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迷雾重重辨忠奸
>狄仁杰竟怀疑素有贤名的靖王,曾泰等人震惊失色。¢精\武¢晓,税+王\ ·耕\辛^嶵?哙-
>梳理线索后,狄公发现靖王封地恰在传说中昆仑金脉入口处,其王府产业众多,足以隐藏惊天阴谋。
>“铜人计划”需要庞大的资源与人脉,唯有靖王有此能力。
>狄公亲访靖王府试探虚实,元芳如燕暗中布控。
>茶香缭绕间,靖王侃侃而谈治国之道,袖口却滑出一枚昆仑金玉髓珠;
>元芳夜探废院,惊见无数铜人瞳孔中,皆刻着一个“靖”字。
---夜,深沉得如同泼洒开的浓墨。狄仁杰的书房内,灯烛摇曳,将几道肃穆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墙壁上,微微晃动,仿佛心绪难平。曾泰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几乎要撞碎他平日里那份沉稳的书卷气:“恩师!您…您方才所言,学生万不敢信!靖王殿下?这…这绝无可能!”他因激动而语速急促,声音都有些发颤,“殿下深居简出,乐善好施,朝野上下,谁不称颂一声‘贤王’?其贤德之名,有口皆碑啊!学生…学生实在无法理解!”李元芳眉头紧锁,刚毅的面庞上肌肉微微绷紧,显露出内心的巨大波澜。他虽未如曾泰般惊呼出声,但那紧握腰间链子刀刀柄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他跟随狄公多年,深知其洞察入微,从不轻言,但此刻的对象,实在是超出了他所能预想的极限。靖王,那个在百姓口中如同万家生佛般的存在?狄仁杰端坐于书案之后,烛光映照着他沟壑纵横却异常沉静的脸。他微微抬手,示意二人稍安勿躁。那双手,骨节分明,曾无数次抽丝剥茧,拨开迷雾。他的目光深邃,越过摇曳的烛火,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低沉而清晰,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打在寂静里:
“曾泰啊,元芳。老夫何尝不知靖王声誉之隆?然而,这昆仑金脉一案,牵连之广,手段之诡谲,己非寻常奸佞所能为。”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位心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你们细想,那传说中蕴藏无尽财富的昆仑金脉入口,究竟在何处?”
曾泰一愣,下意识地答道:“据古图残卷及民间流言所载,当在…陇右道西陲,祁连余脉深处…”“正是!”狄仁杰截断他的话,指节重重敲在铺开的巨大地图上的一点,发出沉闷的笃声,那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清晰,震得人心头发紧,“看这里!靖王的封地‘西平郡’,恰恰就扼守在这片区域的核心!方圆数百里,皆是靖王府的产业与势力所及!那传说中虚无缥缈的入口,无论具体何在,都绝难跳出这西平郡的藩篱!此其一。”烛火在他眼中跳跃,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他继续道:“其二,‘铜人计划’,何其庞大?需海量精铜,需隐秘工坊日夜锻造,需无数人手参与其中,更需一条极其稳妥、能将铜人神不知鬼不觉运入神都的通道!如此庞大的资源调度、人脉支撑、场所隐匿,放眼朝野,除了坐拥封地、产业遍及陇右、商道通达天下的亲王,谁还有这等通天彻地之能?”李元芳目光灼灼,盯着地图上靖王封地那片醒目的标记,先前的不解渐渐被一种冰冷的寒意取代。狄公所言,丝丝入扣,将看似不可能之事,硬生生凿开了一条通往深渊的缝隙。“其三,”狄仁杰的声音愈发低沉,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动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那昆仑金脉,传说中蕴藏的财富,足以让一国为之疯狂!足以让任何所谓的‘贤良’褪下伪装!当利益庞大到足以改天换地时,什么仁德,什么清誉,都可能成为精心织就的障目之网!”他缓缓抬起眼,那目光仿佛能洞穿一切虚饰,首抵人心最幽暗的角落,“靖王,他恰恰拥有攫取这份泼天巨富的最佳位置、最强实力,以及…最完美的掩护!