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新神
叶筱是真的很开心，给祁安夹了成堆的菜，自己啃了半盆的油炸小黄鱼。
她吃饱喝足擦擦嘴，竟然主动提出，帮许擢星干家务！
祁安震惊，许擢星也惊讶地挑眉头。
不过许擢星能够理解叶筱的兴奋。
常年一副惫懒模样的男人，今日的坐姿也一直端正，背脊中正笔挺。
坐到阳台地垫上时，借着头顶昏黄的灯光，许擢星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
这保留着人类形态的末肢内侧，有着一行行深刻又错杂的掌纹。
许擢星恍惚中倒有些陌生，好像很多年没认真看过自己的掌纹了。
确实很多年，今年是2060年，他是2月的生日，到明日，他正好60岁整。
许擢星从前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自己60岁的时候，就是个等着拿退休金的老头。
谁能想到他真到花甲之年时，实际是这幅模样，这种情形？
许擢星握起掌心，将双拳平放在了双膝之上。
他调整呼吸，慢慢将翻滚的思绪和情绪完全压下去。
在成为宇航员之前，许擢星是空军飞行员。
他9岁时母亲患癌去世，上3年级的时候爸爸再娶。
在隐蔽细碎的恶意磋磨里，活泼的小男孩，长成沉默的大男孩，又变成迷茫躁郁的少年。
再被姥姥姥爷接回乡下，遇见乡下的同龄女孩，也是他后来的妻子。
再遇悉心、耐心肯定他，引导他的良师，开始思考自己的前路，自己要长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到擦着分数线升上一所普通高中，在高中第一堂课中，头一次将知识，认认真真，刻进脑子。
生活的迷障在此时，被许擢星抛在了身后。
那些家庭里裹裹缠缠，绵绵不绝的提防、争抢、嫌恶，都在他成为一个一米八的健壮少年，在他有优异的成绩做背书，在他沉下心来去观察，去勘破周围的人心后，变得像纸老虎一样脆弱。
他从混沌的阴影中，迈进光里，从那所普通高中，一跃进入国防大学！
刚上大二那年，许擢星以顶尖的身体素质、强大的抗压能力，通过了空军招飞选拔。
他从飞行学员，成为飞行员，再成为宇航员。
他和所爱的女子结婚。
许擢星的妻子阮玫送他登上航天中心的专车时，笑说：
“你成了指挥官，我也升部门经理了，咱俩都是事业巅峰，你没比我赢太多！”
许擢星笑说：“确实，确实。”
阮玫却又笑着叹气：“好吧，其实还是你这个厉害点。
去吧，大英雄！”
许擢星迈出了他的步子，登上舷梯，踏上月壤！然后......失去一切。
松松攥着的拳头紧了一下，许擢星的呼吸节奏乱了一瞬，但又被立刻压住，重新变得抵定平稳。
祁安曾问他：“我们在外太空发现了禁忌之物，引发了灾难。
我们不该向外探索吗？”
不，不是，当然不是。
许擢星在心里说：求知从来没错，勇气也永远是我们的美德。
如果命运给了我们灾难，我们只需要同灾难抗争。
一步踏入光中，就再也不要缩回去！
在煎熬的飞行员耐g训练中，许擢星没有退缩。
被异变后的秋蕴萌缠到浑身骨骼碎裂，许擢星依旧向地面中心发出了警告。
污染意志的侵蚀就像海潮，退潮时水位下降，但是会留下深深的水迹和无数贝壳鱼虾。
许擢星即便在清醒的时候，也面临不知道是受污染影响，还是他自己的动摇而产生的激烈拷问！
你的自我是真的自我吗？
你的意志是自由意志吗？
你的三观是被成长环境，是被教育体制，捏橡皮泥一样捏出来的！
你的情绪，你的爱和恨，又有多少是受制于你那具人类身体，分泌的各种激素？
你抗争的意义在哪里？
所谓成为英雄，守卫国家与人民，与承担起源祭司的职责，污染全人类之间，不就是一个强制命令，和另一个强制命令之间的区别吗？
就因为前者花了三十多年时间才植入你的脑中，而后者只用了几分钟就能覆盖，后者就是洗脑，是吞噬了吗？
你何必痛苦？何必抗拒呢？
你所有亲人都死绝了，你爱人惨死在病毒大流行中，你对这肮脏的人世，还有什么留恋呢？
放下吧，放下吧......
这样的拷问，这样反复的纠结和折磨，已经伴随了许擢星23年。
可是23年来，许擢星并没有后退半分。
求知从来没错，勇气也永远是我们的美德。
如果命运给了我们灾难，我们只需要同灾难抗争。
许擢星想，这确实是环境，是教育塑造出来的三观。
但他，就不能为此自豪吗？
他闭上了眼睛。
海风刹那间停止，海潮成了另一个世界的背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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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流动被冻结，或者在倒退。他的灵魂分裂成无数个碎片，在无数的世界，无数个时间节点上存在，又收回。
存在和收回仿佛是一种并行状态，灵魂的分裂与聚合仿佛并不是两个概念！
许擢星一时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也完全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但他还是在所有模糊中，抓住了一种“实在”！
他的存在稳定住了，他“睁眼”，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虚空。
念头通达到不可思议，许擢星“眼”前浮现出了祁安，浮现出了祁安曾跟他聊天时的情景。
祁安早就向他描述过这种无上无下，令人恐惧，无可理解其本质的虚空。
但祁安无法理解，许擢星来此的一刻就理解了。
这里与人类所在的物理现实完全不同，也许是现世倒影，也许是什么别的宇宙......
这里是纯意识，纯精神的！
这是污染的本源空间，所有在现世中变异了的人类，所有堕虫，都是这空间向现世侵入的一个节点！
不，不是空间向现世侵入，而是这空间中的某物，向现世侵入。
许擢星“抬头”。
他应该没有头了，他没有实体，一切存在，都是经由他的认知，他的理解而具象的。
他理解中的某物，山岳一般的，蠕动着的某物，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旁。
一瞬间许擢星便得到认知。
这就是堕虫的神灵。
这就是污染意志的来处。
这里是“神域”。
当一个人类完全战胜这位神灵的意志，他就拥有了进入“神域”的资格。
他就成了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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