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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长老想不到教内谁可疑,而认为南宫灵更可疑。
他的口中有真话吗?九月十五,蛇群攻击丐帮真实发生过吗?
金长老问观察团三人,“三位比我教更清楚中原武林的消息,是否在此之前听说丐帮之变?”
有关观察团的人选,最终得到丐帮与五毒教双方同意,定下了四人。
凉雾是最早定下的。
天龙寺必要派一个人,最后决定派出对毒理颇有研究的空慧,他是主持的师弟。
南宫灵希望剩余两个名额交给与丐帮交好的人士。
却似刀长老奚落的那样,自从乔峰牺牲,丐帮的江湖地位大不如前。
几大门派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与如今的丐帮谈不上亲近。
唯一关系尚可的是武当派。
武当第一名宿长老木道人,他的交友广泛又德高望重,与丐帮帮主任慈相处得不错。
问题是武当没来仙麻会。
更准确地说是半路折返了,因为武当发生了内乱。
南宫灵提出的其他人选,被金长老逐一否决。
金长老表态,观察员的人选可以与丐帮有私交,但不能与南宫灵有私交。
双方好一番争执,最后定下了与丐帮没关系的两个人,来自华山的高亚男与南少林的无花。
前者是枯梅大师的徒弟。
枯梅大师以公正严苛著称,她的徒弟也是深得真传。
后者是出名的七绝妙僧,南北少林同辈弟子里的第一人。
虽然与打狗棒的另一位涉事者楚留香有故,但他清正不偏颇的作风在江湖中流传。
南宫灵对此人选略有微词,最后还是捏着鼻子同意了。
这会,金长老询问观察团是否听说丐帮被蛇群围攻,就是在问除了空慧之外的三人。
无花先回答,“在仙麻会之前,从未闻丐帮近期与哪个门派发生冲突。贫僧入滇的途中,倒是发现丐帮的净、污两派内斗得厉害。”
金长老:“我教多年不留意滇外门派的变化,丐帮什么时候有了两派之争?”
无花回忆后,轻轻摇头。
“贫僧说不准具体时间。闹到不顾忌外人知晓,也就是近一两年的事。”
“听师父说,祸根早在二三十年就埋下了。”
高亚男说,“丐帮本来多是净衣派,多数帮众是带武加入,没有污衣派之说。当年北方边关动乱,不少流民加入丐帮,那时起渐渐形成了污衣派。”
如果帮主强势地领导八大长老,及时融合两拨来源不同的帮众,也不会有净污之争。
只是乔峰去世后的七八十年之中,再也没有一位武功、品行、领导力都可以让人心悦诚服的丐帮帮主出现。
有的问题拖得久了,似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污衣派的构成后来变了,不再是单纯的穷苦人家。”
高亚男介绍,“丐帮帮主之下,有八位九袋长老,他们都享受帮众供奉。这些年由于污衣派的人数渐多,任慈帮主将三个长老席位划给了污衣派。”
凉雾听到此处就明白了。
利益驱动人心。像是丐帮这样的帮派,帮众来源驳杂。如何进行利益分配能叫帮众服气,非常考验掌权者的能耐。
原本净衣派一众的武功更胜一筹,也就意味着凭武力出头更难。
有人为了争夺长老席位,即便行事风格与污衣规矩不符合,为了容易出头还是会加入污衣派。
时日长久,净衣与污衣之争就成了利益集团的斗争。
就听高亚男说,“最近丐帮内
吵得凶,说是污衣派只得三个长老席位不够,必须平分八个席位才行。
另外,南宫灵的威望不足,很多人不服他做下任帮主。丐帮也没有父传子的规矩。”
凉雾若有所思,“如此说来,谁能先一步找回打狗棒,谁就是立下大功一件。南宫灵是净衣派吗?”
“对。”
高亚男说,“洪七是中立派,但丐帮中立派的人数最少。”
凉雾对此并不奇怪。
中立派不好做,尤其是两边斗争越发激烈,想要中立必须有绝对实力才能置身事外。
金长老直接阴谋论,“该不是为了争夺帮主之位,南宫灵自导自演了一场打狗棒被偷的戏码吧?”
“阿弥陀佛。”
无花念了一声佛号,“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假设南宫少帮主故意嫁祸五毒教的话,他也要冒着中蛊的风险。”
金长老却觉得可能性很大,“富贵险中求,何况他要冒的风险不算大。各位也瞧见了擂台上的情况,主要是洪七在打。”
她又想起之前的疑惑,“也是怪了。不知丐帮何时寻回《降龙十八掌》心法,为什么洪七练了,但不见南宫灵用呢?”
高亚男也觉得奇怪,“师父提过降龙十八掌。这门功夫据说入门不难,难在精深,一般的丐帮帮众也能练得几招,只有帮主得到全部传承。”
照此来说,南宫灵挂了少帮主的头衔,不能练全部,也能学得几招。
凉雾思及与洪七对掌的一瞬,判断那是一门至刚至阳的武功。
“也许,南宫灵自身的功夫与降龙十八掌冲突。或者……”
无花问:“或者什么?”
凉雾:“降龙十八掌失传多年,寻回它的人可能直接练了。对于丐帮其他人,谁该练谁又不能练都是由任慈决定的。”
金长老立刻懂了,“不传神功,说明任慈其实不看好养子接位,他更看好洪七。那也没看错,洪七的品性更好。”
说到这里,更觉得打狗棒被盗案是一桩阴谋。
金长老:“这打狗棒早不被偷晚不被偷,偏偏在洪七值夜的当天被盗,真不是某人为了排除异己的手段?”
无花面露无奈,“听起来,南宫少帮主的嫌疑越发大了。”
“我认为不可直接判定是南宫灵做局。”
凉雾仍有一些保留意见,“济南与五毒岭距离太远了,做局的话,为什么要选择五毒教呢?”
凉雾指出,“找到善于模仿字迹的人不难,但搞到三条蛇形蛊的蛊虫尸体,那并不容易吧?”
金长老不得不点头,“确实不易。”
凉雾:“蛊毒的使用法门自成一体,对于苗疆之外的江湖人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做局何必舍近求远,踏入不熟悉的地界,很容易翻车。”
金长老:“所以说,他在苗疆很可能有内应。”
凉雾:“也不排除不是南宫灵亲自设局,他就是顺水推舟。刚好缺一个立威的机会,遇上打狗棒丢失的危机,用尽手段也要找回信物。”
金长老不解了,“那是谁偷的打狗棒呢?偷这东西有什么意义呢?有了它,也做不了帮主。”
这是金长老认定五毒教与盗窃案无关的原因。
丐帮没有见棒如见人的说法,打狗棒只是一种象征。弄丢了帮主信物,是气势受损,叫丐帮颜面扫地。
无花也疑惑,“确实古怪。打狗棒之于丐帮,不是玉玺之于皇帝,也不是秘籍之于武林门派。偷它,所求为何?”
凉雾问:“这次苗疆签订休战协议,有谁不服气吗?”
金长老脑子转得快,懂了其中弯弯绕绕。
在本界仙麻会上,苗疆各派在天龙寺的制衡下达成了和平协议,但说不定有谁暗中不甘愿。
“也许有人想借刀杀人。污蔑我教,借丐帮之手来生事。”
金长老说,“丐帮不受苗疆协议的束缚,南宫灵为了顺利继位必要寻回打狗棒,他与五毒教的一场争斗在所难免。”
凉雾又说另一种可能,“丐帮与苗疆有没有旧怨?偷盗门派象征物是一种复仇的开始。”
金长老摇头,“我生在苗疆长在苗疆,四十五年以来没听过哪一派与丐帮有仇。相隔太远,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天龙寺空慧大师也出声回应,“细说起来,丐帮与云滇武林的交集可以追溯至广弘尊者。”
他说:“尊者年轻时与乔峰结义。乔帮主亡故后,段氏对丐帮也关照了好些年。直到段氏内乱,才中断了与中原武林的往来。”
凉雾若有所思,“云滇武林与丐帮非但没仇,还有旧时恩情。”
空慧轻轻颔首,“可以这样讲。”
“这就扑朔迷离了。”
凉雾说,“不论盗走打狗棒的起因是什么,蛇形蛊是五毒教产物。为什么选择蛇形蛊卷入这场纷争呢?”
带着疑惑,一行人来到了五毒岭。
五毒教少有外客来访。
这里地如其名,遍布毒物。
教众的日常娱乐不是书画,而是把玩蜈蚣蝎子等毒物。
观察团四人被安排在最僻静的院落。
推窗,院内是光秃秃的,不见一片绿植。
这种待客方式不是怠慢,反而是真的为了客人着想。
五毒教的一草一木都可能让人中毒。
住在荒芜院落,没有草木也不会藏匿虫蛇,掐断了来客一不小心与毒源接触的可能性。
金长老与刀长老带着参会队伍返教,将狗棒一事汇报给掌门知晓,立刻开始内部自查。
从蛇形蛊的饲养入手,寻找哪个环节被人钻了空子。
根据南宫灵给出的三只蛊虫尸体判断,它们自从被炼成,活了约有一年半。
蛇形蛊独属于五毒教所有,因为必须以教中毒蛇的毒液喂养。
每个月的初一必须叫蛊虫食用蛇毒,否则不出三日死亡。
如果死亡时没从宿主体内取出蛊虫。宿主不论是蛇或人,都会随着蛊虫死去。
教内对各种蛊虫的饲养都有详细记录。
谁养了蛇形蛊,谁饲养毒蛇,谁取出蛇毒,折损几何,定期投喂蛇毒的是谁……,诸如此类是被逐一记录在案。
蛇形蛊与门派经济来源有关,更是看管得严密。
每个环节都会登记画押,每个月都会复查。
这次五毒教的教内清查持续了十日之久,没找到任何纰漏,也没发现蛇毒、蛊虫被盗的迹象。
观察团四人被允许旁听每一场调查问话。
凉雾没发现可疑分子,暗暗释放鉴定术,不曾寻得与打狗棒相关的踪迹。
一言以蔽之,在五毒教没有查出半点与丐帮被盗宝有关的线索。
对凉雾而言,也没打探到神秘岩洞的消息。
五毒教久居滇南,从没听过本地有一个可以令人失去记忆的山洞。
观察团在五毒岭停留了半个月,始终查不出所以然。
新年也过了,正月初八,到了返程的时候。
凉雾没有完全白跑一趟。
拿出苏蓉蓉制药所需的原料清单,与五毒教谈了一笔购买生意。
临行前夜,受金长老之邀,去吃一顿私人答谢宴。
金长老谢谢凉雾在擂台上出手,是保住了她的这条命。
“之前,你谢绝我来买单你所需的药材。今天的这份谢礼,还请你不要再推拒。”
金长老想了好久能送什么谢礼。
她擅长制毒练蛊,但不合适把毒啊蛊啊送给教外人士。直接给钱又显得敷衍,是想起了一件封存多年的物品。
打开长方形木盒,取出比半条胳膊略大的一块令牌。
它好生特别,通体黑色,非金非玉。
“你且看。”
金长老用力敲了一下令牌。
“咚!”一声清脆响动后,令牌纹丝不损,质地非常坚硬。
再把它靠近光源,透过令牌可以隐约透视烛火。
此物是半透明的,内部隐有火焰飞腾,表
面刻了一堆奇怪文字。
金长老说:“十五年前,我在大理城外的草丛中偶尔发现了此物。也不知道它是什么,只能看出它很特别。
后来一直没人来寻,就将它收了起来。这些年,我也没搞懂它是什么材质,上面又刻了一些什么。”
她将令牌交给凉雾,“这东西应该藏着某个秘密,我是不感兴趣了。你收着,说不定将来某天有用。”
凉雾接下,认出了令牌上的文字。
虽然不懂具体含义,但可以辨识出这些是波斯文。
默默释放鉴定术。
被扣除了一百点经验值,获得一条非常简略的讯息。
【鉴定术(精深):一枚圣火令,明教圣物,山中老人炼制。】
丐帮信物打狗棒不见踪影,倒是遇上了一件明教圣物。
凉雾在关外听过明教。
那个教派的总坛位于光明顶,在昆仑山脉的最西侧。与中原武林的距离比苗疆更远。
圣火令为何在十五年前出现在大理城?
