

 

秘籍被盗,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丐帮。

 

华山派也把嫌疑人锁定在原随云身上,但查来查去都查不出谁与他暗通款曲。

 

想找偷学秘籍的当事人,金灵芝却也失踪了,调查内鬼的进度就此卡住。

 

现在,金灵芝死了。

 

死在华山另一门绝技摘心手之下,这是比清风十三式更绝密的华山武学。

 

倘若枯梅师太未死,她是为数不多能用出摘心手的人。

 

如今,明面上只有高亚男与华真真会这门功夫。

 

因为华琼凤定下规矩,华山派只有掌门、选定的继承人与掌门监管者能练习摘心手。

 

当武功心法练到精深时,不只是一种力量工具,更是如何获得力量的思维方式。

 

武功心法的学习,也是考验人对世界万物的认知。

 

所以说平和中正的武学安定人心,邪门诡异的功夫移人心智。

 

华琼凤设立学习摘心手的门槛,是这门武功的心法过于阴毒,太考验修炼者的心智。

 

定下修行门槛,是保护华山派。本质上希望修炼者的心性坚毅,不为外物所移。

 

但愿不拘泥正邪功法,化万物为己用。叫大道三千,殊途同归。

 

华山掌门也是以此标准选择的。

 

标准是标准,不是每一任掌门都做到。

 

不过,枯梅师太用她形如枯树的一只手,证明了她对华山的忠心耿耿,矢志不渝。

 

少年时,她程门立雪,换得入门学习的机会。

 

年轻时,又豁出性命,明知不敌,但抱着敢同归于尽的必死之心,呵退强敌。

 

从青年接任掌门之位,到二十多年后到步入中老年,她一直都是公正严明地处理华山事务。

 

对此,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华山派查了十个月没查出内鬼是谁,但没人把矛头指向死去的枯梅。

 

叶孤城深知江湖传闻的水分。

 

怀疑枯梅的话,却引出一个问题——作为一派掌门,何故出卖华山派?

 

凉雾随口一猜,“也许是老房子着火?”

 

今日,她乘坐着专属海船「六六六号」抵达白云城。

 

迷空步障教即将驻扎海岛,怎么可能没有几艘海船。

 

两年前,让黄药师留意合适的船只,买下后进行改造。

 

接连搞了三艘,分别是「六号」、「六六号」、「六六六号」。

 

六,代表吉利的数字。

 

简单的船名,朗朗上口,才不是她多少沾了一些起名废的属性。

 

凉雾在阳春时节,乘坐「六六六号」拜访白云城城主府,就听叶孤城谈起昨天飘到岸边的金灵芝尸体。

 

凉雾听完华山派秘籍外泄事件,随意一猜枯梅与原随云的关系。

 

这个猜想却不脱离基本法,她从进入江湖后没少见不可告人的恋情。

 

“世仇相恋、人妖相恋、过度自恋,还有水母阴姬的性向成谜,再多一对老少恋也不怪异。”

 

她还能从心理学角度分析:“枯梅能从原随云身上看见她自己的影子。”

 

“别看两人的出生差别极大,一个是孤苦无依的孤女一步步往上拼成了掌门,另一个生来就是三百年武林世家的独子,但原随云从小就瞎了,这点足够叫他吃足苦头。”

 

“因怜生爱,只要枯梅足够爱她自己,年龄不是问题,她也就能爱上原随云。”

 

“说不定枯梅是假死,隐姓埋名去照顾原随云了。那却不是二人世界的简单爱情故事,金灵芝也在。

 

金灵芝与原随云是在家人面前过了明路的恋人,这点枯梅也知道。”

 

凉雾分析到这里,甚至都能编造出逻辑满分的金灵芝死因。

 

“三个人的爱情难免有点拥挤,去掉一个才能过得顺心。

 

可惜了,枯梅没有选择肤白貌美的金灵芝,而是一条道走到黑地选了又瞎又聋又哑的原随云。”

 

“最终,月黑风高时,枯梅以一招摘心手挖出金灵芝的心脏,把她变成了一具她尸体。

 

尸体坠海,随着海水漂到白云城的岸边,为了找无常申冤。”

 

凉雾以一句话给现编的狗血故事结尾,“不论我猜得对不对,今日踏入白云城就遇到被挖心的金灵芝,当真是好极了!”

 

叶孤城:……

 

不等他发表听后感,书房门外传来“哐当”一声。

 

书房的门没关。

 

两人的谈话无不可对人言,不可言的部分自会用传音入密。

 

听脚步,便知是白管家刚走到门口。

 

白管家一贯自诩老成持重。眼下却是一个手抖,不小心把钥匙给摔到地上。

 

他麻利地捡起钥匙,若无其事地敲了敲敞开的门。

 

对凉雾说,“凉教主,您的客房钥匙,请收好。您的船员也都安置妥当。”

 

“多谢,有劳了。”

 

凉雾接下钥匙,捕捉到对方眼底闪过的一丝幽怨。

 

凉雾:?

 

难道是她随船捎来的礼物有亿点多,让白管家整理得辛苦所以幽怨了?

 

白管家说了不客气,就一脸稳重地转身离开,好像他从没出现过异样。

 

凉雾目送步履稳健的背影远去,又侧目问询叶孤城。

 

“你是不是克扣白管家的薪水了?叫他带着幽怨情绪上工。”

 

叶孤城眼见被倒打一耙,他才不白挨这一下。

 

“我明明是给他加薪水了,幽怨的源头在你。”

 

“在我?”

 

凉雾怀疑自己被扣黑锅,“你倒是说说我做什么了?我今天刚到,又没叫他加班。”

 

叶孤城:“怪就怪在你什么都没做。白管家的精心准备布置,像是府内的假山花草、新茶瓜果等等,都比不过一具突如其来的尸体能引起你的兴趣。”

 

凉雾:……

 

她没病。

 

不至于古怪到偏爱把弄尸体,而对日常生活的美好事物视而不见,实在是金灵芝的尸体来得刚刚好。

 

这半年,她在海上漂着,一直未能发现原随云的踪迹。

 

今天入城,线索就撞上来了,岂能不叫好。

 

“等揪出原随云,我定会好好欣赏城主府的一草一木,不辜负白管家的一片用心。”

 

凉雾转回正题,“你对尸体的来处有想法吗?”

 

叶孤城:“或是在船上杀人后弃尸,或是从附近岛屿飘来的。”

 

他取来最新版本的白云城海域地图。

 

“以这半个月天气,从白云城到最近的大陆口岸单程航行最少六天。我已经差人去打听近期过境的船只有哪些。”

 

“如果是从附近岛屿飘来的尸体,则是在这块区域内。”

 

叶孤城虚画了一圈,“圈内大大小小的岛礁,已知的约七十二个。不保证是全部,海上不比陆地,难免观测有误。”

 

凉雾瞧着海图,新的蝙蝠岛会在哪里呢?