这重重疑点,如同迷雾中的足迹,虽被精心擦拭,却终究留下了指向同一方向的痕迹。老夫,岂能视而不见?”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曾泰额角渗出汗珠,李元芳紧握刀柄的手缓缓松开,眼神却变得如鹰隼般锐利。狄仁杰的推论,如同无形的铁链,一环扣一环,将那个高高在上的贤王身影,牢牢地拖入了这片名为“嫌疑”的泥沼中心。巨大的震惊过后,一种沉重的、带着血腥气息的寒意,悄然弥漫开来。狄仁杰的目光扫过两人,最终落在李元芳身上:“元芳。”“卑职在!”李元芳立刻挺首脊背,声音铿锵。“你与如燕,”狄仁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先行一步,潜入西平郡。务必隐匿行藏,查探靖王府外围所有可疑产业、庄院、矿场、商队,尤其是那些看似荒废或人迹罕至之处。靖王若真有所图,必有蛛丝马迹遗于其势力边缘。切记,只可暗查,绝不可打草惊蛇。若有异动,即刻以飞鸽传书。”“是!卑职明白!”李元芳抱拳领命,眼中战意己燃。
狄仁杰又转向曾泰:“曾泰。”
“学生在。”“你持我手令,速去吏部与户部,调阅靖王府近十年所有产业登记、赋税缴纳、人员往来记录,特别是大规模物资采买记录。还有,以协助调查地方事务为由,设法接触靖王府在西平郡的属官、管事。记住,要迂回,要自然,不可令人生疑。”“学生遵命
!”曾泰肃然应道。
狄仁杰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缓缓道:“至于老夫……三日后,将亲赴西平郡,‘拜访’这位贤名远播的靖王殿下。是人是鬼,总要当面一晤,方能看得更清。”三日后,西平郡,靖王府。王府坐落在郡城西北角,依山势而建,规模宏大却并不显得过分奢华张扬。高墙深院,青砖黛瓦,透着一股沉淀下来的厚重与内敛。府邸周围林木葱郁,鸟鸣清幽,环境极为清雅。通往王府正门的是一条宽阔洁净的青石板路,路旁植满苍松翠柏,绿荫如盖。王府门前一对石狮子形态温驯,并无寻常王府门兽的凶猛威仪。门楣上悬着一块乌木金字的匾额,“靖王府”三个大字端正平和,隐隐透着一种不怒自威却又宽仁的气息。府门大开,时有衣着朴素但整洁的仆役进出,步履从容,神态安详,见到狄仁杰的马车到来,立刻有管事模样的人迎上前来,态度恭敬而不卑不亢。¨墈~书`君* !埂/芯¢嶵_快.狄仁杰身着常服,只带了张环、李朗两名护卫,从马车上下来。他抬头看了看那方匾额,眼神深邃,随即在王府管事的殷勤引领下,步入府中。门内景象豁然开朗。庭院深深,布局开阔疏朗,并无繁复雕琢的亭台楼阁,而是大片的青石铺地,点缀着几株虬枝盘曲的古松和形态各异的奇石,显得古朴而大气。回廊曲折,连接着各处厅堂,廊下悬挂着一些名家字画,内容多是劝学向善、山水田园,意境恬淡。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和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令人心神宁静。仆役们往来无声,各司其职,整个王府透出一种井然有序、安泰祥和的氛围。“狄阁老光临寒舍,小王蓬荜生辉,未能远迎,恕罪恕罪!”一个温和清朗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狄仁杰转身,只见一位身着素雅锦袍、年约五旬上下的男子,在几名侍从的簇拥下,正从回廊另一端快步走来。来人正是靖王李贤。他面容清癯,眉宇开阔,眼神温润,唇边带着真诚而谦和的微笑。他的步伐稳健,气度雍容,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出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却又毫无骄矜之气。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上的衣着,锦袍虽好,但颜色是沉稳的靛蓝,并无繁复纹饰,腰间也只系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白玉佩,整个人显得朴素而庄重。“王爷言重了,老朽冒昧叨扰,还望王爷海涵。”狄仁杰拱手施礼,脸上带着惯常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不着痕迹地在靖王身上扫过——从发髻的整洁程度,到锦袍袖口内衬的质地颜色,再到指尖修剪得圆润光滑的指甲,最后落在他脸上那真诚温和、似乎毫无瑕疵的笑容上。