瞧着金长老的神态,她对此物的来历毫不知情。
“此物确实有点意思,我就不辞拒你的一番心意。”
凉雾思忖片刻,还是决定收下。
不为它是明教圣物,而是因为此物的材质特别,鉴定一次要扣除一百点的经验值。
“好!我喜欢爽快人。”
金长老举杯,“以后,你若有幸破解它的秘密,也不必告诉我原委。它是你的了,它的弊端归你解决,它的好处自然也由你一人所有。”
翌日,观察团离开五毒岭。
凉雾带着一堆药材返回大理城,将圣火令收到了游戏背包里。
五毒教内,金长老将一堆账册重新入库放好。
随后,在登记本上画押自己名字。
视线扫视第一页,看到一位死者的名字——「吴别江」。
这位入教二十年了,负责提取蛇毒。
前年端午节,他突然走火入魔。谁也认不出,发狂地逮着人就要咬食。
人被制伏后,不吃不喝,神志全失,没熬过三天就死了。
吴别江死后,教内解剖了他的尸体。
在他的脑中发现了见所未见的三条蛊虫,竟然还长得各不相同。
大家猜测吴别江在炼制一种全新的蛊毒,以自己做实验,但遭到反噬。
却无从获知具体是哪种新蛊虫。
吴别江生前不曾对谁透露一二,也没留下只字片语。
金长老回想近一年半以来与蛇形蛊有直接关联的教徒,唯有吴别江发生了变故。
她摇摇头,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吴别江早就死了。
即使他曾经外泄蛇形蛊,但没有每月一次喂养特定的蛇毒,蛇形蛊早就死了,无法活到攻击丐帮的那一天。
这世上总不能有一个地方叫蛊虫脱离了应有的生存环境,莫名其妙地长生不老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金长老将登记册放回原位,不再去想那种无稽之谈。
*
*
正月十四,元宵节将近。
柳不度耗费近一个月,翻遍段氏的大内藏书资料,没有一条提到某个滇南的神秘山洞能叫人失去记忆。
没有书面资料,也没有口述传闻,段智兴从没听过类似地点。
柳不度向段智兴辞别,“有劳近期的招待。能查的都查了,明日起就不叨唠了。”
“不必客气。”
段智兴丝毫没觉得被叨唠,其实也谈不上招待对方。
因为柳不度进宫就直奔书库,自带干粮与水,说是节省时间,对御膳是一口不用。
段智兴理解这种谨慎做法,对方想要避免卷入任何可能出现的王宫纷争。
“是我要说一句抱歉,没能帮上什么忙。”
“无碍。”
柳不度没兴趣客套来客套去,只问了翻阅群书后的一个疑惑。
“我观藏书里提到的一众云南教派,有一个叫做「麻衣教」。麻衣教没派人参加仙麻会,是门派已经消失了吗?”
段智兴:“麻衣教仍旧存在,但它有点特殊,从不与外界互动,也从来没有参加过仙麻会。”
他还想说点什么,忽然觉得腹部一阵不适。
突生一股热气冲向奇经八脉,全身燥热,额间瞬时冒汗。
这感觉不对劲!
很像是中了强烈的春.药。
段智兴强忍不适,问:“柳侠士,你有无感觉哪里不妥?”
柳不度看到对方面色突然不正常的爆红,岂会意识不到出了岔子。
“我没有觉得不适,你怎么了?”
“应是中毒了。”
段智兴企图运功克制,但不似一般的春.药能以佛门武功化解,此刻完全没有缓和趋势。
想起了一种早被江湖人遗忘的毒.药。
“不好,很可能是阴阳和.合散。宫里没有准备对症的解药,它少说有七十年没出现过了。”
柳不度暗中诧异,怎么是这种毒?
他有对症的解药,是凉雾三个月前刚到大理城时给的。
这事巧的,他都要怀疑是自己联合弥天大雾对段智兴下药了。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小柳子,上大瓜
第四十七章
段智兴身中剧毒的春.药,这令事态紧急又略带几分尴尬。
柳不度没有藏着掖着,“如果你确定是中了阴阳和合散,我有解药。”
其实,药不能轻赠,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病患吃了不见好或加重病情,那是自找麻烦。
今日,中毒者又是大理新君,身份敏感。宫内还刚好没有解药。
这些事赶得太巧,颇有故意施恩之嫌。
柳不度依旧给药了,只求问心无愧。
他不想看人挣扎于烈性春.药之中,这感觉比瞧着一个人中了断肠的蛊毒还奇怪。
从笈囊取出药盒。
早前将凉雾给的一堆解药一式两份地分装,其中一份随身携带。
打开药盒的「丙」字格,内有两枚冷绿色药丸。
“这是对应的解药。”
柳不度将两枚解药都递了出去,“还请核验再用,确定它是否能对症下药。阴阳和合散多年不曾出现在江湖上,说不好已有变异。”
段智兴接过,刮下了一点药粉试了试。
入口有一股独特的苦味,让他确定这就是解除阴阳和合散之毒的苦心草。
段氏掌握不少解毒方法,对阴阳和合散的毒理尤其了解,因为段誉初入江湖时中过这种毒。
在段誉为数不多对后辈提及江湖的回忆里,谈到了身中阴阳和合散的滋味。
此毒无色无味,发作时效视人的内力情况而定。
七天内必须服用解药,或是与同样中毒的异性合欢,否则会神志失常,爆体而亡。
有一段时间,大理王宫里常备相关解药。
随着阴阳和合散从江湖销声匿迹,也就不再储备药丸了。
药丸有保质期,这种解药只能在制作后的两年内使用。以效果论,当场配置的最好。
反正知道解毒的药方,没必要浪费人力物力配置几乎不可能再用的成药。
意料之外的事情时有发生,今天又出现了。
“就是它了。”
段智兴也不喊旁人试药,谁试都不比他更清晰药物起到了几成作用。
他尝到苦心草,判断有八成的解毒把握,就将一颗药丸都吃了。
退一步说,如果他中了变异版的阴阳和合散导致解药失灵,他也能更清楚是失灵在什么范围内。
“失礼了。”
段智兴避入内室,调理气息。
运行真气几个周天,将药力推入五脏六腑,那股燥热的感觉渐渐散去。
约是两刻钟,毒性全部清除。
段智兴确定无碍后,对柳不度深深作揖行了一礼。
“今日多谢赠药相助。柳兄大义,段某铭记在心,来日如有需要,随时差遣一声即可。”
柳不度避过这一礼,“顺手而已,无足挂齿。之后还我两颗成药就行。”
段智兴却明白顺手的事不等于会做的事。
不做不一定是为人冷漠,也会因各种顾忌停下救人的举动。
他没多说道谢的话,之后会以行动表明。
眼下,先要抓紧时间查明毒.药的来源是怎么一回事。
“今天不留你继续做客了。”
段智兴说,“先叫我查明此中是非曲直。”
柳不度本就没有留下用膳的想法。
事实也证明,他自备干粮与水进
入大内书库,这是非常明智的做法。
当即告辞,“你忙,不必相送。之后有情况,来「海月居」通知一声就好。”
柳不度迅速离去,下毒者使用了春.药,七成与宫廷秘辛有关。
他不感兴趣。就是闲得无聊要搅动宫闱之乱,也不选大理国。比起京城,段氏的势力范围太小,不具挑战性。
现下,更在意如何寻得滇南神秘岩洞。
段氏藏书没有线索,不知五毒教是否留有只言片语的传言?
明日,元宵节。
算起来凉雾前往五毒岭将满一个月,她明天会回来吗?能一起吃碗汤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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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黄昏微风。
观察团四人返回大理。
空慧、高亚男与无花前往点苍派。
是要告知丐帮代表,五毒教没有偷盗打狗棒的作案嫌疑。
凉雾今天不上山。
先去城里找托运货物的镖队,把采购的大批药材寄去江南太湖。
可惜飞天镖局的业务在西部边陲到关外,送她的免费运送名额是一年到头也没用掉一个。
寄了药材,回客栈好好洗个澡,静待入夜后欢度元宵节。
这次来云南,一直都在搜、搜、搜不停。
搜山找无量玉璧,搜查找五毒教的异样,搜集神秘岩洞的线索。
横竖不差正月十五这一晚,可以暂缓搜寻脚步,稍稍放松。
她准备逛一逛大理的元宵夜市。看看宝马雕车香满路,瞧瞧东风夜放花千树。
凉雾洗去一路尘土,换上应景的衣衫。
不似在山里为耐脏穿灰黑色,今夜着一袭月白色,戴上一支元宵限定版的灯球簪子。
花灯也能被带到头上。
如今的能工巧匠是妙手生花。
将灯球微缩成如枣般大,辅以珍珠玉翠镶嵌,一款别致的灯球簪就被制作出来。
元宵夜,满街花灯。
檐下灯、路上灯,亦有“鬓边灯”。
凉雾对镜欣赏了片刻鬓边灯的灵动意趣。
前往大堂询问今夜餐食的供应安排,被前台告知柳不度已经定好一桌元宵宴,他大约在酉正时分回店。
窗外,华灯初上,很快就到酉正。
凉雾在大堂里等候,顺便找到上次闲聊仙麻会的那位伙计再打探几句。
从大堂乌泱泱的人群里锁定了伙计的位置,塞给他一把铜钱。
“我老家的过年习惯,一起沾沾开春喜气。新年大吉,这一个月内城中有什么新鲜事吗?”
伙计欢喜地收了钱,回话的语气都热络了不少。
“新年大吉,万事如意。今年大理来的许多外地江湖人。要说新鲜事,就是街头打架变多了。客官还要小心些。”
凉雾:“哦?谁和谁打?我看城里来了不少乞丐打扮的人,是他们吗?”