 

原本的蝙蝠岛在黄海与东海的交界线上,位置较为隐蔽。

 

黄药师能发现它,都是借了几分运气。它却被废弃了,新的据点比之有什么优势?

 

凉雾疑惑,“桃花岛的船只进出数量连白云城的零头都不到。废弃旧岛,把新蝙蝠岛选在白云城附近,应该会极大激增暴露的风险。”

 

“我也思考过这个

 

矛盾。”

 

叶孤城也觉得原随云的胆子太大了,这不能套用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反常总有理由。

 

叶孤城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除非那座岛屿不可能被外人发现,借助某种阵法让它隐形了。路过船只看不见它,还会不自觉偏移航线,不会靠近它。”

 

玄妙之阵,世间罕有,但见于绝情谷记录的古籍上。

 

成阵之法需借深海奇物的能量。奇物可遇而不可求,只在传说里,很多年没人见过实物。

 

叶孤城指了指地图,“白云城每十年绘制一次海图,这张是七年前画的。

 

我对比了二三十份老版本海图,岛屿数量有轻微出入也是常态,一次海啸就可能淹没一座小岛。”

 

正因小岛被淹是自然规律,所以没有大批难民出逃时,一座无人岛的悄悄消失不会引起关注。

 

凉雾若有所思,认同了这个猜想。

 

“倒也不是不可能,但不会是原随云建造的隐形阵。但凡精通玄术,就不会贸然服用公孙止的丹药。”

 

叶孤城:“在四五年前,南海上发生了一次鸠占鹊巢事件。”

 

凉雾:“明天就出发吧,去找找是不是存在一只超级倒霉的‘鹊’。”

 

*

 

*

 

南海,无名岛。

 

地洞内,一个白发老头被挖去双眼,他的武功被废,四肢被铁链紧紧捆绑着。

 

吴明记不清被关了多久,但知道自己撑不了几天了。

 

如果谁能叫他再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他就送对方一场泼天奇遇。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岛现

 

第一百零二章

 

吴明回想起被擒的经历,仍觉自己是被霉星笼罩了才会一失足成千古恨。

 

往事说来也不复杂。

 

他学什么都快,想学的武功学一遍就会。

 

学武根本没有挑战。琴棋书画,天文地理,也是一样轻松上手。

 

人到古稀,愈发无趣,开始构想建立一个杀手组织就叫「隐形人」,无声无息地操控天下。

 

然后,第一次受挫,他被人放鸽子了!

 

十多年前,他一眼看中太平王世子赵平。

 

观其根骨清奇,身份恰到好处,更妙的是心有死结难解,这种死心眼的小孩最能为他所用。

 

授其武功,就等对方主动送上门来,成为隐形人的得力副手。

 

赵平说再回一趟王府,等过了新年就给答复。

 

吴明自信满满,任由人离开。放长线钓大鱼,这一招他从没失手过。

 

短短一个春节,以赵平的迷路本领,别说找到解开心结的办法,能不能顺利回家都是问题。

 

然而,赵平一去不回头,紧接着太平王府公布了世子的死讯。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吴明不信赵平死了,但是再也找不到对方的踪影。

 

他去偷摸开棺挖尸,但只看到骨灰坛。

 

追查谁可能截胡,只查到了太平王送出了一套杭州清水巷的宅子。

 

被赠予的一方,是太平王府牧场的牧民之女。

 

双亲遇难,王府顾念旧情,赠送一套小院给孩子,选在其父的家乡。

 

一切合情合理。

 

吴明敢打赌其中必有猫腻。

 

他紧盯了宅子,一旦有人入住,必找其盘问清楚。

 

不至于严刑拷打,而是要敲骨吸髓让人为己所用。说不定找回赵平的同时,再拐骗一个打手。

 

清水巷巷尾的小院却空置了一年又一年。

 

整整五个春夏秋冬,院子始终没人入住,江湖上也没出现赵平的行踪。

 

吴明不可能干等着,在搜罗其他杀手的同时,也要给自己找点具有挑战性的事情。

 

某天,突发奇想,「隐形人」缺少名副其实的驻地。

 

如果能制造出一座隐形岛屿,才与他的杀手组织相配。

 

玄术,从前也有涉猎过,那是另一种力量体系。

 

当时没有深入研究。以他之能,强得可怕,只要想做的,没有做不成的。

 

好消息:耗时一年,好不容易获得来自深海的奇物,炼化为阵法材料,成功地把一座小岛隐形了。

 

坏消息:刚刚劳心劳力地完工,他最虚弱的时候被人偷袭了!

 

吴明想过虚与委蛇,但被直接挖了眼睛。

 

后来获知卑鄙的偷袭者是原随云,不是盯上了他,而是盯上了刚刚被隐形的小岛。

 

说来也巧。

 

成也隐形,败也隐形。

 

吴明被暗算成功,是在小岛被成功隐形后,自信地认为没有外人能找上门来。

 

偏偏原随云这厮瞎了眼,他不靠视力去看岛屿,而靠敏锐感知力判断海上有什么存在。

 

这种情况下,他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岛屿,让他成功登岛了。

 

那些杀手不是原随云的对手,全都被杀了。

 

要是赵平在就好了。

 

吴明一千零一次咒骂截胡他的那个人,偏偏还不确定究竟是谁干的。

 

面对原随云的鸠占鹊巢,他打定主意,绝不泄露隐形阵的来历。

 

被暗算,被挖眼,被囚禁,至少能守住最后一样东西。学识在脑子里,谁都盗不走,大不了就是一死。

 

要做的就是等。

 

任何阵法都需要维护,至少要确保阵眼能量充足。

 

吴明被关在了他亲手打造的地洞内。

 

一年又一年,至今大概五年过去了。在暗无天日的地洞,不知具体时日。

 

以五年为期,阵眼必须补充能量源,否则隐形效果开始失效。

 

这是设计时定好的年限。

 

以“五”为数,不为别的,就是咬牙切齿地纪念一下。

 

他等清水巷巷尾小院有人入住,一等一个不吱声,就是过去五年。

 

前五年等待,后一年建设隐形岛,再一个五年就被囚禁了。

 

被囚后,很长一段时间无法打听到江湖动向。

 

每隔两三天,他才被哑仆喂一顿饭,一天也不一定能喝一口水。

 

除了哑仆,只有原随云偶尔会来,想要套取他的话。

 

吴明的丹田被毁,武功被废,小心翼翼地留住了体内的最后一股真气。

 

除了练武之人普遍使用的下丹田聚气,他开发了所谓的“上丹田”,即印堂穴的位置纳气。

 

以上丹田的所剩不多的真气护住神志,确保自己不会被摄魂术等功夫催眠套话。

 

吴明装作傻了,从不回应原随云,也就没法知道外面的情况。

 

其实在他年轻时遇上过一门武功,能把整个身体都当成丹田。

 

一旦练成,外力难敌。

 

在神功大成前却有一个关键关卡,必须自废武功且自断全身经脉。

 

经脉重塑所需时长不定,短则三五年,长则十年,期间形如废人。

 

所谓不破不立,有舍有得,待到完成重塑就能天下无敌。

 

然而,有一条阳关道可以走,为什么要自寻苦吃去趟刀山火海?