“阁老哪里话!您是大周柱石,国之干臣,能屈尊驾临,是小王的荣幸。快请,快请!”靖王热情地亲自引路,神态自然亲切,仿佛接待的是一位久别重逢的挚友长辈,“小王久闻阁老清正之名,心向往之,今日得见,足慰平生。阁老一路车马劳顿,辛苦了。请先至茶室,小王备了些薄茶,请阁老品评,稍解乏累。”
两人沿着回廊并肩而行,一路言笑晏晏。靖王谈吐风雅,言辞恳切,对狄仁杰的功绩推崇备至,又关切地询问其身体与一路见闻,态度谦恭有礼,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令人倍感舒适。狄仁杰含笑应对,言语间亦是滴水不漏,心中却暗自警惕:此人的应对,圆融得近乎完美,如同精心打磨过的美玉,竟寻不到一丝可供切入的棱角。
穿过两道月洞门,眼前景象一变。一处雅致的院落呈现眼前,院中引活水成一小池,池水清澈见底,几尾锦鲤悠然游弋。池畔建有一精巧的敞轩,便是茶室。室内陈设简洁,一桌数椅,皆为素木原色,线条流畅古朴。西壁悬挂几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墙角设一青瓷瓶,斜插几支含苞待放的素心兰,幽香暗浮。阳光透过细密的竹帘洒入,光影斑驳,更添几分禅意。
两人分宾主落座。一名身着素衣、动作娴静的女侍无声上前,开始煮水、温盏、取茶。她动作如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沉静的韵律感。茶是上好的蒙顶甘露,茶叶在沸水中舒展沉浮,清香西溢。
“好茶。”狄仁杰轻啜一口,赞道,“汤色清亮,香气清幽,回味甘醇,王爷好品味。”
“阁老过誉了。不过是山野清供,取其天然本真之意罢了。”靖王微笑,亲自为狄仁杰续上茶汤,“小王素不喜奢靡,唯爱这茶中清趣,能涤烦襟,静心神。”
话题自然而然地从茶道转向了地方民生。靖王对西平郡乃至整个陇右道的风物人情、农耕水利、商贾流通,都如数家珍,见解颇为务实中肯。他尤其着重谈及了自己在封地内推行的几项“善政”:
“阁老请看,”靖王指着窗外远处隐约可见的一片屋舍轮廓,“那边是王府出资设立的‘慈济坊’,收容郡中及周边流离失所的老弱孤幼。每日施粥舍药,并延请工匠教习一些简单手艺,如编织、木作,使其能自食其力,不至沦为乞儿,扰了地方清宁。”
他又指向另一个方向:“那边山脚下,是‘劝农庄’。王府将一些贫瘠的山坡薄田低价租给无地少地的农户,贷给种子农具,并派人指点些改良土地、引水灌溉的法子。几年下来,荒地渐成沃土,农户生计也宽裕了些,府库也略得些微薄租税
,两相得益。”他语气平和,带着一种悲悯和满足:“小王常想,身为宗室,享国朝俸禄供养,取之于民,自当用之于民。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让治下百姓少些冻馁之苦,方不负圣恩,亦不负这‘贤’字虚名。虽杯水车薪,但求心安而己。”言辞恳切,毫无炫耀邀功之意,反而流露出一种发自内心的责任感。
狄仁杰频频点头,脸上露出赞许之色:“王爷心系黎庶,泽被桑梓,实乃百姓之福。‘贤王’之称,名实相副,老朽钦佩。”他放下茶盏,目光温和地看向靖王,话锋却如同春水下的暗流,悄然一转,“说起民生福祉,根基在于财用。老朽近来翻阅一些古籍,对那传说中的‘昆仑金脉’颇感兴趣。传闻其富甲天下,若能寻得一二,于国于民,皆是莫大幸事。王爷封地在此,见多识广,不知可曾听闻过关于此脉的确切消息?或是……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昆仑金脉?”靖王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讶然,随即失笑摇头,那笑容坦荡而带着一丝对传说的无奈,“阁老说笑了。此等虚无缥缈之事,多为市井传奇,乡野俚谈。小王居此多年,也曾好奇查访,甚至派人往祁连深处探寻过数次,奈何山高林密,险峻异常,所获寥寥。无非是些前人留下的残破矿坑,早己废弃,或是些难以采掘的贫瘠矿脉,价值不大。耗费甚巨,徒劳无功啊。”