伙计压低了声音,“被您说着了,我头一回见着这么多丐帮弟子。有的衣服干净,有的一瞧就脏兮兮的,两边不对付,当街互殴好次了。”
“初六早上,天蒙蒙亮。我来上工的途中还亲眼撞见过一回。大过年的,做什么不好,大清早就又打上了。
脏衣服乞丐三人,围殴一个干净衣服乞丐,把人打掉了一颗牙才扬长而去。”
伙计心有戚戚,一边说一边左右张望,再次庆幸「海月」居没有丐帮弟子入住。
凉雾听着,丐帮的净衣派与污衣派之争是愈演愈烈,有了争斗白热化的架势。
值此之际,找回打狗棒对两派来说都变得非常重要。
之前听高亚男说,污衣派以九袋长老钱多金为首。
钱多金三十有五,比南宫灵大了十来岁。他在丐帮经营的时间更长,是南宫灵继位的一个劲敌。
这次,南宫灵作为净衣派之首参加了仙麻会,污衣派的钱多金应该也到了云南。
否则污衣派帮众也不会明目张胆到如此地步,在大理城内就敢与净衣派弟子大打出手。
凉雾一边思忖一边与伙计又闲聊了几句。
听他提到仙麻会在腊月中旬已经结束,齐聚大理的江湖人却有七成依旧留在城里。
各家客栈仍然爆满,今年伙计们都没时间回家过年,也不知道这一波客流什么时候降下来。
凉雾也说不好。
各派代表可能是在等丐帮打狗棒被盗一事的结果,或是想要感受一番大理春节的气氛。
如果是前者,怕是要再等上一段时日了。
正想着,她透过人群瞥见客栈门口飘出一抹白。
灯笼摇曳,火光昏黄。
白,从夜色里走来,恰似一朵从夜空里悠悠降落的云。
柳不度回来了。
第一次看到他穿白衣。
人与衣相得益彰,令柳不度更添缥缈孤清之势,整个人似藏在白云中。
凉雾凝眸企图看清,但很遗憾无法直接望穿云中人的真容。
她很快回神,笑着对门口挥挥手,以示自己回来了。
柳不度微微颔首。
其实无需对方招手示意,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第一眼锁定了凉雾的存在。
那一刻,他心念忽起,想要轻轻拨弄一下凉雾鬓边小灯球。
没有缘由,非要追根究底,只因欢喜。
他收敛心神,四平八稳地走了过去,“什么时候回城的?”
“一个时辰前。”
凉雾故作打量,绕人走了一圈,“瞧你也应景地换了元宵节流行的白色。怎么两手空空呢?这个时间出门,我还以为你是去添购几道下酒菜。”
柳不度:“没多买下酒菜,但给你带了下饭故事。要不要听?”
凉雾的好奇心被勾起来,轻轻挑眉,“你主动讲故事,难得一见。听,必须听。”
柳不度:“去客房,现在开席。”
一刻钟后,伙计将预定好的元宵宴上齐。
三荤两素与一壶茶,外加一大份酒酿芝麻汤圆。
双人餐刚刚好,不必铺张浪费。
现在,凉雾比起菜的口感,更好奇下饭故事。
给对方倒了一杯茶,“以茶代酒,请开讲。”
柳不度:“昨夜此时,我查完了段氏所有藏书,前去与段智兴告辞。没说几句,他在我面前毒发了,是阴阳和合散之毒。”
凉雾立刻竖起耳朵。
好家伙!是春.药相关的宫闱狗血八卦,这瓜一听就很刺激。
凉雾:“同在宫里,你就没倒霉地也中招?”
柳不度喝茶的动作一顿,反问:“为什么我会中招?我做事很不小心吗?”
凉雾深谙识时务者为俊杰,可不能让爆料人现场表演一个什么叫做断更。
她不乱问大实话了,“口误,口误,我的意思是好巧,事情赶在你进宫的最后一天发生了。
不过,我信你一定能完美避过一劫,因为你居安思危、滴水不漏、老谋深算。”
柳不度深深瞧了凉雾一眼。
依照她的夸奖递进方式,下一个词就该是老奸巨猾了。
凉雾立刻给续上茶水,笑着说,“喝茶、喝茶,你润润喉,继续说。”
柳不度瞧着对方的态度殷切,揭过了刚刚这一茬。
“我随身带了你上回给的解药。给了段智兴两颗,他吃了一颗,很快就解毒了。”
说到此处,他故意停顿点评,“你所言不差,昨日是赶巧了,巧到颇像给我制造机会故意施恩。
我差一点怀疑你手里不仅有对症的解药,还有毒.药本身。”
凉雾假笑,翻一下,这话是指她遥控下毒。
“谢谢你如
此看得起我的布局能力,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不用客气。”
柳不度用公筷,夹了一道时蔬放到凉雾的碗中。“吃点素的,清火。”
凉雾才不需要清火,被认为诡计多端,何尝不是一种悦耳动听的赞美。
她还是一刻不停吃了时蔬,吃得津津有味,就差来一句‘小柳子,给朕继续夹菜。’
不过,惦记着春.药故事的后续,没把这一句说出来。
凉雾问:“后来了?段智兴被清火了之后,他查出是谁下药吗?一共有几人中招?你了解前因后果了?”
柳不度:“今天我再次进宫,就是为了这件事。大致弄清来龙去脉。毒是刘贵妃下的,刘瑛从周伯通手里搞到了消失多年的江湖奇毒。”
凉雾大为不解,“一个是段智兴的妃子,一个是全真教的道士,两人怎么凑到一块去了?还熟到胆敢买卖毒.药,给国君下毒?”
柳不度也无语,“在我们看来那是毒.药,但在那两位眼里只是烈性春.药。”
事情并不复杂。
昨天,段智兴解毒后立刻开始排查。
在毒发前半个时辰,他与刘瑛一起吃了甜汤。
同食甜汤,刘瑛也中毒了。
因为不具备内力,毒发的速度远比段智兴要快。
依照常理,刘瑛该立刻请御医,她却叫侍女碧荷不要动,只等段智兴回来就能解毒。
段智兴再踏足刘贵妃寝宫,瞧见了刘瑛神志已失的模样。
侍女碧荷吓得把前因都讲了出来。
二十多天前,一个道士飞檐走壁,误闯刘贵妃寝宫,对方自称周伯通。
周伯通的误入给日渐清冷的寝宫带来一丝人气。
刘瑛没有呼叫守卫,反倒与他聊起了天。
是一拍即合也好,是一见如故也罢,两人聊得很热络。
碧荷不知两人具体说了什么,战战兢兢地在花园里给两人望风。
随后的半个月,周伯通时不时偷跑来。
前天,他来告别。说是过了元宵就要回终南山,这一去也不知道何时再见。
临走询问刘瑛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两人一番窸窸窣窣地交谈后,他为难地给了一包药粉。
隔天下午,刘瑛把这包药全部下到甜汤中,给难得来一回的段智兴喝下了。
本来段智兴说了还要留下吃晚餐,但侍者来通报柳侠士即将告辞一事。
“这就是前因。”
柳不度说,“另一枚解药被刘瑛用了,等她解了毒,毫不避讳地承认是她下的药。”
刘瑛下药的起因很简单。
她嫁给段智兴五年了,从最初的浓情蜜意,变为见面次数越来越少。
段智兴继位一年有余,从王爷变为新王后,他就更忙了。
闲暇时间也不踏足后宫,而是常去天龙寺与一群秃顶切磋武功。
这日子,刘瑛越过越苦闷。
当周伯通误闯寝宫,她的第一反应是要求对方教她武功,倒想瞧瞧武功这个妖精究竟有什么魅力。
周伯通最初不愿意,说是没有师兄应允,不敢把全真功夫外传。
后来,两人越说越投机,终是答应教她辨识穴位。
周伯通却无法在大理久留,等不到瑛姑学成,他正月十六必须返程。
这次不是来玩的,而是带着师兄王重阳的任务。
王重阳与段智兴是朋友。
周伯通奉师兄之命,此行大理一来是看看仙麻会上段氏是否需要帮衬,二来是向段智兴求购一些云南特产的稀有药材。
刘瑛见人前来辞行,两人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偏到了最后努力一把上。
她想知道段智兴是否真的断情绝爱。如果得到肯定答案,那就彻底心死,不再空等。
话赶话,周伯通也说秃噜了嘴。
这回他不只按照师兄列出的单子买药,还自行购入了一种烈性春.药,想要帮助师兄认清真心。
春.药好,春.药妙。
以药之名,是一个极好的台阶,能做平时不敢做也不能做的事。
如果双方有情,顺水推舟成了好事;如果不情不愿,那就彻底一刀两断。
刘瑛不清楚周伯通想如何给他的师兄下药,又要王重阳认清哪种真心,但很快有了一个大胆的联想。
她可以给自己与段智兴下药,赌一把大的,赌对方究竟还有没有情。
刘瑛不要周伯通送其他的临别礼物,只要把春.药分一半给她就好。
柳不度说到这里,又喝了一口茶,“以上,就是前情。”
凉雾抿了抿唇,要怎么形容这一口大瓜呢?
一个敢想,另一个敢做。
一个敢讨,另一个敢分。
当事人刘瑛、周伯通的胆子都够大,也真是臭味相投。
凉雾抓了另一个重点,意味深长地说,“话说回来了,阴阳和合散本来是给王重阳用的啊!”
柳不度似乎赞美,“王重阳有这样一位师弟,真是他的福气。”
凉雾几乎能脑补王重阳听到这种夸奖的反应——这种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赶快给两人碗里夹了一些菜,企图用食物转移注意力。
她努力把话题拉回正轨:
“段智兴有没有逮到周伯通,把毒物来源问个清楚?是谁把这消失已久的玩意卖给他的?”
柳不度:“人去楼空了。伙计说,周伯通是正月十四的傍晚退房。从时间来看,他把药分给刘瑛之后就立刻离开了,比原定提前两天。”
凉雾:“看来他也知道自己闯祸了。”
柳不度:“段智兴已经派人快马加鞭赶去终南山给王重阳报信。”
“想必等周伯通回山,必有他的好果子吃。”
凉雾略有遗憾,“可惜了,若非还有要事必须留在云南,我好想去终南山全真教看戏。”
柳不度险些点头赞同,还好及时克制。
他一本正经地说,“虽然没抓住周伯通,暂时无从得知药物的具体来源,但段智兴有一个怀疑方向。”
凉雾再度努力把注意力放到正题上,“什么怀疑方向。”
柳不度:“这段时间,我读了段氏藏书,发现有且仅有一个现存的云南本地门派没有参加仙麻会。”
“那个门派叫「麻衣教」,它位于云南与吐蕃之间的山谷里,也是制作阴阳和合散不可或缺的一味药材的生长地。”
他缓缓道来。
大理王宫之所以没有准备阴阳和合散的现成解药,也与毒/药的消亡有关。
制作阴阳和合散,必须用到九色合欢花。
这种花是云南独有,但早些年被武林人士连根拔起地清除了。
唯有麻衣教附近,可能还有少量残余。
段智兴也不能十成十确定,只是怀疑。
他没有派人靠近过麻衣教,因为那一带遍布瘴气,是只进不出的险地。不仅是地势原因,也是门派规矩。
根据段氏的记载,麻衣教创立一百五十年,创立者与麻衣道人有关,擅于相面问卜以窥探天机。
这个门派收留想要避世的江湖人,但必须遵从一条,加入麻衣教就不得再离开了。
“擅离者,不得好死。段氏见过偷跑出来的三位麻衣教徒,三人都是突然暴毙。
死相非常诡异,明明是三十多岁但在一夜间变得七老八十,骨瘦如柴成了一具皮包骨的尸体。”
柳不度:“段氏从偷跑者口中得知零星消息。麻衣教教内高手如云,不少是从江湖销声匿迹的老怪物。
也是奇怪,这些人武功高超,偏偏谨遵规则,从来都不会擅自离开,直至老死教中。”
为什么呢?