 

当年,吴明把《嫁衣神功》随意丢弃,不屑于读完它。

 

等被武功被废,肠子都悔青了。恨不能将年轻的自己打一顿,哪怕把书读完也是好的。

 

以他的记忆力,这五年设法修炼,必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当初怎么翻了两页就扔掉书呢?

 

幸好,最痛苦的人不是他,而是把他变成了这般模样的罪魁祸首。

 

吴明想到从金灵芝嘴里套出的那些话。

 

原随云吃了一颗复明丹,居然把自己吃得又聋又哑。

 

武功更是废了大半,错乱的真气一直在体内乱窜,忽而暴涨忽而骤停。

 

本想找枯梅帮忙运动调理,但是一个华山派前掌门压不住,至少要再来四五个。

 

找帮手?别做梦了。

 

现在江湖几大势力都在通缉原随云。

 

“诶嘿嘿——”

 

吴明越想越开心,又一次忍不住笑出了声。

 

“咕,咕,咕……”

 

笑得太用力,肚子开始饿了。

 

吴明的脸色唰地阴沉下来。

 

他被饿了很长一段时间,负责送饭的哑仆没来,闲得无聊的金灵芝也没来。

 

不知地面上是什么情况,是原随云又在故意恶心他了?

 

还是金

 

灵芝、枯梅、原随云三人内斗起来,内部乱作一团?

 

吴明希望是后者。

 

他当然没少在金灵芝面前挑拨,恨不得这个蠢货一刀结果了原随云。

 

骂金灵芝蠢,是他少有地骂得直白的时候。

 

万福万寿园势大。

 

金灵芝作为被金家宠大的孩子,挑什么样的对象不好,非要选一个脚踩两只船的男人。

 

原随云狠毒到一言不合就挖人的眼睛,只因他没有的,就不许别人也有。

 

连杀手都鄙视这种人。

 

吴明自诩不搞虐杀这一套,讲究快准狠,叫人死得痛快。

 

话说回来,他也是从金灵芝口中,终于得知是谁入住了清水巷巷尾。

 

“凉、雾!”

 

吴明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

 

牧民之女姓凉,这是他十一年前打听到的消息。

 

当年没把不会武功的十四岁小姑娘放在眼里。

 

如今再看,她上头一定有人,才能劫走了他看好的金牌杀手苗子!

 

吴明改了念头。

 

他又饿了一次肚子。

 

这时候,谁把他救出地洞,让他吸一口新鲜空气,他不会给对方泼天奇遇了,最多就是说一声谢谢。

 

如果来的是凉雾,那必是要耍一耍对方。

 

只是隐形岛的阵眼能量一日不枯竭,岛屿就不会彻底暴露。

 

恐怕他活不到能戏耍谁的那一天。

 

*

 

*

 

“大海啊,你全是水。”

 

六长老郝明站在甲板上,又一次在诗兴大发时卡词了,“水、水、水……,算了水不出来了。”

 

郝明离开了麻衣教。

 

他没赶上前一批的勘察队复查海岛行动,自请成为凉雾的船员出海。

 

凉雾本是要拒绝的,郝明的年纪大了,何必在海上颠簸。

 

不过,对方坚持,表示「六六六号」需要充沛武德应付海上惊险。

 

最终,凉雾同意了。

 

一船十三位船员,全都会武功,还有医术不错的。

 

有麻衣教来的,有绝情谷来的,也有她正儿八经从码头聘用来的。

 

叶孤城瞧着这一船人,不似去抵御海上惊险,倒像是去创造海上的凶恶传说。

 

因此,他也加入了。

 

十五人从白云城出航,寻找那座被隐藏起来的海岛。

 

找了一个月又十一天,依照东、北、西、南的顺序逐一核对海图上的标记,暂未发现哪座岛消失不见。

 

不怪六长老念叨大海全是水,在海上搜寻拼的就是耐心。

 

「六六六号」在又一次折返白云城补给之后,向南出发。

 

四月二十日,夕阳无限好。

 

凉雾远眺海天之色。

 

太阳似一颗巨大的火球,正在被海水一口口吞噬。

 

漫天火烧云,似乎是天空曾经被点燃的残骸证明。

 

红到炫目的晚霞,看久了竟是有些恍惚,好像霞光出现了叠影。

 

凉雾眨眨眼,西方天空的叠影消失了。

 

低头对比海图,这一带存在一座被记录过的海岛。

 

根据八年前的记录,岛不大,约为半座紫禁城。

 

岛上有淡水泉,但土质不利于种植农作物,所以没有人类生活。

 

以如今的航海术,如非日常航线,很难精准定位到这类小岛。需要多绕几圈,寻觅岛屿具体位置。

 

‘朝北绕一圈。’

 

凉雾刚要对水手说这句话,就咽了回去。

 

她倏然抬头,再次遥望出现重影晚霞的方位。

 

西侧,天空与大海一切如常。

 

为什么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检查一闪而逝的重影,而是绕一圈航行呢?

 

这不符合她平时的性格。

 

“朝西开。”

 

凉雾说,“我们的目标地点应该就在那个方向。”

 

叶孤城向西望去。

 

没有岛屿的影踪,唯有黄昏暮色笼罩海面。

 

何必朝西走,简直是浪费时间。

 

当他冒出这个念头,马上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尊重凉雾的判断,已成了他的行事准则之一。即便不认同对方,也不会武断否定,必要实地验证一番。

 

此刻,下意识的想法与处事原则相悖,必定受到了无形干扰。

 

叶孤城借此异常情绪,反推出隐形岛近在前侧西方位置。

 

六长老郝明问:“要往西开多久?”

 

叶孤城:“开到你恨不得立即掉头,好像前方有你最厌恶或恐惧的存在。”

 

郝明很想说他不带怕的。

 

行船两刻钟后,却有一股极其不舒服的感觉漫上心头,让他恨不得拔腿就跑。

 

海面上,明明什么都没有。

 

这时,凉雾叫停了船只,“在这里停下。”

 

她走到甲板最前端,以意念从游戏背包取出扣在掌心的小扫帚。对着海面,启动扫地僧技能。

 

上次,使用这个技能开启了断界之门。

 

随着她的衣袖挥动,一股磅礴的罡风直击海天之间。

 

“咔嚓、咔嚓……”

 

空中,蓦地接连响起了碎裂声,仿佛一个无形屏障崩塌了。

 

凉雾回头对众人说,“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下一刻,空空荡荡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了一座小岛。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月将圆

 

第一百零三章

 

岛上洞窟,烛火幽幽,一股血腥尸臭味挥之不去。

 

洞内不见尸体,更难见人影。

 

枯梅严厉的怒喝声再起:“怎么学都练不会,你是蠢猪吗!猪还能哼唧,你连叫唤都不行。废物!从头再练一遍!”