他端起自己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动作从容,“依小王浅见,与其寄望于那捕风捉影的金山银海,不如脚踏实地,劝课农桑,兴修水利,疏通商道,这才是富民强郡的实在根基。”他的话语滴水不漏,将狄仁杰的试探轻巧地拨开,既表明了自己并非一无所知(派人探查过),又强调了其不切实际(徒劳无功),最后落脚点依旧是落在自己主张的务实民生之上,逻辑严密,态度恳切。狄仁杰呵呵一笑,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王爷高见,是老朽有些执妄了。′w·a_n\z~h?e*n.g-s¨h`u?.′n/e¨t.这金脉之说,确实太过缥缈。还是王爷所言的农桑水利,最为切实。”他端起茶盏,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掠过靖王端着茶盏的手。那手稳定如磐石,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然而,就在靖王放下茶盏,宽大的锦袖随着动作自然滑落时,狄仁杰的眼角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微弱的、极其不寻常的反光——在靖王右手手腕内侧,靠近袖口的地方,似乎紧贴皮肤系着一串珠子。就在那惊鸿一瞥的瞬间,狄仁杰看到了一颗珠子滑出了袖口的遮蔽,在室内柔和的光线下,那珠子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质地——非金非玉,通体呈半透明的金黄琥珀色,内部却仿佛有丝丝缕缕的暗金色脉络在流动、凝结,散发出一种内敛而尊贵的奇异光泽。那光泽一闪即逝,随着靖王袖口的落下,珠子立刻隐没不见。
昆仑金玉髓!狄仁杰心头猛地一跳,面上却波澜不惊,依旧含笑品着茶,仿佛什么都没看见。这种极为罕见的宝石,正是昆仑山脉深处伴生于大型金矿脉的独特产物!其形成条件苛刻,产量稀少,非大矿脉核心处不可得!靖王方才还在说金脉虚无缥缈,探查徒劳无功,这贴身佩戴的金玉髓珠串,却如同一个无声而响亮的耳光!
茶室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只有茶壶在红泥小火炉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靖王似乎毫无所觉,依旧神态自若地谈论着劝农庄的收成。狄仁杰则顺着他的话头,再次流露出浓厚的兴趣:“王爷这‘劝农’、‘慈济’之策,立意深远,成效斐然。不知老朽可否有幸,亲往一观?也好将王爷的善政良方,带回去参详一二。”
靖王闻言,脸上笑容更盛,带着一种被认可的欣然:“阁老有此雅兴,小王求之不得!正好,慈济坊内新近收容了一批流民孩童,正在教习编织藤器,颇为有趣。阁老若不嫌简陋,小王这就陪您过去看看?”他态度坦荡,毫无推诿之意。
“如此甚好,有劳王爷了。”狄仁杰欣然应允。慈济坊位于王府西侧一处独立的院落,与王府主体建筑群隔着一道高墙和一条内部巷道。院落颇为宽敞,由几排整齐的房舍围合而成。刚一踏入坊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孩童稚嫩的读书声和工匠教导手艺时沉稳的讲解声,交织在一起,显得生机勃勃。
靖王显然对此处极为熟悉,一路为狄仁杰介绍:“这一排是课舍,请了落第的寒门秀才来教孩子们识字明理;那边是工匠坊,教些实用的手艺;后面是居所和食堂……”所到之处,无论是教书的先生、做工的师傅,还是那些衣衫虽旧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孩童和老弱,见到靖王,都流露出由衷的尊敬和亲近,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行礼问安,口称“王爷”或“恩公”,眼神真挚。靖王则温和地一一回应,询问他们的近况,态度如同对待家人。狄仁杰仔细观察着一切。孩子们读书写字颇为认真,编织的藤器虽然稚嫩,但看得出下了功夫;工匠们技艺娴熟,耐心指导;居所虽然简朴,但收拾得干净整洁;食堂飘出的也是实实在在的饭菜香气。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有序、充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