是什么叫高手们至死不离麻衣教?
只凭一句入教时发的毒誓?那未免太看得起人性的坚定不移了。
凉雾不解原因,但明白了另一件事。
“那些退隐的江湖人入教时,把一些绝迹的武功、药方、植物等等带到麻衣教,所以那里也能有九色合欢草的存在。”
柳不度点头,“
段智兴是如此认为的。”
话到此处,桌上一时安静了。
一个地方明知它很危险,有着“只进不出”的凶名,按照正常逻辑是该避而远之,永远不要靠近。
凉雾忽而打破沉默,“我在五毒教没找到神秘岩洞的消息,你这边呢?”
柳不度:“一无所获。”
凉雾:“话说回来,我没找人看过相算过命。你有吗?”
“没有,我不信。”
柳不度却又说,“不过,对于麻衣道人的传人或是能高看一眼,听听对方如何窥测天机。”
凉雾:“我也正有此意。”
两人对视一眼。不言而喻,下一站准备探秘麻衣教。
反正没有神秘岩洞的线索,那就往同样有着神秘属性的麻衣教去,说不定就有收获了。
凉雾举杯,“庆祝我们找到下一个目标,今晚奖励我去逛一逛元宵夜市。可以猜猜灯谜,买些大理特产,还能手作兔子灯。”
“我问了伙计城里有哪些特别活动,说是每年元宵节「李家灯铺」在戌正一刻举办兔子灯现场制作比赛。能组合报名,也能个人报名。如果得了前三,有丰厚奖品。”
凉雾问:“你要不要来?”
柳不度:兔子灯,谁会去做这种小孩玩的东西。
他却矜持地点了点头,似乎不甚在意地说:“那就组队吧。”
柳不度又立刻补问,“你想好组合的名字了吗?雅致平和一些,不要一听就招打的那种。”
凉雾歪头,“我什么时候专起讨打的名字了?”
柳不度:“「炎飙」还不够招血光之灾吗?”
凉雾一噎,黑历史是摆脱不掉了。“你行你来,你说叫什么好?”
柳不度沉吟片刻,说:“简单点,就叫「良夜」。”
取谐音,凉雾的良,叶孤城的夜。
组合名称的来由却止于唇齿,被他深深藏到元宵夜的灯火葳蕤里。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如此良夜
第四十八章
“良、夜。”
凉雾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组合名。
她仿佛不经意扫了对方一眼,给出了自己的解读,“正月十五,月白风清,花灯如昼,当是良夜。”
柳不度想问一句还有吗?
良夜不仅是有美景就够了,更要有人去欣赏花好月圆。人圆,才是重点。
凉雾却只夸奖,“你起得名字寓意很好,够雅致也够平和。”
柳不度语气淡淡,“是的,我知道。”
凉雾似恍然大悟,“对了,对于良夜而言,人也是不可或缺的影响因素。但愿我们……”
柳不度却不叫凉雾说了。
“吃汤圆。”
他直接盛了一小碗递出去,不让“但愿我们”之后的话被说出来。
他不信批命,但也不必随意挑战乌鸦嘴的力量。
比如“但愿我们今夜一切顺遂”,这种希望在未说出口时最灵验。
凉雾眨眨眼。
看吧,有的话就是不言才妙。
她接过小碗,安安静静地吃起汤圆。
虽然不惧挑战,可也没必要有事没事就去验证自己是否具备预言家血统。
一碗汤圆下肚,晚饭也差不多吃好了。
离席前,凉雾谈起此行五毒岭的小插曲。
“这次去五毒教没找到丐帮打狗棒被盗的线索,我倒是得了一件金长老送的神奇礼品。”
“是一块令牌。比半截胳膊稍长一些,材质非金非玉,半透光。令牌内部隐有火焰升腾图案,表面篆刻波斯文。”
她问:“你听过这种东西吗?”
凉雾没有直言这是圣火令,就是想知道江湖中人对明教圣物是否熟悉。
柳不度:“十有八.九是明教的圣火令,需要看到实物再下定论。去年,我在泉州港口附近买到过一块类似令牌,只在长度上有些许差异。”
凉雾真的好奇了,“明教总坛远在西域,我在关外也没怎么听过它的内部消息。圣火令怎么东也有一块西也有一块,它是批量生产的吗?”
“你当圣火令是大白菜?”
柳不度说,“据我所知,一共炼制了十二块。”
他又说道,“不仅关外,中原武林也少有明教的消息。二十多年前,它在关内的另一个分支却很出名,唤作「拜火教」。”
“原来是它。”
凉雾读尧朝历史时,见过「拜火教」的记载。
二十多年前,尧朝北部边关动荡。
中原腹地也不太平。「拜火教」趁乱起义,但很快被朝廷镇压了。前后不到半年,一众头目被全部斩杀,诛三族。
凉雾原先没有将拜火教与武林门派联系到一起,因为这个组织不走江湖门派的路子,而是直奔皇位去的。
现在觉得有点奇怪了。
她问:“拜火教与明教有关的话,教中没有武功高超人士吗?那些头领打仗打不赢,就连逃也不会逃吗?本人殉职的话,怎么连家属都没早做安排?”
市面上发行的书籍,未曾详细提到那段旧事。
“我听过一个小道消息,但不确保它的真假。”
柳不度说,“拜火教涉事的高层懂武功,但及其家属都没能逃脱。全部被一位名为‘黄裳’的官员所杀。”
凉雾仔细回忆读过的书籍,没有提到哪位官员叫这个名字。
倒也不奇怪。能够青史留名的官员,其实也不多。
柳不度:“黄裳本是文官,后来被派去监军,当时已经年近八十。”
凉雾问:“黄裳原本在朝廷哪个部门工作?”
柳不度:“他负责修书,编撰《道藏》。”
《道藏》!
凉雾忽而明了,黄裳的武功从何而来了。
她得到了两次基础武学的任务奖励。
一本《庄子》与整套《道藏》,书里没有一套具体功夫心法,但密密麻麻的旁注写满了如何思辨道家与武学的关系。
之前一直不清楚是谁写下了旁注,如今可以推测与黄裳有关。
凉雾也买过几册朝廷编修的道家典籍。
书上却没有标注黄裳是主编,而是用了翰林院编撰代指了所有编写者。
如此一来,黄裳斩杀明教高层就不是小道消息,很可能就是真相。他的武学来自对道家典籍的感悟,从未显于人前。
凉雾追问:“后来呢?拜火教被灭,黄裳呢?”
“他辞官了。”
柳不度说,“镇压起义的队伍得胜回朝,黄裳却发现自己的全家老小都被杀了,一个活口也没留。他立刻辞官,去找凶手了。”
柳不度:“别问我凶手是谁。有关那段往事,只追查到此,没有更多消息。黄裳再未出现,拜火教也在关内消失得一干二净。”
凉雾猜测,黄裳的结局或许是与明教一些人同归于尽了,这也是明教近些年从不涉足中原的原因。
话说回来了,这段往事里没有出现圣火令。
凉雾问:“你知道令牌是圣火令,是读懂了令牌上的文字吗?”
“我不懂,但我开书肆。”
柳不度说,“书肆需要翻译,有四五个人懂得波斯文,很正常。”
“令牌文字的开头介绍了它的来历与用途。明教圣火令,由西域之西的「山中老人」取某种神秘物质炼成。”
他又说,“山中老人一共炼了十二块,六块刻波斯文,记录了他自创的武功。另有六块空白,待后任教主自由发挥。谁持有全部的圣火令,就是明教教主。”
凉雾对教主一职不感兴趣,只问:“上面写了什么样的武功?”
柳
不度却摇头了,“不清楚,应该是一种诡异的武功。”
凉雾诧异,“因为没有集齐六块令牌,没有呈现出整套功夫,所以你看不懂吗?”
柳不度:“还没到那一步。在此之前,有一道很难逾越的门槛,进度卡在波斯文的翻译上了。”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翻译通俗话本与翻译《易经》的难度差太多,还要诠释《易经》内涵。”
柳不度:“你懂其中难度吧?”
凉雾连连点头,这事她可太懂了。
如非有游戏面板辅助,最初学习《凌波微步》,她要耗费很长时间去搞懂语义。
能够快速阅读各种典籍,并且体会个中深意,那是翻烂《道藏》之后的事情了。
柳不度:“等别人原汁原味地翻出圣火令的武功,还不如等我精通波斯语自己看。就是要等一等了,非十年八载不可得。”
凉雾不由感叹,“论外语的重要性。”
想起宫九远赴西域之西,不只是学习向导技能,也是去寻找破译死去的吐火罗文的方法。
“不知宫九能否找到一位吐火罗文的译者?”
凉雾在无量山对柳不度简述了炎阳舍利的相关往事。
她隐去宫九与太平王府的关联,把重点放在沙漠望月城的地下之战,以及那块发光的吐火罗文石壁上。
算一算时间,如果宫九能够按照他计划的时间返航,明年该返回西宁城。
考虑到天赋路痴光环的属性加持,他准点回来的可能性偏低。
凉雾暂时不想已经死去数百年的吐火罗文,就算有心学习也极难找到活着的老师。
之后有空,倒是还来得及学一学波斯文。
凉雾:“以后得空了,把你的波斯文先生借我一用。”
“可以。”
柳不度即刻答应。
说着,他想到一个关键点,“金长老是在哪里得到圣火令的?一共到手几块?”
凉雾:“金长老不知道这是圣火令。在十五年前的大理城外,她瞧着这东西材质特殊,就把那一块令牌给捡了回去。你的那块呢?卖家是谁?”
“卖家是泉州港口的普通摊贩,也不认识圣火令。”
柳不度说,“我问过他是从哪里收的货,能不能多收几块。他也想赚钱,但收不了更多的货了。”
这就提到重点,“摊贩不认识出货人。对方是一个面生的乞丐,似是顺手卖掉捡来的令牌,随便换点钱。”
乞丐卖掉不认识的令牌换一顿饭钱,当时听起来没什么问题。
今时今日再看,却有了不一般的气息。
柳不度念出了两个字,“丐帮。”
凉雾也懂了,“如此看来,打狗棒与五毒教扯上关系是无风不起浪。”
十二枚圣火令是明教圣物,已知有两块流落在外。
其中一枚被乞丐卖掉,另一枚被五毒教金长老捡走。这一件事将原本毫无关联的两拨人牵扯到了一起。
凉雾:“之前,我有过一个猜测,打狗棒被盗是某人对丐帮的复仇。或许现在找到了起因,有人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圣火令丢失可能是明教教主看管时不慎遗失,但也有可能是被人恶意偷走的。
如今,打狗棒也被偷了。
它的偷盗者被指认为五毒教,偏巧金长老捡到了圣火令。
“谁偷走了圣火令,明教要对方也尝一尝相似的滋味。丐帮、五毒教被卷了进来。”
凉雾更大胆猜测,“圣火令共有十二枚,如果全丢了呢?涉事者就不仅仅是丐帮与五毒教。有些人可能完全没意识所藏的物品与明教有关,那么牵扯的范围就非常大了。”
凉雾:“我们手里的两枚也成了烫手山芋。”
柳不度不甚在意,“无妨。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直到今天,两人也没有集齐所有圣火令的想法,那是等确定研究波斯语之后。
如果明教教主逼迫两人改变计划,执意将两人也列为复仇对象,就让烫手山芋不烫手即可。
不是把两块到手的圣火令交出去,而是把剩余的十块搞过来,让明教的教主之位换人坐。
凉雾听懂潜台词,颇为赞同地点头。
“如果学了波斯语,早晚都要‘借’所有圣火令一观。不凑齐十二块,岂不是白吃了学习新语言的苦。”
只有集齐六块波斯文的圣火令,才能得到完整的山中老人所创武学。
现在是二缺四。
一旦把学习波斯语付诸实现,就必须取得另外四块圣火令。
‘借’了四块就会得罪明教,那么再多借六块又有何妨呢?