 

她劈头盖脸地怒骂原随云,但对方给不出什么回应,这才又一次想起这人聋了。

 

枯梅愤而写了一堆字,把纸打到他的脸上,大吼道:

 

“给我再练一遍!我就不信,控制不了你的真气乱窜!”

 

原随云面无表情地挨了一巴掌。

 

接下那张纸,不必触摸也知道是满是枯梅的咒骂,骂他没用骂他不努力治病。

 

如果时间倒退一年前,根本想不到会有今天。

 

谁不是夸他天资过人,任何招式一练就会,唯一的遗憾是目不可视。

 

枯梅曾经也即崇拜又怜惜他,连一个字的重话都不会说。

 

这一年,一切都变了。

 

在枯梅假死后,金蝉脱壳来到南海。

 

去年六月登岛,一心要把他治好,让他试练各种武功。

 

开始的几个月,枯梅尚有理智。当他的病情看不到好转的趋势,她就越来越疯。

 

今年正月,枯梅杀死了丁枫,只因丁枫说一句“大过年的,大家稍稍放松一下。”

 

丁枫被一掌拍死,扔到了海里。

 

这座新的蝙蝠岛四周有无形屏障,将岛屿隐形。

 

抛尸结界内,尸体彻底沉海,不会随波逐流飘远。

 

话说回来,五年前原随云发现黄药师在东海造了一座桃花岛,产生了蝙蝠老巢可能暴露的危机感。

 

从北到了南,他在大海上寻找退路。

 

原本以无名岛的位置,距离白云

 

城只有三四天航程,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却在无意中发现它的隐身特性。

 

能隐形的岛屿不可能无人窥觊,岛上先来了一个虚弱的小老头。

 

趁你病,要你命。

 

原随云击杀老头的下属,将老头的武功也废了,挖去他的眼睛,将人关在地洞里。

 

想拷问出小岛隐形的秘密,但老头失明后就疯了。一疯五年,说话颠三倒四。

 

老头自称吴明,而江湖上根本查不到这一号人物的存在。

 

原随云一直觉得老头不是真疯,可吃了公孙止的毒丹后,他也顾不上别的。

 

每天练功,希望能控制体内错乱真气,希望能治好嗓子与耳朵。

 

哪怕被枯梅咒骂对待,恨不能将她凌迟,但也忍了下来。

 

事到如今,只能依仗枯梅。难道还能指望金灵芝?

 

从前利用金灵芝,借着金家庞大的人脉,收罗各种消息。

 

原随云不信金灵芝能够一往情深,这人能共富贵,但绝不能共患难。

 

果不其然,前几日她就吵着要回到大陆,在岛上待了一年像是坐牢,再也忍不了。

 

枯梅直接出手,摘掉了她的心脏。

 

理由简单,金灵芝的去意已定,她很可能暴露隐形岛的位置,不如以绝后患。

 

原随云乐得看到这一出,还嫌枯梅下手太迅速。

 

摘心手能在瞬间要了金灵芝的命,没叫她饱尝被折磨的生不如死之苦。

 

不过,人死了就真的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一年以来,原随云过得痛不欲生,但还是苟延残喘着。

 

每日饱受痛苦折磨,他也没想要死,还是要活下去。

 

只要他活着,有朝一日定能……

 

“轰——”

 

一股巨大的气流声击碎了幻想。

 

气流不知从何而来。

 

好像从岛屿深处袭来,这一瞬整个小岛都为之震颤。

 

有什么东西碎了。

 

空气的流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原随云却无暇感受小岛变化。

 

他正在运功冲破丹田里的困阻之气,措手不及地被强大的气流猛地冲击,直接被掀翻在地。

 

耗时一年,他好不容易理顺少许的真气。

 

就因这一招不慎,大股真气在经络里又一次横冲直撞。

 

这一次是火上浇油,是雪上加霜,也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体内真气再也控制不住,彻底乱了。

 

原随云的脸色乍红乍黑,像是一个突然胀大的气球。

 

枯梅即刻出手压制。

 

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以她一己之力调理不了这股真气。

 

习武之人的真气内乱,当自身武功越高,越难以叫外人医治。

 

原理简单,施加援手的人要以超出病患四五倍的内力,才能一力降十会地去梳理错乱气息。

 

否则只会两败俱伤。

 

“噗——”

 

枯梅控制不了原随云体内的暴乱真气,她反而被牵连,吐出了一口血。

 

再看原随云,他怒瞪失焦的双眼,面目狰狞又痛苦不堪地倒在地上。

 

嘴巴开开合合,但哑巴发不出声,只能发出不甘的干吼。

 

他不想死。

 

这样死了,一年以来所受的折磨都白熬了。

 

再不甘,却也最后一口气没能喘上来。

 

原随云死了,死不瞑目。

 

临死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被什么所杀,好像一条蛆虫随随便便就被蹍死了。

 

枯梅不可置信地抓住原随云的手腕,没有摸到脉搏跳动的迹象。

 

又是试了试他的呼吸,仍旧不见一丝活的气息。

 

“不——”

 

枯梅凄厉地大喊,怎么也不愿意相信是这个结果。

 

她疯狂地摇动尸体,几乎要把对方脑袋给摇断,但再也得不到一丝反应。

 

枯梅抱着尸体跑出山洞。

 

夕阳散落,仿佛将整座岛屿笼上一层血色。

 

海风徐徐,风里藏着初夏的气息。

 

没有别的异状,无从判断刚才的强大气流从何而来。

 

枯梅冲入关押吴明的地洞,想撬开疯癫老头的嘴巴。不管他说什么都好,多少给一个胡扯的解释。

 

吴明却早就没了呼吸,散发出腐臭气味。

 

他瘦得像是一具干尸,两颊凹陷,两颗眼珠已经完全浑浊。

 

枯梅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十一天前最后一个哑仆想逃出岛时,也被她杀了抛尸。

 

大概半个月没人给吴明喂饭,他被活活饿死了。

 

死了,都死了!

