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换玉令

岚烟拎着长锁跟黎难进了临湘一家还不错的客栈,晌午人多,她一进门就被堂中哄闹的人声扑了满脸,裹着各种饭香的热气裹上身体,立刻就激着她打了个寒颤。

 

她吸了吸鼻子,感叹了下,这才是正儿八经不闹妖的地方。

 

好大的人气。

 

耳边各种口音都有,看穿着,也是富贵居多,应该就像是黎难说的那样,这两日海上风雪大,要去龙头港出海的行人都先聚在临湘县落脚了。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正想着,小二便笑着迎来问候。

 

岚烟看向黎难,那人微微笑,掌心变戏法似的摸出两个铜板递过去,另一只手亮出个木牌,道:“找你们家掌柜取东西。”

 

小二事先只是笑,再看到那牌子时笑容扩大,赶忙接过他手里的铜板,看看岚烟二人,侧身将他们引去楼上的单间:“诶诶,您稍后,我这就去请!”

 

客栈里暖和得不想话,就这么一会岚烟脖颈已经聚了些细汗,坐在凳子上时,赶紧就把锁骨边的扣子解开,回看黎难,依旧裹着他的大斗篷,往那一坐,像个无毛座山雕。

 

而感受到她的视线。对方藏在宽袖里的胳膊抖了下,纡尊降贵般将刚才那个木牌丢过来:“这是你的。”

 

岚烟随手一截,拿到眼前看,木牌最上方横写着两个字“人山”,下方竖刻着“百令”,背后则是单独一个“烟”。

 

远看这牌平平无奇,这会细看,倒像是还细细打磨雕琢了些暗纹,下方钻了洞,缀着两束白穗。

 

挺好看,也挺奇怪。

 

“暗门百令。”黎难说,眼睛明溜溜望着她。

 

岚烟没接到他的眼神,捏着这木牌感受就不太一样,大概是个重要之物,于是边问那是什么,边抽出后腰别着的斧子,将小牌挂在斧柄末端,好好别回去。

 

做完这一切,黎难还没回答她。

 

她带着疑问看他时,他正撑着额角回看来,目光里的可惜都要溢出来,轻微咂舌。

 

岚烟:?

 

“不解风情的人啊。”

 

岚烟:“难道不是你太……”她正常地思考了下,斟酌道:“东南西北了吗。”

 

她说出这个词时,搭在桌边的手打着圈晃悠了两下,真诚地看着黎难,企图用自己的精神和他搭接,表达其中含义。

 

黎难停顿,了然:“奥。有没有可能是你没怎么关注我。”

 

“是这样?”

 

“肯定是,你下次多看看我,到时再听我说话,感受到的一定不是‘东南西北’,起码在一个水平上。”黎难伸出手指,认真点点桌边,“抬头就能看见。”

 

岚烟沉默,她现在就已经有点懵了,好端端拿她说的词编了一段她自己都听不懂的话。

 

黎难呵呵笑着,看上去心情格外好,要不是客栈掌柜及时赶来,岚烟都怀疑他要一直这么迷之微笑下去。

 

这掌柜是亲自端着托盘来的,上头放着个用法力加固的盒子,黎难见了他,先是打了个招呼,之后就问岚烟要走了揣得热乎乎的长锁,又掏出一个小袋专门递给掌柜。

 

小袋里的东西她知道,是一袋碎金,锁中之物不太清楚,她就仔细看着。

 

黎难同样是施法在上,之后那看上去实心的铁锁居然开了口,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闪亮灵石。

 

上次见这么多灵石还是在仙尊跟前,而且这一锁子下去,差不多能把黎难补得和她境界相当,应该是仙家之人很是看中的东西,他就这么给出去了。

 

岚烟瞄去一眼,小小感叹了下。

 

那掌柜并无修炼根基,收了金子也不留恋那一锁石头,等黎难将盒子中的东西拿走,将长锁放里面后问:“无事啦?”

 

黎难点点头,那人就撤下去,留他翻看手里的东西,姿态随意得跟人家老板似的。

 

岚烟看着他们的互动,没忍住问:“你是暗门的……门主?这是据点?”

 

“你这说法倒是头一次听,”黎难回味着,摇头道,“不过可惜,我没那么大本事,这里不是什么据点,就是个赚外快的普通客栈,应该除了我之外,还有别的仙家妖家的在这里传消息。”

 

“嗯……区别就是我给他们老板的爷爷扔了些盖楼的钱。”

 

黎难翘着嘴角说完,朝她招了招手:“喏,看这个。”

 

岚烟缓缓眨眼,心下知晓他绝对是故意的,说了半天依旧没提暗门的事,结果就是来炫耀他是这客栈的大长老。

 

她理解这人寡了很多年无处施展的心思,默默拖着凳子坐过去,歪着脑袋看他伸来——摊开的手掌……

 

静默一瞬,那句“这是啥”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黎难垂眸,神秘兮兮道:“叛徒的来信。”

 

修长的手指收拢再伸展,岚烟能感觉到他这期间施了法术,再眨眼,那白净的手心里浮现出一行小字,被头顶端起的嗓音缓缓念出来。

 

“金云离阵,恐神山不测,应天阁急招人手。不日抵达临湘,于龙头汇合。”

 

黎难清了清嗓子:“应天阁是北夏境内的仙家所在,和祥云仙山干的事差不多。”

 

似乎不止黎难清楚那把金云斧的作用,仙台也知道神山只有用这把神器才能砍断,这时候岚烟把斧子带走,他们必然猜测她们会做些什么坏事,所以急急向仙台借人,镇守神山。

 

仙家人手这么缺?岚烟不太知道。

 

当然这和她也没关系,只是问:“咱们要换的身份是祥云山的。”

 

“是。”

 

岚烟静下来,等他后半句,毕竟话都说出来了,那事先必定是已经准备好了的。

 

事实也没错,黎难从边上的托盘里又拿出来两个令牌,和刚才的木牌相似,只是“人山”两个字变了样,挨得更近,和在一起组成了个“仙”字。

 

“这是仙门百令。祥云山的身份要拿,得用点上不得台面的法子。”黎难不羞不臊地说,“再等等,等那个抵达临湘的弟子到这,便可。”

 

黎难那封叛徒的信说得很多,应该只是方便给她展示,才浅显示了那一点。

 

信上提到,从龙头港出发去北夏的仙家弟子共有五人,在临湘落脚的祥云山弟子恰好两位,够他们俩钻个空子。

 

传递来的信息这般详细,还有之前岚烟问而不答的暗门,她依稀记的昨夜那老伯撒来的听话粉就是出自那里,难不成这个传消息的也是暗门中人?

 

这到底是个什么组织。

 

黎难看她思虑的摸样,撇了撇嘴。

 

“那老汉口中的暗门可和我给你这令牌代表的暗门不一样,但估计在世人眼里也大差不差了——就是由不是仙家人组成的……和他们对着干的,影子?”

 

虽然依然解释得模棱两可,但好歹是说了。

 

可这和岚烟想象的不也没什么区别?忤逆仙家,不就为不对,和她现在所做之事一样,会被喊打喊杀的。

 

“况且,那暗门中的东西也太怪了点,听话粉是什么,还有致你昏睡的药,我猜也是老伯从那处中买的。”她说。

 

岚烟带着微微不解,好像话里那帮过街老鼠没有在说自己似的,控诉起来眼都不眨。

 

可她又无半分悔意,有些割裂,又有些怪异。

 

黎难盯着她,形容不出那点怪异是什么,思维发散去了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