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凉雾:“我不认识太平王,但自从他镇守西宁,边塞确实太平了十多年。对于他叛国通敌一事,还需从长查证。”

 

王垒立刻开骂:“放屁!胡说八道!早就证据确凿了!听你这话,必是太平王的走狗!”

 

他转头怒瞪太平王世子,质问:“你娘用一条命换的证据,还能有假?!”

 

凉雾无视了吠叫的王垒。

 

她很冷静地看着宫九,知道这种冷静对于当事人近乎残酷了,但必须提出另一件被忽略的事。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凉雾戳破了那一层迷雾,“宫九,你忽略一件事。当年可以接触到这些秘密的,不只是太平王,还有把证据送出那个人。”

 

这意味着真正的奸细可能另有其人。即,那夜死去的太平王妃。

 

从另一个角度看,如果是太平王通敌,而先王妃智勇双全,发现了丈夫的罪行。她临死前托人告发太平王,就不会选择王家兄弟。

 

因此,王垒必有隐瞒。

 

但宫九从来没对母亲生出疑心。毫无疑问,他很难接受这个方向的猜测。

 

话音落下,宫九的利剑即出。

 

凉雾面不改色,坦然地看向倏然而来的剑尖。

 

剑,距离她的面门仅剩一尺,像是要让她永远闭嘴。

 

凉雾偏不闭嘴。

 

忠言逆耳。她早就知道会迎上这一剑,但想说的话就是要说。

 

凉雾问心无愧,“宫九,你要真相就得有直面它的勇气,否则只能困顿一生。”

 

宫九死死攥紧利剑。

 

未有哪一刻似这一刻,他恨不得真相从不存在。

 

王垒见到两人要打起来了,他紧绷的神经先是一松。

 

他又立即怒骂凉雾,“一派胡言!周清怎么能是敌国细作!你果然是太平王派来的走狗,故意扰乱世子视听。”

 

快!让她死!

 

太平王世子身边绝不能留一个又敢说真话又清醒冷静的人。

 

王垒正欲继续挑拨,耳畔却感到寒风乍现。

 

“啊!”

 

王垒再次惨叫。

 

那把利剑居然没有刺向凉雾,反而是剑锋一转,横扫他的左耳。

 

左耳被削掉,掉落在地上。

 

宫九转头,扫了一眼倒在血泊里的王垒。

 

“你的情绪没藏好,它告诉我,你说谎了。”

 

王垒听着对方仍旧呆板的语调,心里突地生出一股寒意。

 

这一步棋从开始可能就错了。

 

太平王世子与他的双亲都不像,即没有太平王赵申的正直,也没有先王妃周清的多情。

 

引鬼进门。

 

刚才的感觉很准,这人就像是一只恶鬼。

 

王垒咽了一口唾沫。

 

今夜,事发得太过突然。像是脱缰野马,狂奔地把他踩踏到体无完肤。

 

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只有死不认罪。

 

王垒感觉到断臂缺口的血液在不断流出,他死也要让人不安宁。

 

宫九的剑尖直指王垒面门,“是不是你和王堡威逼利诱,逼死了我娘?!”

 

一旦承认了太平王妃是细作的可能性,手握所谓“证据”的王家兄弟很可能是控制她的那一方势力。

 

王垒忿忿不平,“不!我从没说谎,错的是太平王!他该死!”

 

吼出这句,不顾双腿被紧紧束缚,扭曲着朝前一蹬。

 

这个姿势很诡异,令他顷刻间脸色血红,眼珠爆裂。

 

双臂被砍,偷袭不了别人。

 

他才不想活着受罪,即刻蹬腿逆转运功,自断经脉而亡。

 

王垒临死狞笑。

 

他死了,就算挑唆不了太平王府父子相残,也能把《吸星大法》这门神功被藏在哪里的秘密带走,其他人想破脑袋也别想找到。

 

宫九能在一息间杀人,但做不到在一息间救人,只能瞧着王垒咽了气。

 

昏暗房间,死寂蔓延。

 

“噼啪!”“铛——”

 

爆竹声与敲锣声从不远处钻进小院。

 

小年夜,络绎不绝的欢庆声充斥街巷。

 

外面热闹得很,无法听到王家小院多了一具尸体。

 

凉雾动了动唇,想说点什么,但语言有时太过苍白。

 

“今夜,你砍了王垒的双臂。”

 

凉雾还是从理性角度分析了,“你认为他要有多高尚的品性才能立刻原谅你?想报复你,才是顺理成章的事。”

 

王垒今夜的行为就是在挑起太平王府内斗。

 

镇守边关的太平王倒了,难说边塞是否发生动荡。

 

有什么比挑动王府内乱,诬陷忠良,亲子弑父更狠毒的报复呢?

 

凉雾说出这些猜想,“我的判断不一定准确,但多加查证对你没坏处。莫让亲者痛,仇者快。”

 

宫九没有回话。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尸体边,久到仿佛要变成一座木雕了,他开口蹦出了几个字。

 

“我记事早,记忆力好,我亲眼看到他一刀捅死了娘。”

 

这句话像是开关,打开了宫九身上被死死禁锢了八年的喜怒哀乐。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我爹要杀我娘呢?!”

 

宫九嘶吼出这个问题,又陷入深深的迷茫。

 

他回忆起更早以前的时光,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笑意。

 

“我不懂话本里的情意绵绵是什么,但我想爹娘至少举案齐眉。我觉得一家三口一直活得很开心。”

 

“爹忙于公务,但他不会忽视过娘与我。只要他不出城巡逻,我们一定会一起吃饭。爹教我读书习字,陪我扎马步练武。”

 

“娘懂得多种文字,她算术也很好,总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教我。八年前,中秋夜,应该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一切都变了。”

 

宫九想起那一夜,笑意被痛苦取代。

 

从那天起,他像被关入了从天突降的迷宫里。他无人能问,也再找不到正确出口。

 

“我在门外偷看到爹杀了娘。我不敢冲进去,我逃了,摔倒了。等我再醒过来已经是七天后。

 

王府发丧,爹捏造了娘突发恶疾的假象,说她短短三日不治身亡。我没见到娘最后一面,她就被入葬了。”

 

“今天,我终于找到原因。”

 

宫九扫了一眼王垒的尸体,“太平王不能留下一个敌国奸细。”

 

凉雾耐心地听完,默默叹息一句宫九是挺惨的。

 

比起寻找合适的安慰词,她倒是抓住一个矛盾点。

 

“你说亲眼看到,你娘是被捅死的。”

 

凉雾认为这有点不对劲,“这种杀人方式由太平王来使用,它有一些不合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