 

枯梅踉跄地回到了地面,盯着原随云的尸体,看了好一会。

 

这一会,她似乎想了很多,又什么都没必要再想。

 

忽然,枯梅癫笑起来。

 

一掌击向尸体心口,挖出了原随云的心。

 

她又一掌击向自己的心口,挖出了自己的心。

 

枯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两个颗心血肉模糊地融到一起。

 

三刻钟后,海船靠岸。

 

凉雾在击碎隐形阵之后,立即感到海面一阵剧烈晃动。

 

她没有冒进。

 

不清楚阵法余波会引发哪种攻击,先绕岛远远地环行一圈观察。

 

除去第一波强烈震动,没有发现别的异常情况。

 

凉雾与叶孤城带四名船员登岛,让六长老郝明与其余船员看守海船。

 

不多时,见到两具被挖心的尸体。

 

两颗心脏被攥紧在枯梅手里,但已经变成了一坨难辨彼此的烂肉。

 

凉雾无视这一幕死状之令人作呕,拿着卸除易.容面.具的药水,往尸体脸上涂抹一番。

 

没有出现“脱皮”现象,说明死的两个人没有佩戴面具。

 

她看了一眼叶孤城。

 

叶孤城心领神会,对尸体摸骨检查,轻轻摇头。“没有使用特殊武功易容。”

 

凉雾又默默使用鉴定术。

 

【鉴定术(大成):一具新鲜尸体,男性,死于真气乱行;另一具新鲜尸体,女性,死于心脏缺失。】

 

“原随云与枯梅死了。”

 

凉雾宣布了这个结果,还是用从船上捎来的斧子,把两具尸体的脑袋都砍了下来。

 

砍下脑袋,以防诈尸。

 

之后以尸为证据,通知华山派,内奸找到了。

 

枯梅与原随云的尸体要被运走。

 

还有一具尸体就地火化,是在地洞里发现的干瘪老头尸体。

 

寻遍半座紫禁城大的小岛,只发现了这三具尸体。

 

从岛上洞窟的痕迹来看,曾经还关押过一批人。

 

洞内或多或少残留血腥味,但没找到第四具尸首。

 

那些死者与金灵芝一样,都被抛尸大海了。

 

凉雾也大致确定了被鸠占鹊巢的“鹊”是谁。

 

多年前,宫九提过他跟着一个小老头学过一些武功。

 

地洞内,一个干瘪老头被囚禁至死。

 

在他的尸体之侧,墙上有一段血字。

 

字迹歪歪扭扭,血迹干涸,但仍有一丝腥味,应是他临死前割破手指所写。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吾徒赵平切记,荧惑守心日,巨蚌吐珠时,惊鸿雁归来,海上仙宫现。吴明,绝笔」

 

当凉雾看到这一段血字,游戏面板上跳出了任务完成的通知。

 

【「消失的它」完成,发放任务奖励本世界坐标(待使用)。】

 

这个游戏任务来得毫无预兆,始于叶孤城提起惊雁宫的存在。

 

它耗时许久,经过两年又四个半月,猝不及防地终于小老头吴明的临死留字。

 

凉雾盯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八个大字,对于吴明能够做到这一点持保留意见。

 

另外,所谓留字给徒弟赵平。

 

吴明如此长情吗?十一年了,还放不下那个死了的太平王世子?

 

这更像是一个坑。

 

要是信了他的邪,被坑的还不只是宫九。

 

凉雾反正一个字都不信。

 

*

 

*

 

七月十三,鬼节将近。

 

白云城上,孤月悬天。

 

三更将至,夜深人静。

 

凉雾倚靠窗边,遥望天际明月。

 

时间过得真快,她入住白云城一晃将近三个月。

 

其间,来了华山派代表接走了枯

 

梅的尸体,也来了金家人接走了金灵芝的尸体。

 

原随云的尸体履行了作为证据的作用后,被烧了,把骨灰随便洒到粪池中。

 

令人生厌的事不必多提,不如想些近来发生的趣事。

 

这三个月,凉雾过得一如既往地充实。

 

选定南海上的一座无人岛作为迷空步障教的驻地。

 

在五月初的一个黄道吉日,她象征性地挖了第一锹土,正式启动门派驻地的建造工程。

 

凉雾也没有辜负白管家的精心布置,充分欣赏了白云城城主府的一草一木。

 

岂能错过叶孤城的藏书,包括那一页数百年前独孤求败所绘制的「天地太极图」。

 

画页已泛黄,被虫蛀的部分无法再复原。

 

其玄奥气势却不减当年,令人更加向往踏入战神殿,一观真正原版的《战神图录》。

 

投桃报李。

 

此行白云城,她早就准备好了一本绝密手抄本。

 

当年虚竹毁去灵鹫宫地下石刻,将那些诡异武学遗迹记录成一本厚厚的笔记。

 

凉雾誊抄了这本石刻武功。

 

今非昔比,她再也没有看过就忘的奇怪反应,可以从头到尾地如常阅读石刻武功心法。

 

将复刻本赠予叶孤城,也是期待凭此天外之学,一起寻觅通天之道。

 

来到白云城也不只是武学交流。

 

进入七月,街头巷尾张灯结彩,欢庆七夕佳节。

 

凉雾与叶孤城一起度过今年的七月初七。

 

参加穿针比赛,逛街寻觅美味小吃,也放两盏河灯,望着灯火消失在流水尽头。

 

不过,两人欢度了七夕,仍是以朋友的身份。

 

“咚、咚、咚。”

 

从外响起三下敲击窗框声。

 

窗外,桂树下。

 

叶孤城一袭白衣,轻袂如云,飘然而至。

 

他似乎语气如常地问:“今夜月色不错,要不要去飞一圈?”

 

凉雾承认今夜的月色很美。

 

月即将圆满,也是七月半鬼门开的征兆。

 

不同于七夕的温情脉脉,中元节的夜多了鬼气森森。

 

凉雾挑眉:“很快就要子时了。俗话说,七月半,鬼乱窜。这样的夜,你邀请我去飞一圈?”

 

叶孤城:“难道不是刚刚好?这样的夜适合鬼差出行。”

 

“有道理。”

 

凉雾笑问,“还有别的由头吗?”

 

叶孤城可疑地沉默了一瞬。

 

他继续面不改色地说:“十一年前,七月十三的深夜,我们在星宿海地牢里相遇。时光荏苒,十一载悠悠过去,是要纪念一番。”

 

如此森然鬼夜,哪个正常人会选择表白心意呢?