*
*
点苍派,会客堂。
南宫灵听观察团认定五毒教与打狗棒被窃案无关后,他当场冷起一张脸,借口身体不适告辞了。
这一拂袖离去是把观察团三人、仙麻会主办方给晾在了原地。
洪七与石长老尴尬地面面相觑。
石长老是净衣派的九袋长老之一,他作为南宫灵的副手立刻打起了圆场。
先感谢空慧、高亚男与无花一路辛劳地调查求证,“有劳三位跑了一趟五毒岭,万分感谢。”
石长老又是作揖道歉,“少帮主是着急寻回丐帮信物,才会脾气急了些,还请诸位海涵。等寻问打狗棒,必是向大家谢礼赔罪。”
“哼!”
高亚男偏不海涵,为什么要惯着南宫灵的傲慢行径?她又不欠丐帮。
她冷着脸说:“谢礼与赔罪,我华山派不在乎。此去五毒岭也只为证明五毒教的清白。如今事态明了,我不多留,告辞!”
高亚男转头就走,不欲再掺和丐帮的破事。
华山与丐帮没有深交,帮忙是出于道义,容不得对方当成理所然的事情。
石长老苦笑,又不好挽留,留来留去只怕留成了仇。
早知道南宫灵一向傲气,但瞧他在大理的行事,得罪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就怕这些人把账都算到丐帮头上。
无花也辞行了,“阿弥陀佛,贫僧也该离开了。如今打狗棒不见踪影,南宫少帮主气有不顺也能理解,但也不该拿我等外人撒气。还请石长老规劝一二。”
无花也走了。
空慧作为天龙寺代表,却不能像前两位走得痛快。
因为丐帮帮众还在云南境内搜寻打狗棒,此事一日不水落石出,一日就有乱则生变的风险。
空慧问:“在返回大理的路上,贫僧见到了污衣派与净衣派大打出手。污衣派以钱多金马首是瞻,他现在身在何处?”
石长老又苦笑了,“污衣派的事,我不太清楚,也与钱长老不熟,不确定他的具体行踪。”
空慧看向洪七,“洪施主也不知道?”
洪七无奈摇头,“钱长老认为不能把嫌疑人直接钉死在五毒教与楚留香身上,说不定是苗疆别的养蛊人在借刀杀人。”
洪七:“钱长老带着污衣派帮众去云南其他方向寻找打狗棒的下落。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阿弥陀佛。”
空慧对丐帮的内斗局面也是无语,还能说什么呢?
“贫僧希望能请钱长老也来苍山喝杯茶,谈一谈接下去要怎么寻找打狗棒。”
空慧也表明态度,“丐帮两派在云南内斗,对当地百姓生活不利。如果你们遇到钱长老,还请代为转达贫僧的想法。”
“好。”
“我会尽力尽快找到打狗棒。”
石长老与洪七都应下了,但大海捞针式的寻找谈何容易。
两人也都不在点苍派逗留。
不能指望天降线索,必是要下山寻找。
大理城,元宵夜,张灯结彩。
石长老没有与洪七同行。
别看他四五十岁了,腿脚仍旧利索,七弯八拐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他看似毫无目的地绕行,实则一直留意着四周动态。
直到确认没有被跟踪,才翻进城南一栋破败民居的后院。
院内蛛网密布,台阶上却扔了一堆刚啃不久的鸡骨头。
石长老对着鸡骨皱眉,还是进入了唯一亮灯的那间房。
灯火明灭。
屋内只剩一件家具,是一张缺角的桌子。
九袋长老钱多金坐在桌上。
他身着脏衣,还把一只脚也翘到在桌面,大口大口地喝着酒。
“你来了。”
钱多金瞥了一眼石长老,“有什么新消息?”
石长老:“观察团从五毒教回来了,没发现打狗棒。”
钱多金:“我说什么来着?太过明显的证据就是障眼法,现在应验了吧!南宫小儿还是嫩了点。”
石、钱两人的私下会面,要是被丐帮其他人撞见都会惊掉下巴。
分属不同派系的九袋长老。一个是少帮主副手,另一个是下一任帮主的有力竞争者。
本该斗
到水火不容,尤其是在找回打狗棒一事上,断无可能互换情报。
今夜,石长老嘴上说着不知钱多金在哪里,但转头就与他来见面了。
钱多金问:“南宫灵接下去准备怎么找到打狗棒?他认定的线索是断了。”
石长老答:“反正不可能直接回济南。要在云南多停留一段时间,留意哪里有打狗棒的踪迹。盗窃者必会有所动作,只要做了就会暴露。”
“呵呵。”
钱多金意有所指,“不见得吧。说不定对方偷了东西就把它藏起来了,藏个二三十年有什么不可以的?”
石长老不认同,“打狗棒是丐帮信物,偷它并不容易。这件事又是扯上香帅字迹,又是用了蛇形蛊控制蛇群,怎么可能没有下文。”
钱多金说:“你倒也没说错,但我也没说错。你年纪大了,老来多健忘,忘了十五六年前的事吗?”
石长老皱眉,“你在说什么?当时你刚刚加入丐帮,你能参与什么大事?”
“也对,当时你只是三袋弟子。不是你拿的主意,所以你没放在心上。”
钱多金却是报出了一个代称,“白玉魔丐,你与我曾经的顶头上级,你该不是忘了他做过什么吧?”
「白玉魔丐」这个称呼一出叫石长老突然一怔,随后脸色变得煞白。
老一辈的江湖人都听过这个代号。
白玉魔丐是现任丐帮帮主任慈的师弟,本是姓白。
与师兄的仁慈不同,白玉魔丐为人极度奸恶。
十三年前,他在江南一带犯下连环奸/杀案,受害人数高达十七人。
案件的真相暴露后,时任帮主宣布将人立即逐出丐帮,更是面向江湖宣布对白玉魔丐的悬赏通缉令,是要格杀勿论。
然而,天不遂人愿。
至今没人成功完成通缉令,没找到白玉魔丐的行踪,更不提杀了他。
石长老听到这个代号就变了脸色,不是因为白玉魔丐在江南犯下的累累罪行。
在奸/杀案发生前,白玉魔丐做过另一桩大案,却是罕为人知。
钱多金看到石长老沉默不语,他戳破了旧案。
“十六年前,白玉魔丐已经是七袋护法。他与明教五行旗发生冲突结仇,出于报复把明教圣火令给偷了出来。这件事从未上报帮主知晓,你不会忘了吧?”
石长老沉默许久,当时他与钱多金没有参与偷盗,却是无意中撞见过白玉魔丐私藏圣火令,知道了盗窃案内情。
知情不报,是怕被牵连责罚。
那时瞧着明教势弱,根本不成气候,谅其也不敢也追到中原来。
反正丢的又不是丐帮信物,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钱多金继续说:“白玉魔丐处理十二枚圣火令的方法很恶心人。将它们分开,像是扔垃圾一样,随意扔掉了。
将来即便明教找到他,他也无法找回圣火令。昔年圣火令的命运,为什么不能出现在打狗棒上呢?”
石长老终是不再沉默,低吼:
“你的意思是明教偷了打狗棒,这次来复仇了?但这与我们无关,冤有头债有主,该找白玉魔丐啊!”
钱多金嗤笑,“你朝我喊没用,我又不是复仇者。我也是知情不报者之一,是要被人报复的目标。”
石长老:“以前没听说明教会用蛊毒啊!又和谁学的?”
钱多金:“我打哪去知道?”
石长老焦虑地开始原地转圈,“你说接下去怎么办?”
钱多金又狠狠喝了一口酒,颇为光棍地说:
“不知道,我们连筹码都没有。你有圣火令吗?一块就行。”
石长老摇头,“没有。十六年了,我连做梦都没梦到过。”
钱多金:“那就等吧,该来的总会来。昨日因今日果,逃不掉也躲不了。”
石长老颓然地靠在墙上,瘫坐在地。
他瞧着窗外的一轮圆月。有道是月圆人圆,但他万万不想被昔日的仇家找上门。
“月圆得真刺眼啊!”
*
*
除去犄角旮旯之地,大理城内繁盛浩闹。
四座城门附近,鼓乐齐鸣,演出一场接着一场。
僧人们搭建大棚做道场,售卖各式开光物品。
时不时有舞龙的队伍路过,进行绕城巡游。
酒楼、药铺、茶坊、马行等等,各家铺子的店内店外都悬挂着彩灯。
彩灯造型各异,叫人瞧得眼花缭乱。
半数彩灯都写了字谜,令灯谜竞猜无处不在。
有的专门给小孩猜的灯谜,用糖人做礼品,更是引得人头攒动。
街头巷尾却无法直接分辨谁是谁。
上元节,许多人佩戴面具出游,这也是传承数百年的习俗。
时近戌时一刻,「李家灯铺」内外聚集了佩戴各式面具的客人。
大理城内,每年一度的兔子灯手作比赛,到了揭晓获胜者的关键时候。
就见选手们九成戴了面具。
彩纸、金属丝、竹片、浆糊、蜡烛等材料,在众人的手指翻动间,变成了花样百出的兔子灯笼。
随机选定的三十位路人评委团已经就位。
就听“铛!”的一声锣鼓响,比赛制作时间结束。
评委团将在一堆已经完成的兔子灯里,票选出组合参赛与个人参赛的前三名,颁发奖品。
奖品不贵,但很有纪念意义。
比如冠军能获得店家定制的「玉兔月中捣药图」白瓷茶杯一对。
往年比赛限时一个时辰制作。
今年李老板改了规则,将时长直接砍半。
起因是今年大理来了许多江湖人。
武者能用内力作弊,比如更快更好地弯曲竹片,将它定型成支撑灯笼的架子。
按照规定,几人参赛就要制作几只兔子灯。
今夜的参与者远超往年。
仅凭收取选手的报名费与材料费,李家灯铺就赚大发了。
李老板却是心有戚戚,瞧着一地的兔子灯,他摸了一把头上的虚汗。
不得了!
今年砍半了比赛时长,但完成兔子灯的选手仍旧远超往年。
大概数一数,约有一百零八盏灯够资格加入最后的评选。
说明这一群参赛选手的面具之下,多是武功在身的江湖人。
等到开票了,有人胜出就会有人落选。
那些心情不好的江湖人,该不会一言不合就把他的店给砸了吧?
李老板扫视一圈,判断哪些选手比较凶残。
目光立刻就锁定在一黑一白的两只兔子灯上。
好家伙,这还能算是兔子灯吗?!
