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4章
可在阿鲁浑眼里,那所谓的“意气风发”,不过是色厉内荏的虚张声势。他望着帐门口被风卷起的沙尘,重重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忧虑。
这哈里·苏丹,打小在撒马尔罕的宫殿里被捧着长大,帖木儿对他虽严厉,却也纵容了太多——胜仗了,功劳全是他的;败了,自有底下人替他担责。
久而久之,便养成了这骄纵的性子,听不得半句逆耳忠言,总觉得天下事都该顺着他的心意来。
更要命的是那份急躁。
骨笃禄的万骑刚折损,连明军的虚实都没摸清,就敢带着三万骑兵追出去?
这哪是打仗,分明是赌气。
草原不比城池,一马平川的地方,最容易设埋伏,他倒好,连斥候都没派出去多少,就敢把队伍拉得那么长,简直是把脖颈往别人的刀下送。
阿鲁浑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说到底,还是被“皇储”两个字迷了心窍。
怕被皮尔·穆罕默德比下去,怕阿布德·拉提夫在帖木儿面前说他坏话,怕自己这“皇长孙”的位置坐不稳……所以才急着要立功,急着要证明自己,连最基本的谨慎都丢了。
“唉……”他又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力。
这性子,哪像个能统帅大军的将才?分明是个被权力欲望烧昏了头的稚子。
在这西域的刀光剑影里,骄纵是催命符,急躁是绊马索,再加上一颗被储位之争搅得七上八下的心……怕是真要栽个大跟头,到时候别说储位,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啊。
帐外传来骑兵集结的号角声,尖锐而急促,像在催促着一场注定失败的远征。
阿鲁浑抬头望向天空,只见一只孤鹰正盘旋在营地上空,锐利的眼睛俯视着这片即将被战火吞噬的土地。
他忽然觉得,那孤鹰看的不是草原,而是帐外那支疾驰而去的队伍——像在看一群自投罗网的猎物。
半个时辰后,三万帖军骑兵已在河谷外集结。
哈里·苏丹翻身上马,他的坐骑是一匹来自阿拉伯的纯血马,马鞍上镶嵌着十二颗红宝石,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出发!”他一声令下,三万骑兵如潮水般涌出,马蹄扬起的沙尘遮天蔽日,朝着明军撤离的方向疾驰而去。
战场越来越近,空气中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
哈里·苏丹勒住马缰,远远就看见平原上黑压压一片——那是骨笃禄万骑的尸体。下一刻哈里·苏丹猛地一夹马腹,阿拉伯神驹吃痛之下人立而起,前蹄踏碎一具突厥骑兵的头骨,带着他冲进战场。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混杂着肠肚的腐臭与战马的臊气,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他的喉咙,让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眼前的景象,让见惯了屠城场面的哈里·苏丹都倒吸一口凉气——河平原上密密麻麻地钉着突厥骑兵的尸体,有的被弩箭穿透胸膛,整个人像挂在地上的破布;有的被钝器砸烂了脑袋,红的血、白的脑浆顺着岩壁往下淌,在沙地上积成一滩滩粘稠的水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