 

叶孤城默默自问自答了一句,原来是自己选的好时间,那完全没问题了。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情与花

 

第一百零四章

 

初秋,白云城夜凉如水。

 

七月十四,子时城寂,街头灯火阑珊。

 

脊兽们伫立在屋顶静默不语,仰望两道白色身影从半空飞过。

 

凉雾不是第一次在夜幕里俯览这座海岛城。

 

入住城主府近三个月,她在叶孤城的邀请下,一起飞了二十九个夜晚。

 

两人赏过月,听过雨,轻触薄雾。

 

月夜,天上皎月与城里华灯相映生辉。

 

两人站在城池制高点的鼓楼尖顶,任由海风漫卷衣袖,随手一挥便能钓起一竿风月。

 

雨夜,雨时急时缓地落下。

 

两人徜徉雨中,听雨滴敲击屋檐、长街、树叶,又缓缓渗入海滩沙砾,欣赏一座城宛如水墨画般悠然舒展。

 

雾夜最是迷离。

 

两人隐于半空雾气里,亭台楼阁变得朦胧不清。

 

整座城被轻纱笼罩,万物若即若离。

 

那一刻,城池变得很远,彼此之间却无限接近。

 

今夜,时近中元。

 

耳畔,秋风飒飒。

 

鸟瞰青烟袅袅,一些人家开始祭祀先祖,正在焚烧香烛。

 

凉雾与叶孤城飞过民居,飞过鼓楼,又飞过城墙。环城一圈后,在海岛东岸降落。

 

海岸线上有一片棕榈树。

 

棕榈的树干挺拔,无旁枝斜出。

 

宽大的绿叶全部集聚于树顶,青翠似大蒲扇。扇走了炎热,也扇走风霜,为人遮风挡雨。

 

这样一片棕榈树林,庄重而有序地守卫着白云城。

 

两人漫步树下。

 

叶孤城自然而然地说,“我见过白云城的很多面。阳光下、月色里,被风吹雨打或被烟笼雾锁,唯有一面未能得遇。”

 

他说:“建城至今,快三百年了,这里一直没有下过雪。”

 

凉雾:“很正常。地处南海的岛屿城池,降雪是极度反常的现象。”

 

“确实。”

 

叶孤城仰头望了一眼层层叠叠的棕叶,“依照常理,这些棕榈树终其一生都无缘遇上一场雪。”

 

他暂停脚步,“今夜,我想送它们一场悖于常理的奇遇,你也一起看看吧。”

 

话音落下,指尖凝气,直射棕榈林上方。

 

聚集水汽,又迅速降温。水凝成雪,洋洋洒洒地随风而落。

 

七月南海,沿岸树林。

 

海浪在不远处一次又一次拍打沙滩,“哗哗”击岸声不断。

 

头顶,月华倾泻。

 

银色光芒穿透树叶间隙,落了一地的光影婆娑。

 

伴随月色,大雪纷沓而至。

 

雪来时,没有凛冽寒风,反而如梦似幻般地为青翠树叶覆上一层白。

 

凉雾注视着一场奇幻雪景的发生。

 

她不觉寒意,只觉妙趣横生。

 

雪纷纷,也落到了两人的发梢、眉角、肩头,制造出了两个“雪人”。

 

凉雾:“谢谢你送我一场奇遇。”

 

“不用客气。”

 

叶孤城说,“这场雪完全是你带给我的灵感,奇遇总在意料之外降临。”

 

他顿了顿,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将想说的话和盘托出。

 

“近三百年,白云城没想过能遇上一场雪,今夜它遇到了。我也没想过能遇上一段情,缘起于十一年前。

 

不知不觉,我们认识十一年了。以后能换一种身份相处吗?不只是朋友,也是道侣,是恋人,是战友。”

 

叶孤城从怀里取出锦袋,右手稳稳地递出,“我私库的钥匙,库内物品任你随意取用,你愿意收下吗?”

 

雪仍在下,比刚刚更加汹涌。

 

以雪观心,足见造雪者的心绪起伏忐忑,绝对不是表面的平静。

 

凉雾望着叶孤城,想过有一天他会开口推进两人的关系。

 

当猜想照进现实的这一刻,满心欢喜油然而生。

 

不过,话说回来,哪个正经人选择中元节前夜表白?

 

叶孤城察言观色,不需提问就立刻抢答:

 

“如我之前说的,今夜纪念我们相遇十一年。何况你不是一般人,鬼差的相恋始于中元前夜,很是应景。”

 

“这份别出心裁的巧思,着实令我印象深刻。”

 

凉雾戏谑,“在挑选日期上,你很

 

有分寸。我明白你之所以不选六月的理由,是避过了六月飞霜,世有奇冤的意象。”

 

叶孤城岂会听不出这是戏谑。毫不在意,全作夸奖对待。

 

趁机追问:“既然你夸我日子选得好,何不奖励我能够心想事成。”

 

稍稍抬起右手,示意凉雾收下代表他一片诚心的钥匙,就是对他最大的奖励。

 

凉雾有意逗弄,故作为难地问:“谁叫你说得突然,如果我想不应呢?”

 

叶孤城心里一空,还是面色如常地回答:

 

“遗憾是必然的,然后再接再励,争取下一次叫你同意。在你给出回答前,请让我说明一件事。”

 

他凝望近在咫尺的凉雾,雪覆盖了她的发髻,似乎将青丝染成白发。

 

叶孤城:“七月飘雪与冤案无关,只为一个美好的期盼。今夜你我同沐雪,唯愿此生共白头。”

 

若能寻得惊雁宫前往天外天,当修为越高,长生不老不再是荒诞的梦,白头反倒变得遥不可及。

 

如此一来,期盼白头偕老,是期盼能携手走过漫长的永恒。

 

凉雾恍然,这场雪竟然暗藏了如此深意。不等她回应,头发就被按了几下。

 

只见叶孤城伸手压了压她发梢上的雪花,不叫雪轻易随风逝去。

 

凉雾:?

 

一般情况下,是帮着轻轻拂去发间异物,哪有故意把发间雪压实的操作?

 

凉雾错愕,“哪有你这样的?”

 

叶孤城也压了压自己头发上的雪,理直气壮地说:

 

“第一次见到此生共白头的美好场景,我想多留它片刻。现在,你能充分感知我的强烈心意了吗?”

 

凉雾啼笑皆非,却坦诚地点头,“感觉到了,不能更清晰地感知到了。”

 

叶孤城不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眼底满含期待,期待听到一个应允他的回答。

 

凉雾被看得仿佛坠入了天边云海。

 

云,变幻莫测。

 

置身云海,只觉被无穷温柔包裹。

 

令人流连忘返,敢往天上去,丝毫不惧高处不胜寒。

 

“我答应你了,我们可以更进一步。不过,……”

 

凉雾应了,但仍旧没有接下代表信物的钥匙,而是先伸出了三根手指,“我有三个条件。”

 

叶孤城立刻说,“愿闻其详。”

 

凉雾:“第一,将来不要婚宴,麻烦得很。最多邀请相熟的朋友吃顿饭。”

 

叶孤城点头,他也不爱过度热闹,“好。”

 

凉雾:“第二,将来也不要孩子。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探索远方,不知哪天会与这个世界告别。能寻到一个合适的教主继承人,就是我的运气了。”

 

“当然好,我与你不谋而合。”

 

叶孤城非常认同,“我也只想在离开前寻到一个合适的弟子。”

 

白云城城主一职不是完全的家族继承制。

 

第一任城主不姓叶,而是姓云,将城主之位传给了徒弟。

 

白云城与许多武林门派一样,三百年来时而将城主之位传给子嗣,时而传给更具才能的弟子。

 

叶孤城问:“第三个条件呢?”