黑面兔子灯,体型较胖,面容异常凶悍。
白面兔子灯,笑得嘴巴咧到耳根了,还吐出一条长长的舌头。
两只兔子还都戴了帽子。
前者帽子上写「天下太平」,后者帽上有四个字「一生见财」。
这分明是黑白无常变得吧?!
李老板视线上移,看一看这对兔子灯是出自谁手。
瞧见那个组合之后,他差点原地打一个激灵。
只见女子佩戴白色鬼面,男人佩戴黑脸鬼面,活脱脱地黑白无常现世。
不过,他以十三年的经商经验忍住了,硬是一直面不改色,还表现出了赞美之态。
他匆匆询问伙计,那对组合叫什么。
得到一个非常不搭的名字,黑白无常居然叫「良夜」。
哪门子良夜了?
李老板望了一眼天上月亮。
今天是上元节,不是中元节,怎么就惊动了地府的勾魂使者大驾光临?
这要不暗箱操作将其选为冠军的话,不会把他的魂带走吧?
凉雾与柳不度感受到了灯铺老板的视线,都平和地看了回去。
凉雾还礼貌地笑了一下。
随即反应过来,她戴着白色鬼脸面具,李老板看不到她的标准微笑。
凉雾压低声音问,“你看李老板的神色,是不是非常看好我们的兔子灯?”
柳不度理所当然地回答:
“不然呢?评选规则是要「新奇致胜」。剩余的一百零六只灯笼都普普通通,当属我们的最为新奇出挑。”
如果不拿冠军,一定是有黑幕,妥妥的黑幕!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一张面具
第四十九章
李老
板想要暗箱做票确保黑白无常得奖,避免他的小命不保。
无奈从未做过这类操作,业务太生疏了,更不敢在一众耳聪目明的江湖人眼皮底下搞小动作。
‘佛祖在上,保佑信徒今夜顺利渡过此劫。’
李老板只能暗暗祈祷,评审团三十人的脑筋都抽了一下。
在评选到最强组合时,都不约而同给「良夜」打出最高分。
这种可能性应该很低。
他迅速做好应急方案。
大不了临时假设「最特殊兔子灯奖」,由主办方决定谁得奖,也给送奖品。
以此类推,另有不满意的江湖参赛者,他也能用这一招应付过去。
不愧是他,有着丰富的经商经验,擅于随机应变。虽然多给几份奖品,但从收支上来看还是灯铺赚麻了。
李老板心情大定,这才真正品评起今夜入围作品,哪几款更符合他认为优秀兔子灯。
『新奇』,是今年的比赛主题。
毫无疑问,“黑白无常兔”最扎眼。
很新奇,但与元宵节气氛极其不搭,这种无常索命的创意过于新奇了。
如果说取材自神话传说,个人参赛选手里的“关二爷兔子灯”更有年节气氛。得到关二爷保佑,既能求平安又求财。
不过,他个人更喜欢“福、绿、寿”多彩兔子灯组合。
三只兔子灯不同颜色的颜料,分别写出字体不一的“福、禄、寿”。
这才是年节该有的气氛。字也写得漂亮,该能夺得组合参选的冠军。
一炷香的打分时间很快过去。
评委给兔子灯打分时,最低是零分,最高是五分。
伙计们收到三十份匿名评分表,又在店前支起两块超大的麻布以充作画布。
直接在上面画正字,对于个人参赛与组合参赛分别唱票。
伙计报出第一位评委的打分,评分一直维持在三四之间,直到第一个五分出现。
“「良夜」,五分。”
这句话成功地引起选手们的注意力,彼此开始睃巡人群。
每位选手的左手都绑了一条红带子,上面标注了个人或组合的代称。
谁是良夜?凭什么得五分呢?
当第二位、第三位……第二十八位评委都给出「良夜」五分满分时,人们的好奇心到达了顶点。
柳不度气定神闲,对此结果毫不意外,这是他应得的分数。
凉雾原本有些不确定如何把控标新立异的程度。
超越时代半步是天才,但跑太快,超越了一步就会沦为疯子。
如今人们能够接受欢度新春的花灯以鬼气森森的面目出现吗?
本有疑虑,现在完全没了。
是她狭隘了。人们的接受能力都很强,而且都非常有眼光。
最终评分在两刻钟后尘埃落定。
「良夜」组合的黑白兔子灯以一百四十八的高分,一骑绝尘地甩开第二名三十分,夺得组合参赛的冠军。
「三星高照」组合的福禄寿兔子灯,甚至都无缘前三。
李老板彻底傻眼,怎么会这样?往年从来没有估分失误到这种地步啊!
难不成他是遇到真的黑白无常了?
鬼差用鬼气干扰人间,直接影响了路人评委们的神志?
再怎么错愕,脸上全是喜气洋洋。
李老板说着好听的贺词,为得奖者颁发了奖品。
他更庆幸没有落选者对本次评选结果提出质疑,惶恐中的砸店场景没有发生。
等到目送所有参赛选手离去,才是真的完全放下悬着的一颗心。
不过,疑惑盘旋心头。自己的估分水平什么时候下降得如此严重?
这绝非小事。把握不了大众审美,会直接影响店内彩灯款式的选品,距离亏钱也就不远了。
李老板眼疾手快,叫住了两位“随机路人”评委,实则是经常光顾店铺的一对姐弟。
低声问,“敢问王姑娘、王郎君,为什么都选择给「良夜」投出五分满分呢?反而只给「三星高照」一分呢?”
王家姐弟相互对视。
王家弟弟先回答,“因为黑白无常兔子灯更契合比赛的主题——新奇。”
李老板总觉得这个回答有水分,“大家都是老熟人了,还请与我说实话,事关我往后进货啊!两位以前不都喜欢喜庆的彩灯,以后是改风格了吗?”
王姑娘连连摆手,终是低声说:
“黑白无常一看就不好惹。淘汰了好脾气的人,李老板你能保住铺子;假设得罪了凶神恶煞,今夜还能善了吗?”
李老板恍然,原来不只他这样觉得,路人评审也有相同顾虑。
王郎君:“这段时间没少听说城里哪个门派又打起来了。「良夜」的兔子灯也确实符合‘新奇’这个主题,只是太超前了,不似在人间。”
“这也是难得的体验。”
王姑娘说到这里,却是兴奋起来。
“好久没读到令我惊恐又上头的志怪话本。今天遇上活的黑白无常,这感觉贼刺激!值得给满分!”
王郎君无奈地看向姐姐。
觉得自己要小心点,说不好那天又要被姐姐装鬼吓唬。
王姑娘又说:“李老板,你可以考虑进一些不似在人间的花灯。不用多,搞一点就好。”
这下,李老板完全明白评委们给「良夜」打高分的原因。
一大波人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另外一小撮是地府氛围爱好者。
旧疑惑被解答,新问题又来了。
这种恐怖风潮是流行趋势吗?
为什么选手们也都心服口服呢?怎么没有大喊‘黑幕!还我公平?!’
李老板却不敢再去追问参赛者。
凉雾拉着白无常兔子灯,柳不度拉着黑无常兔子灯,又各提着冠军奖品礼盒离开李家灯铺。
当穿过乌泱泱的参赛人群时,这些人好似颇为敬重黑白无常出巡,自动又迅速地分列两侧,行注目礼恭送勾魂使者离去。
等凉雾走出三四十丈远,远到街上如织的人潮足以阻挡选手们的视线,她才感到后背的目光消失了。
她敏锐地感觉到选手们最初是在看柳不度的剑,随后就打量起她来,像是认出了两人面具下的身份。
这把剑尚未在大理城内出鞘。通过独特的剑鞘暗纹与剑柄造型,却不难认出它。
凉雾了然,选手们是以剑识人。
先认出了仙麻会擂台边观战的柳不度,继而认出了当时坐在他身边的人。
尽管没一人开口道破,但是眼神说明了一切。
“怎么了?”
柳不度看向眼佩剑,它一如既往地挂在腰侧,“有什么问题?”
“没有。”
凉雾将猜测留在肚子里,“我随便看看。你腰间悬剑又拉着兔子灯,这款出街造型很别致。”
何必自揭黑幕呢?
其余参赛者平和地接受了兔子灯评选结果,可能是认出「弥天大雾」杀来了,今夜她化身白无常,还搭档了黑无常巡街。
那批人都物理意义上地主动闭嘴,是不想在元宵节被打到闭嘴。
凉雾:明明自己是凭实力参赛的。
也没毛病,能叫其他选手集体闭嘴,也是一种实至名归获得冠军的方式。
将这一茬完全抛之脑后。
今晚,誓要转遍元宵灯会的每一条街巷。
她心善,做了出如此新奇的兔子灯,怎么能不叫游客们都大饱眼福。
别看三个月前就抵达大理,但还没有完整地逛过这座城,明天就要离开远赴麻衣教探秘。
今夜,正是欣赏大理的好时候。
一路逛一路买,将梅子果脯、鲜花饼、风味火腿、白族刺绣、特色摆件、意趣窗花等等收入囊中。
凉雾没想当众表演如何让大包小包凭空消失。这时,同伴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
柳不度本想用坚决的神情表明不做拎包挑夫的决心。
无奈遭遇技术性障碍,他戴着面具!
戴着面具就传递不了完整的面部表情,一不留神就接下了凉雾的包裹。
算了,帮忙拿东西就拿吧,他绝对不会一起买买买。
三刻钟后,一堆袋子里有半数是他的自购物品。
绝非意志力不坚定地被带偏了,而是他忽生感悟。
剑道三千,各有不同。
据说神剑谢晓峰走了敢于跌到烂泥里的那一条路。
昔年化身阿吉,做过青楼龟公,更是做过挑粪工。那与剑客一词格格不入,却也造就了剑中帝王。
帝王主宰生死,而非被生死左右。
当阿吉自断双手大拇指,再也不拿剑时,剑术已至天下无双。隐隐超脱这个世界的剑道,是要往更高处而去。
柳不度没有亲眼看到谢晓峰,不清楚那些传言几分真假。
可以确定自己不想走上冷心断情之道,今夜体验市井烟火气息又有何不可。
他也买亿点捎回白云城,证明今年来过仙麻。
两人一圈转悠下来,从最初地拎着战利品,改为买了两只带轮子的竹框挂在兔子灯后面,拉货走。
沿途,遇上好些人驻足围观。
黑白无常拉着兔子灯小车,在元宵节到人间采购来了。
这幅画面不免毛骨悚然,好生古怪,但叫人想看一眼,再看一眼。
柳不度最初略感不适,很快就泰然自若。
他还主动建议凉雾,“春宫藏秘系列,你必不多惦记了。实在想动笔,你可以考虑写一本志怪故事集。
从今夜人们对黑白无常兔子灯的反馈,恐怖故事的市场潜力不俗。”
“恐怖故事确实可为。”
凉雾避而不答是否打消了春宫藏秘的念头。
她只对新书发表观点,“系列书名我想好了就叫《鬼差工作日记》,笔名就叫「兔子灯」。等云南事了,就写第一本。”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白无常作为鬼差写一写,倒是非常地顺理成章。
这次几乎是明牌,给足线索让未来读者去猜「兔子灯」是谁。
柳不度没反驳,只是建议,“笔名加个字,叫「白兔子灯」,指向更清晰。我不想被张冠李戴。”
凉雾:“行。”
正当两人敲定新书方向,前方画摊的画师迎上前来。
“两位请留步,我是张麻子。”
张麻子看向“白无常”说,“姑娘,我很喜欢这对黑白兔子灯。不知是否有幸以景入扇,为你们作一对折扇画呢?”