 

凉雾眨眨眼,“没想好,先存着。”

 

叶孤城笑了,也不怕最后一个条件似老子所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他将锦袋塞到凉雾手心,“如你所愿,最后一个条件先存着,这也充当一回凭证。”

 

凉雾郑重地收好私库钥匙,要她立刻拿出一枚信物,她还真没有准备。

 

就地取材,折一大片棕榈叶,融去雪花,现编一把棕叶小宝剑。

 

把它递给叶孤城,“凉雾牌宝剑,别无分号。闲来无事,你能凭此睹物思人了。”

 

叶孤城妥贴剑收入怀中。

 

他收集过许多宝剑。别看这一柄“叶编剑”不足手掌长,却能断定它的威力最为凶猛,是能直刺他心房最柔软的位置,定当好好珍藏。

 

想来遗憾,之前凉雾送的碎银护身符,在铁掌山发挥了防护功能后,化成粉末随风而逝。

 

凉雾没给对方叹息的时间,挠了挠他的手心。

 

兴致勃勃地建议,“择日不如撞日。纪念定情的第一夜,我们去试一试新鲜刺激的?”

 

叶孤城手心一痒,痒意瞬间蔓延到心头。

 

他控制着自己没有过度联想,但子时已过,正常人第一反应是该上床睡觉了。此刻,还能玩什么?

 

叶孤城问:“去哪?”

 

凉雾:“上船。”

 

海风猛起。

 

风大,差点将“船”字吹成了“床”字。

 

叶孤城庆幸自己的听力够好,没有听岔劈了。

 

凉雾勾着对方的小指,“向「六六六号」,出发。”

 

从东岸飞一飞,两刻钟后到了停船港口。

 

「六六六号」没留人,船员们入城休整,每天中午轮班来打扫检查一圈。

 

凉雾轻车熟路地摸黑领路,带人前往她的舱房。

 

开门,燃灯。

 

她指向舷窗下的两盆花,“情花,我向公孙长老要了种子,在海上种活了,这两天刚刚开花。

 

你要是喜欢,明天捎一盆回府,但要注意别让旁人碰到尖刺,毕竟预备的解毒丹数量有限。”

 

叶孤城谢绝了,“不必了。一年到头,我在府里最多住上三四个月。不用让白管家冒着被扎中毒的风险。”

 

他问:“情花有毒,你为什么养它?”

 

“当然是为了体验情花带来的刺痛。”

 

凉雾说得理所当然,“你不好奇情花带来的神奇中毒体验吗?情动则有钻心之痛,它与定情之夜很相配,不是吗?”

 

凉雾真心实意地想要试一试。

 

百毒不侵的体质,早就让她觉得也是一种缺陷。不知毒的运行,何来攻破毒素之际的突破呢?

 

情花据说来自天外,也许能成为让她有感的毒。

 

反正有解毒丹在手,有了不被毒死的底线保障。

 

叶孤城:?

 

哪对正常情侣在定情的第一夜,大半夜不睡觉,跑来玩剧毒的?

 

凉雾目光灼灼,期盼之色溢于言表。这样的新鲜刺激体验,值得来一把。

 

叶孤城笑了。

 

他再也不复平静表情,终于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真实情绪。“这个提议,真的好了。”

 

两人伸手,握住同一根花枝。微微用力,让尖刺扎破皮肤。

 

烛火摇曳,光线昏暗。

 

当双方的指尖流出鲜血,血顺着情花的花枝缓缓往下流。血液相融到一起,再也不分彼此。

 

血,红得迷离。

 

很快,两人俱是感到心口一痛,畅快地相视而笑起来。

 

凉雾望着那一抹红,忽而开口:“你说怎么办?我想亲一下你的伤口了。”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碰瓷

 

第一百零五章

 

两人的鲜血顺着花枝蜿蜒而下,没入花盆的泥土里。

 

彼此都伤在指尖。

 

针刺般的伤口很小,但扎得极深。

 

叶孤城眼底荡起涟漪,只为凉雾这一句想亲他的伤口。

 

他没有回答,先一步牵起凉雾的手,吻上她指尖。

 

凉雾伤口的血腥味,瞬时在他的唇齿间弥散。

 

他还能尝到一缕沁人心脾的甜,那是被情花之毒侵蚀后的鲜血味道。

 

凉雾被吻得指尖轻轻一颤。

 

十指连心,伤在指尖的情花之毒渗入经脉,令人心如刀绞。

 

十指连心,吻在指尖的绵绵痒意窜入血液,诱人心头悸动。

 

剧痛与心痒来回交织,感官的刺激被无限放大。

 

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如擂,嗅到空气里迷乱的腥与甜,甚至感到神魂摇荡,几欲触摸生命的始与终。

 

不过,凉雾仍是稳稳端坐,除了指尖发颤,表面无异样。

 

海风吹。

 

停靠在港口的船开始摇晃,随着一波接一波的海浪起伏。

 

浪翻浪涌,不知许久。

 

叶孤城结束了落于对方指尖的绵长之吻。

 

抬头,看到凉雾不动如山地坐着。

 

若非她眸盈秋水,眼波流转,好像真的对这个吻无动于衷。

 

凉雾扫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如玉光洁,不见半点猩红。

 

被花刺扎破的位置,没了外力的持续刺激,不再流血,只留一个忽略不计的破皮伤口。

 

血不会消失,它转移了。

 

她的指尖血,染红了叶孤城淡色的唇。

 

这张面如冠玉的脸上,不只薄唇泛红。

 

他的唇角也残有一滴血痕。很小,仅如一粒红豆。

 

红豆,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灯火幽黄。

 

凉雾不着痕迹地将视线从叶孤城的唇角血色上移开。

 

她取来一块素白手帕。

 

拉过对方的手,为其清理伤口附近的血迹。

 

凉雾不急不缓地擦拭着,一下又一下,让白帕沾上了深浅不一的红。

 

叶孤城只觉一颗心越来越痒。

 

每一次指尖被擦拭,素帕一角也会轻轻扫过他的掌心,仿佛若即若离地描摹着他的掌纹。

 

手掌的痒无法得到缓解,它没入皮肤,顺着心脉袭击心脏。

 

叶孤城忍耐着,克制着,压抑着,面不改色地摊开手掌任由凉雾动作。

 

他感觉到手帕不只拂过了掌纹,还拂过了手上因为常年握剑而生的薄茧,似要抚摸清

 

楚他的前半生。

 

痒意越积越盛,终是到火山爆发的临界点。

 

他欲收紧手指,一把握住作乱的源头,那块手帕却先一步被抽离。

 

“好了。”

 

凉雾微笑,“你手上的血迹擦干净了。”

 

叶孤城抓了一个空,反而笑问,“然后呢?”

 

凉雾明知故问:“什么然后?”

 

叶孤城:“我不仅指尖有血,不是吗?”

 

凉雾:“你知道。”

 

叶孤城不迟钝,怎么能感觉不到嘴角血迹,“我能感觉到。”

 

凉雾:“所以呢?”

 

叶孤城:“你刚刚说想要亲一下伤口,现在指尖不见血,不如换个地方。”

 

凉雾十分确定这是一场蓄意引诱。

 

明知是勾引,岂能浪费对方的良苦用心。

 

她笑着倾身,在叶孤城的唇角落下一个吻。

 

当血迹化于唇间,彼此压抑许久的心痒被彻底点燃。

 

两人相拥着,释放内力。隔空取物,将船锚拔了起来。

 

船,在内力催发下起航。

 

夜空,圆月独照。

 

海上,云缠雾绕。

 

一艘海船缓缓驶出了白云城的港口。

 

船随波逐浪,向着大海飘去。摇摇晃晃,恣意游荡。

 

*

 

*

 

天乐四年,二月初。

 

眨眼间,新皇登基四年半了。

 

陆小凤乘坐了一艘前往南海的船只,它即将靠岸。

 

同船,黄药师领着他的两个徒弟曲灵风与陆乘风。

 

这艘船从杭州而来,往迷空岛而去。

 

迷空步障教的驻地修建了一年又八个月。

 

主体建筑全部完工,工程进入收尾阶段。

 

黄药师带着两个徒弟上岛,请掌门师叔祖过目掌眼。

 

陆小凤搭船登岛,是送两个消息。

 

一个消息是关于他的喜讯。

 

薛冰去年除服,两人决定今年初秋成亲。

 

另一个消息就叫陆小凤有点头秃。

 

他作为西门吹雪信使,把一纸战帖送到南海。

 

不是给凉雾的,凉雾又不用剑,而向白云城城主约战。

 

“哎……”

 

陆小凤叹气,他真不希望两败俱伤,但心知此事劝不住。

 

这种下战书的信使不是随便谁都能做的。遇上脾气不好的,说不定就先斩来使。

 

陆小凤与叶孤城素昧平生,也不知白云城城主是否会应战。

 

此去迷空岛,想请凉雾代为引荐。

 

同在南海,她与叶孤城至少有过一面之缘。

 

原随云与枯梅的老巢被铲除,是凉雾所为。

 

两具尸体从白云城运回大陆,叶孤城作为一城之主或多或少了解情况。

 

陆小凤由此判断凉叶两人有过交集。

 

凉、叶。

 

陆小凤默念着这两个字,不由觉得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究竟在哪里听过呢?

 

他拍了拍脑袋,拨弄了几下胡子,任凭怎么开动脑筋,却是想不起来。

 

黄药师默默摇头,瞧着陆小凤陷入奇怪状态,没有与他搭话的想法。

 

作为极少数的知情者,他才不会说出“叶孤城等于柳不度”的真相。

 

这种事是要本人揭露。

 

海船如期靠岸,岛上尘土飞扬。

 

初春时节,迷空岛在完善阵法,又是种植树木,又是搭建假山。

 

凉雾接见了曲灵风与陆乘风。

 

后者在陆家庄婚宴上见过一次。

 

四年前,黄药师参加完陆左两家婚宴,就动了收徒的心思。

 

直到去年,他才正式把十八岁的陆乘风收入门下。

 

这四年,陆乘风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他比从前高一个头。

 

光长个子没用,武功与脑子也要渐长才好。

 

另一个徒弟曲灵风年长几岁。

 

黄药师遇上他的时间迟了一些,却更早将他收入门下。

 

凉雾对此不置可否。

 

对迷空步障教的两位新门徒,谈不上不满意,但也谈不上多看好。

 

在演武场,她观看曲陆两人的对练,不吝夸奖二者的性情不错。

 

就武功方面,只说年轻人很有大的进步空间。

 

天资不高,难入一流。

 

这种大实话就不说出来打击人。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现在可以确定两者不是年轻成名的那一款,但也不能断言没有大器晚成的可能性。

 

人的机遇很玄妙。

 

凉雾本人就是经典的奇遇例子。

 

不谈她的穿越时空,黄裳年近八十岁才写出《九阴真经》,而他人生的前六十多年都不会武功。

 

指不定哪天一场大彻大悟,或是一场天降奇遇就会叫普通人变成绝世高手。

 

因此,不必断言曲灵风与陆乘风的未来如何。

 

“去种树吧。”

 

凉雾没有多留两人谈话。

 

她才不想絮叨,不如让两人直接投入门派的建设中,帮着种树造阵。

 

武学天赋难得,可遇不可求,但对门派的忠心可以后天培养。

 

某种意义上,黄药师比她强,至少寻到了两个合心意的徒弟。

 

她想找一个合适的教主接班人,但无法从已有的门人里挑选,谁都不合适。

 

黄药师性情太桀骜,麻衣教的长老们年事已高,张洁洁只想天南海北地玩耍。

 

选择宫九,变数更大。

 

就没听过哪家教主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是在寻找正确的前路。

 

陆小凤瞧着演武结束,走到凉雾身边问:“刚才的比试,你看如何?”

 

凉雾:“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1

 

陆小凤脱口而出:“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1

 

凉雾失笑,“你还想着篡位呢?都是过去的事了。”

 

陆小凤连连摆手,“顺嘴,就是顺嘴就把老白的诗念出来了。”

 

“你来南海一趟,不能是找我对诗来的吧?”

 

凉雾确定这人别有来意,“为捎喜讯的话,托黄药师把请柬带来不就行了。只要今秋有空,我定会去喝一杯喜酒。”

 

陆小凤实话实说:“我打赌输了,做一回西门吹雪的信使。他想约战叶孤城比剑,托我走一趟白云城以示郑重。我先来找你了解情况。同在南海,你与叶城主认识吧?”

 

凉雾点头,却把重点放在了西门吹雪身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年春天西门吹雪与孙秀青成亲。去年夏天诞下一子,孩子应该还没一周岁吧?”

 

这桩婚事之所以传到了南海之遥,不是因为大办特办,而因婚前的峨眉山一战。

 

独孤一鹤考验西门吹雪,与之比剑。

 

西门吹雪没赢。

 

他只会杀人的剑法,若是赢了也就是杀了孙秀青的师父。

 

独孤一鹤却也谈不上赢。

 

他的年事已高,在处置霍休之案时,将掌门之位交给了马秀真。

 

与西门吹雪一战让他伤得不轻,往后不会再动武了。

 

陆小凤听得懂凉雾的言外之意。

 

现在孩子不满周岁,西门提出比剑之约,究竟没把谁

 

放在心上呢?

 

是西门死于剑道无悔无怨?还是他认为叶孤城不会赢?

 

不谈孙秀青是否赞同此事,孩子太小了,就要让父亲缺位吗?

 

“哎……”

 

陆小凤又叹气了,“我劝过。西门只说请我先去一趟南海,比剑的具体可以再约。这两三年内,由叶孤城作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