凉雾打量来人。
自称张麻子的女子,全脸没一块雀斑。
大约二十出头,笑起来很好看,一双眼睛弯如新月,透着一股古灵精怪。
「三元张麻子」是大理城的名人。
这位像是定时npC,每逢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都会出现在大理城内。
据说作画又快又好。
报价从一两银子到五两银子不等,说贵也不贵,但只画想画的客人。
客栈伙计介绍过年特别活动时,提到了李家灯铺的兔子灯比赛,也提到了张麻子作画。
不过,从没提过张麻子的长相与她的名号毫无关联。
凉雾问,“你是张麻子?据说每逢三元之日就到大理城作画的张大家?”
“区区不才,正是在下。”
张麻子笑了,“诨号与真人不搭,这很常见,不是吗?”
凉雾也不能说有错。
柳不度扫了画摊。
除了作画工具,还有十幅例画与一摞书。例画有景物亦有人像,画风很是灵动。
张麻子又热情揽客,“两把折扇画,画「元宵兔子灯出游图」。我给你们史上最低价,不要一两银子,只要九百九十九文铜钱。”
她特意说明:“新的一年以三九之数寄托我的美好祝愿,愿天长久,地长久,人长久。两位,相逢即缘,画吧!”
柳不度本欲拒绝,但没想到张麻子的报价居然很合理。
“价格合理,画吧。”
他果断决定,“正好坐下来休息一会。”
凉雾深深看了柳不度一眼。
“合理”的理怎么解?是从工本费的角度解释,还是从祝愿词的方向理解?
不论怎么解,她也同意了,留一幅画作纪念也未尝不好。
“有劳张大家了。”
凉雾问张麻子,“大约要画多久?”
张麻子招呼两人入座,“很快,画两把折扇不用三刻钟。你们随便坐,不必摆姿势,无聊就看看书。”
月上中天,子时已经过了。
元宵夜灯会通宵进行,街头游客丝毫没有减少。
画摊灯火通明,光线适合读书。
凉雾默默释放鉴定术,没有发现摊位沾着毒素。
扫视摊上的休闲书籍,全都是游记。
随手翻了几本,记述的是云南西北部到藏地一带的风情。其中三本,她之前就读过了。
凉雾问:“听说张大家来大理摆摊已有六年了?”
张麻子一边挥洒笔墨一边聊天,“是啊,我十七岁出摊。每年三元之日来大理,一直在这个位置,桃花巷的巷口。”
凉雾:“你是云南本地人?”
张麻子:“对,我家在云岭深处,进出不怎么方便,每逢过节才出来玩玩。我家桃花开得好,我画桃花也画得最好,等会也在扇面稍稍添几笔。”
说是几笔,是加得恰到好处。
明月悬天,花灯如昼。
两人牵着黑白兔子灯当街而过,桃花花瓣似从夜空深处而来,零星散落。
这幅场景更添一丝桃源仙气,叫人倍感笔下春风。
张麻子说到做到,不出三刻钟就画完了两把扇子,分别递了出去。
“好了,两位不妨回家后慢慢欣赏。我用了会变色的颜料,遇到不同温度,画面色彩会有差异。画是单面的,折扇背面请自行题字。”
凉雾对两把扇子也默默使用了鉴定术,依旧没有异常情况。
【鉴定术(高深):两把折扇,无毒,会变色】
两人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扇面,又瞅了一眼对方的,发现两把折扇画的景象略有差异。
给柳不度的那幅画,画了两人牵着兔子灯离去的背影。
凉雾手中的,是一幕摘取面具的场景。
画中两人是侧影。
各自牵着兔子灯,呈现相对而立之态。
风起,吹动了女人的长发,遮住她的半边面容。
只见女人伸手取下男人的面具。
折扇图给了面具一个特写,恰好挡住了男人侧脸。
它却不是柳不度戴着的纯黑面具。
那是一张金黄色的面具,上面有着繁复但又模糊难辨的纹路符号。
比起纯黑面具,金色怪面更具诡异感,那些纹路像是隐藏了某个秘密。
柳不度眼神微凝,倏然直视张麻子。
这人为什么要给凉雾画一幅摘下他脸上面具的扇面?是在暗示什么吗?
柳不度:“两幅图不一样。”
“对啊,一样就没意思了。”
张麻子理所当然地认了,又道,“把元宵节戴面具的习俗加进去,而面具带到最后还是要摘的。你们的纯黑白面具太朴素,我进行了艺术加工。”
张麻子疑惑,“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
凉雾即刻给予赞美,“你画得很好,我很喜欢。”
张麻子又笑了,“满意就好,满意就好。”
凉雾正要给钱,但柳不度快一步付了一两碎银,似乎表达他也没有意见了。
张麻子眉眼弯弯地笑着接下,递出一文钱的找零。
“谢谢惠顾,但愿有机会再见。”
凉雾与柳不度收起折扇,牵着兔子灯拉车离开画摊。
“铛!铛!铛!”
随着打更人的敲锣声,宣告着正月十五过去,进入正月十六。
今夜大理是
不夜城,两人却没有继续逛下去。
已经计划好了,明日先把兔子灯等一堆物品寄存到大理王宫。
向段智兴借阅云南西北部麻衣教附近的地图,如果能介绍一二当地向导就更好了。
下午就离开大理,但先不去探查麻衣教,而是绕路走一趟五毒岭。
告知金长老圣火令与丐帮的纠葛关联,再问问有没有对抗诡异瘴气的奇药。
靠近客栈时,两人各自摘下黑白面具。
柳不度问:“你认为折扇画是否暗藏深意?”
凉雾:“如果你是指张麻子的作画动机,我说不准。也许,她是单纯地看谁顺眼就为人画画;也许,画里藏了她想说又不能直接说的秘密,可能与面具有关。”
凉雾反问:“你觉得有问题,难不成你真有一张金色怪纹面具?”
“我没有。”
柳不度从没有过那样的面具。
此时此刻,他的脸上却有一张以特殊功法易容的假面,才会第一时间怀疑张麻子在含沙射影。
思及此,忽而闪过一丝笑意。
有件事,他近日已经有了决定。
“张麻子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戴上的面具总是要取下来的,但自己揭开就没意思了。”
柳不度稳稳站定,又似是随口一提,“不知你有没有为人揭开面具,一睹真容的兴趣呢?”
凉雾轻轻挑眉,笑问:“面具可不好揭,你这是在向我发起挑战吗?”
柳不度:“为什么不能是邀请?”
第50章 第五十章“黄袍加身”
第五十章
“你把解除伪装读作邀请,难道能改变其本质是一种挑战吗?”
凉雾微笑反问,“这件事能够容易到像是一戳就破的窗户纸吗?”
抛出此问,她饶有兴致地盯着柳不度的脸。
只要对方敢答“是”,她就会当场戳一戳,验证其言是真是假。
柳不度当然不会说“是”。极难练的伪装术,怎么可能一戳就破?
如此简单的话,必是他协助作弊,放水放到将正确答案倒贴给出。
那样一来,岂不少了许多乐趣?
柳不度:“你说得对,揭开面具不容易。”
凉雾眨眨眼,给对方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明知不易,她为什么要接受邀请呢?只因这样做了可以一窥对方的真容?她的好奇心有这样重吗?
难道你真的不好奇?
柳不度没有直白地问,而是以退为进,“也对,是该定个彩头。”
凉雾微微颔首。
这才对,办事上道了。
柳不度:“以明年元夜为限,如果你成功解除我的伪装,我送你一样东西。”
凉雾:“具体是什么?”
柳不度却摇头,“保密。只能说,那是你会感兴趣的。”
凉雾抿唇,凭什么认定她会感兴趣呢?
柳不度也不多解释说明,好像没有太过在意今夜的邀请能否被接受。
他只多加一句,“该不是你觉得难度太高,所以不敢应下?”
“激将法对我无效。”
凉雾才不可能跳入语言的陷阱,但还是应了,“行吧。你的邀请,我接了。”
这不是被激将,而是她本就好奇。
现在又多了一个盲盒彩头,何乐而不为呢?
凉雾:“一年为期,赌一把了。”
柳不度眼底终是溢出了笑意。
这次他主动伸出右掌,“击掌为誓。”
凉雾随即伸手。
“啪!”
两人的手掌击在一起。
手掌一触即分,却足以感知到对方的掌心余温。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圆月见证了这个赌约。
*
*
二月二十日,惊蛰已过。
春雷阵阵起,百虫倾巢动。
凉雾与柳不度进入层峦叠嶂的云岭深处。
参考了段氏对麻衣教大致位置的记载,在不停地翻山越岭一个多月后,终于寻摸到麻衣教的边缘所在区域。
“当红色的瘴气出现在视野范围内,伴随瑰丽浓郁到诡异的鲜花盛开,那说明靠近麻衣教了。
闯过重重红瘴,前方有一个极其狭窄的山坳口,就像是一线天。它是麻衣教所在峡谷唯一出入通道。”
凉雾念出偷逃教徒的回忆录,望向前方千米处的红色雾瘴。
雾瘴好似蔓延万里,根本看不到尽头。
古怪的是瘴气似有一条明晰边界,它的外侧是成片花海。
靠近一些,发现这些花一朵都不认识。
它们的色泽过于浓艳,有的红到发紫,有的金到刺眼,有的黑到好似能滴出墨水。
花,恣意生长。
不时能看到各种怪虫在花蕾上游走。或有尖利毛刺,或在蠕动后留下一地黏.液,或密密麻麻成群过境。
是花在利用虫传粉,也是虫吞噬花为食。
虫群完成进食后或爬或飞向同一个方位,尽数没入红色雾瘴。
凉雾庆幸先见识了五毒教的日常蛊虫混斗,对于花田遍布怪虫的场面有了一定的抵抗力。
这没有好太多,因为接下来要穿过红瘴,意味着与虫群近距离接触。
“不知金长老的避虫粉还能起到几成功效?”
她取出一只密封罐子,取了几把怪味粉末洒遍全身。
这是金长老感谢她捎去丐帮与圣火令的消息,特意送出了原本只有五毒教内部特供的避虫粉。
柳不度也给全身洒避虫粉。
这次一路走来,五毒教的避虫粉帮了大忙,驱赶了深山老林的大部分虫蛇。
只是越接近麻衣教的瘴气屏障,避虫粉就逐渐不管用了,可见当地的怪虫很是特别,不惧此类药效。
根据段氏记载,那些偷跑者怀疑出教后身体迅速溃败的原因与红雾相关。
偷跑者最初入教时穿越红雾,出现了恶心呕吐、眼冒金星、真气内乱等不同症状。
这些病状在穿过一线天式的山坳,抵达麻衣教,在教内居住三个月后就消失了。
只是,偷跑者们实在受不了教内与世隔绝的枯燥生活。
明知红瘴有毒,还是再次跑了出来。在出谷的三月后,急速瘦如干柴,不日就死了。
红色雾瘴终年不散。
其实,麻衣教仍然需要人定期出谷采购必备物品,但都必须在三个月内回去。
由此推测,克制红瘴气的解药山谷里。
解药是什么?
偷跑者不知情,而死前留下更多疑问。
普通教徒跑不掉,那些武力高强的老怪们怎么也不夺了解药就跑呢?
另外,麻衣教还流传着一个说法。
只进不出的教规,并非没有特例。
有两种办法,或是成为教主,或是走天梯离去。
麻衣教没有教主。
长老团管理教务,而还有几乎不得成婚的圣女是门派象征。
偷跑者不知道要如何成为教主,也不敢尝试“天梯”。
麻衣教在谷底,说一线天是唯一进出的通道,那是指从谷底出入。
还有一条路,是从谷底往上走,它叫作“天梯”。
天梯不是通天大路,它遍布机关阵法,更有不知几何的守阵人。
踏进天梯,唯有一条是生路,其余皆是死路。
只有一直选对生路的方向,才能从半山腰处的生门离去。
建教至今一百五十年,从未有人活着走出天梯。
凉雾与柳不度见识到麻衣教的冰山一角。
这个教派封闭又古怪,探查它,意味着险象环生。
即便如此,两人还是来了。
叫独孤一鹤丢失记忆的神秘岩洞,它不可能是平平无奇之地,注定了无法轻松找到它。
麻衣教只是挑战之一。
两人却没有莽撞冲入红色瘴气。
瘴气范围太广。先试图寻找个合适的位置切入,尽量以最快速度地抵达峡谷入口的一线天。
偷跑者没能给出红色雾瘴里的地图线路。
因为瘴气太浓,人在其中很容易迷失方向,自然记不清走过哪些路。
两人在身上洒了避虫粉,以轻功从花海上掠过,落在红色瘴气的边缘。
没有直接踏入,而是取出张麻子画的折扇。打开扇子,探入瘴气。
已知张麻子的长相与她的诨号不搭。她又说自家在云岭深处,极难进出。
有没有一种可能,张麻子的“麻”字其实来自麻衣教?
凉雾生出这个念头,决定把折扇带上。等靠近麻衣教,再瞧瞧扇子是否有变化。
这也是应了张麻子的提议,她说变色扇面在不同环境会呈现不同色彩。
默数一
百个数,叫扇面与红雾充分接触。
折扇上由张麻子作画的那一面没有任何变化,但空白的背面渐渐显色。
半晌,红色线条全部浮现。
两把扇子各有一幅地图,还分别有两行字。
柳不度的扇子显示:入我教者,无形无相。只进不出,违者暴毙。
凉雾的扇子显示:一定不要揭下那张黄金面具。
将两把扇子合在一起,拼成了一幅完整地图。
从山川河流走势,可以确定这是进入麻衣教的指示图。
经过一番对照,在图中定目前所在方位。
距离峡谷一线天入口是不远不近。如果依照直线距离算,再徒步一个半时辰就到了。
两人看着变色显形的折扇,神色慎重起来。
张麻子主动作画的动机果然不简单。
才不是见到黑白无常兔子灯,心生喜欢地想画就画。
“张麻子在挑选合适的人闯入麻衣教,所以留下地图。”
柳不度说,“同时又进行恐吓,叫人不要轻易进入。”
他更将视线锁定凉雾的折扇扇面上:
“是张麻子亲口说的面具终将被揭下,却又叫你千万不要摘下黄金面具。前后反复,必有古怪。”
凉雾沉吟半晌后,说:“你不觉得这像是一种求助吗?矛盾感是因为张麻子清楚深入麻衣教的危险,但又必须寻找外来者解决她的困境。”
柳不度不能说这种判断有错,但同样一件事物,每个人的感受不同。有人看到光,有人看到影。
“我觉得这更是一种诱导。强调别去哪里,强调千万别做什么,都是为了加深你的印象。”
他说,“到了某个时刻,没有别的选择,你会不信邪地试一试。”
凉雾:“你这样解读也对,是诱导,何尝不是提示?她将完整地图分在两把扇子上,如果我们之中只有一人到此,就凑不齐地图。”
这说明了谷内凶险,多人进入比单打独斗要好。
“也罢,我们没必要在这里琢磨张麻子的动机,诱导与提示都不能改变我们的既定目标。”
凉雾指出地图上的一条水路标注,“在红色雾瘴中难辨东西南北,不如顺着这条水道前往一线天,更容易把握行进方向。你意下如何?”
“可以。”
柳不度不再凭空猜疑张麻子意欲何为,等到进入麻衣教,自有方法验证。
两人原地稍作休整,吃点干粮作为午餐。
半个时辰后,向着图示水道出发。争取一鼓作气,在今夜天黑前潜入麻衣教。
按图索骥,不难发现水道。
那是一条溪流。很浅,不到膝盖位置。也很窄,只有一丈宽,稍作跳跃即可跨过。
沿着溪流向红瘴深处走去,也是走入植被茂密的森林。
沿途不见野兽痕迹,只有成群结队出没的怪虫。虫群或在泥地爬行,或攀上了树枝,还有一些振翅飞行。
小如芝麻,大似拳头,杀伤力都异常强悍。
亲眼看到两拨虫子抢夺一棵参天大树,在树上打了起来。
其中一种类似甲虫的紫色虫子会喷射毒液。
树干被毒液沾到,顷刻间被腐蚀。对战的虫子身体被毒液包裹,更是瞬间化作一摊血水。
虫子们却没有攻击外来的人类。
凉雾不认为它们惧怕五毒教避虫粉。
分别用避虫粉与小溪流水做了实验,虫子们对前者视若无睹,但都尽量绕着后者走。
这下可以确定溪水含有某种克制群虫的物质。
两人更加尽力顺流而行。
走了两个多时辰,雾瘴的红色渐渐淡了。
朝西北方向望去,视野清晰起来。
千米之远,可见高耸入云的山峰。从半山腰处,山体似被神斧垂直劈了一道口子。
是一线天。
唯一一条进出麻衣教的平地小路出现了。
此时,空气更安静了。
除了水流声,虫鸣与蠕动声全都消失不见,就连风也停止了下来。
“咔、咔、咔……”
忽有一阵密集的不明声想起,是从背后斜上方的不远处发出的。
凉雾马上回头。
身后红雾依旧,模糊了视线,瞧不见太远的景象。
这种时候不必心疼经验值,当即大面积地对树林释放鉴定术。
【鉴定术(精深):一群刚刚破茧的嗜血蛾(极度饥饿),剧毒】
什么是嗜血蛾?
凉雾不知道,但她知道极度饥饿的生物会不管不顾地进食。
换句话说,溪水里的不明物质很可能克制不了这群蛾子。
“加速,跑!”
凉雾的话音落下,只见一大群飞蛾从雾瘴里冲出,朝着两人袭来。
两人对着蛾群,以内力全力一击。
“刷啦啦”,蛾群像是下雨一样掉落在地上。
这群蛾子的死亡却不是重点。
就听“咔咔咔”的古怪破茧声接连不断地在树林里响起。蛾群一波接着一波,似乎源源不断地朝着两人杀来。
两人且战且逃,直冲一线天的方位而去。
蛾群的数量却过于庞大,怎么打也打不完,源源不断地袭来。
几乎在须臾间,蛾群就要形成一个圆球,将两人困在其中。叫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凉雾忽生一计。
有一个游戏技能,她很少使用。
渔猎术,这个技能对人类无效,本是用来猎取鸟兽虫鱼作为食物。
对不讲武德群攻的嗜血蛾发动这个技能,岂不是正好。
说干就干。
凉雾一挥手,一边用内力攻击蛾群,一边接连不断默念地启动渔猎术。
她特意锁定更远处的仍在红色瘴气里的蛾群,施加游戏技能。
【渔猎术(登堂):杀死嗜血蛾x100,消耗经验值10点】
【渔猎术(登堂):杀死嗜血蛾x100,消耗经验值10点】
……
一条条通知刷屏游戏面板。
短短两三分钟,嗜血蛾被消除了数万只。渔猎术也从登堂,进阶为了精深。
正当凉雾感觉到蛾群的攻击变得渐渐无以为继,她刚要松一口气,不知怎么地突然平地生风。
只觉某个瞬间地面剧烈震动了一下。
几股龙卷风怪异地从地面升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两人所在位置袭来。
柳不度眼疾手快,出手拉住凉雾,但只够到她的一截衣袖。
狂风乱作,顷刻间将两人朝着不同方向卷了去。
凉雾都来不及多言一句,已经被卷入风眼。
必须将轻功运行到极致,顺风旋转,避免被撕裂成几块。
麻衣教地下地坛,今天的例行会议结束。
十大长老与圣女前后离开地下会议室。
大长老张靖是现任圣女张洁洁的母亲。
张靖叫住女儿问:“你回来三天了,还没与我细说今年元宵你选定了哪些人来闯谷。”
不等女儿回答,瞧着她脸上的黄金面具,又道:“你还是希望被女子揭开面具吗?”
张洁洁:“对,我还没遇上心动的男人。”
麻衣教的古怪教规里有一条。
被选为圣女后,终生几乎不得离教。
圣女想要成婚的话,需要等一位外来者亲手揭下脸上的黄金面具。
如果揭开面具的外来者是女性,自是无法与圣女成亲,但能够挑战成为教主。
教主不必遵守古怪教规,她可以赐予圣女自由。
张洁洁化身张麻子,接连六年去大理,试图找到有潜力成为麻
衣教教主的人。
她为五十一人作了画,其中有三十人为女子。
期待这些人能参透画里的秘密,闯入麻衣教成为教主,但至今没人成功。
张靖不看好女儿的选择。
如果能轻松成为教主,麻衣教怎么会等了一百五十年仍未等来天命之人。
母女俩来到地面,穿过一片桃林就要去膳堂。
此时,忽而地面猛地一震。
紧接着狂风骤起。风从山坳入口处,以迅疾之势朝着谷内刮来。
室外的教众匆匆忙忙寻找掩体。
张洁洁正欲与母亲避入室内,她佩戴的黄金面具不慎被风吹到地上,吹出了几十米远。
此时,风停了。
风里走出了一个人来。
凉雾顺着风势飞过一线天,直冲一片桃花林。
眼看风卷桃花残,但龙卷风来得诡异去得更古怪,突然就停了。
风止,她落到平地。
下一秒,发现有个金灿灿的东西滚到了脚边。
什么东西?
凉雾正要细看,前方几十米冲出了一大波人。
一个白胡子老头无比激动对着她喊:
“是教主来了!哈哈哈!天佑我教,一百五十年了,批命终于应验。教主踏风而来,降落在桃花林前!哈哈哈,我等到啦,死而无憾啦!”
凉雾僵在原地。
这时,看清楚脚边黄不拉几的东西是一张面具。眼熟的面具,在张麻子的折扇画上出现过。
随着白胡子老头的话音落下,他身后十人齐刷刷地跪下了。
侍卫们朝着黄金面具所在位置跪拜下去,无不虔诚地说:
“恭迎教主降世。教主文成武德,泽被苍生,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凉雾:……
凉雾:?
凉雾:!
她推测想过很多进入麻衣教后的场景,比如大打出手、勾心斗角、利益交换,唯独没想过能有这一出。
这年头,还有这样硬认教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