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格杀勿论
大雨虽停,翟府的屋檐瓦当之下还断断续续坠着雨珠。
裹着潮意的凉风吹打着回廊下灯笼,光团摇摆不止。
翟家护卫已在前院正堂前集结。
翟鹤鸣换了一身戎装,手握长剑,带护卫疾步往前院走。
身后老仆拎着衣摆拼命追赶呼喊,想拦下目光冷寒如刀的翟鹤鸣,却怎么都追不上,反被翟鹤鸣给落远。
翟鹤鸣刚踏上回廊台阶,就见他的母亲翟老夫人手中拿着密报,带了忠心的家仆正立在穿堂灯笼之下候着他。
翟鹤鸣知道母亲这是要拦他,干脆从回廊台阶上走了下去,绕路去前庭。
翟老夫人瞳仁一紧,在家仆搀扶下追了出来:“翟鹤鸣!你给我站住!你要是想你娘今日死在这里,你尽管走!”
翟鹤鸣脚下步子一顿,右手紧紧握着长剑,转身望向自己的母亲,焦急行礼道:“母亲,云岳同我一起长大,他有难……我不能不去!我得去救他!母亲放心,我一定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翟鹤鸣今夜正与府上幕僚商议先皇堂弟老胶东王圈地之事,应当如何处置。
先皇的亲兄弟在元家拿下京都之前都已战死,先皇登基后为稳固元家权力,大量分封宗室为王,堂兄弟尤为甚,其中与先皇关系最为亲近的便是胶东王。
后来先皇离世,长公主摄政,对开国无功的宗室降爵,唯独没有动胶东王。
此次,陛下命翟鹤鸣查圈地案,宗亲们仗着是元家人不为所动,都等着看老胶东王是如何处置的。
翟鹤鸣及其幕僚正因此事几番商议不下时,已任金吾卫长史的虔诚突然登门,说金旗十八卫林常雪在南山引开了去杀人证的王家死士,闲王闻讯出城前往南山相救,且闲王应当是在南山遇险,谢淮州调了南衙禁军前往相救。
起先,翟鹤鸣对虔诚送来的这个消息半信半疑,还讽刺了虔诚几句,可虔诚说他从未背叛过翟国舅,当初在玉槲楼也是看到了翟国舅的令牌这才放人离开。
没过多久,翟家派去盯着谢淮州的人,便送来消息……说今日玄鹰卫着急忙慌去群英楼送了消息,随后谢淮州快马出城。
翟鹤鸣这才惊觉虔诚所言不虚。
他问清虔诚并未将此消息透露给其他人之后,将虔诚扣在自己府上,在屋内来回踱步。
他本想让虔诚去调遣金吾卫随他去南山,想起他如今已经没有了金吾卫的节制权,他又不像谢淮州手中有假节钺之权,无法擅自调动军队。
便立刻让人点了家中护卫,打算亲自前往南山。
“闲王遇险,谢淮州已然出城相救,你凑什么热闹?”翟老太太强压着火,一步一步从回廊走向翟鹤鸣,“闲王能从你手中拿走金吾卫的节制权,就是因为你太心软,太念及儿时情谊!”
“可是……”
不等翟鹤鸣说完,翟老太太已经走到翟鹤鸣面前。
她看了眼跟在翟鹤鸣身后的护卫,护卫连忙带人后撤,让出空间让这母子二人说话。
“你真当王家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动闲王?谢淮州已经调遣南衙禁军赶去,闲王此次最多在南山受点伤!我不是怕你受伤,而是……”翟老太太握住儿子的手臂,声音压的耕地,“若闲王受伤……受重伤,那么金吾卫的节制权,就能回到你的手上。”
翟鹤鸣诧异看向自己的母亲。
“你是国舅,是律儿的亲舅舅,你现在是和谢淮州争权,将来律儿的江山是要靠你来守的!闲王若重伤……谢淮州一定会和王家不死不休,那谁能得利?是你!你当真要为了你与闲王那点幼时的情谊,放着你姐姐的遗孤不管?”
翟鹤鸣眼睫轻颤,望着自己的母亲半晌未开口说话。
“要不了几个时辰就早朝了,我儿为圈地案辛苦一夜,歇下吧。”翟老太太松开翟鹤鸣的手臂,拿过他手中佩剑递给身后家仆。
·
谢淮州一路快马疾驰回京。
明德门在谢淮州与玄鹰卫一行人快到之前,便已缓缓打开。
羽林卫右骁卫魏延奉命带着谢淮州的马车,率百人候在明德门内。
瞧见城门一开,魏延立刻上前,伸长脖子往城外瞧。
确定疾驰入城的是谢淮州,魏延快步上前行礼,从扯缰勒马的谢淮州手中牵过缰绳,递给身旁羽林卫,小跑两步追在一跃下马疾步朝马车走去的谢淮州身侧。
“大人,官服已在马车内。羽林卫左将军徐岕及其麾下护军中尉,已奉命接管宫禁,左羽林卫大将军陈行舟陈将军已在朱雀门外恭候大人。”
谢淮州一语不发,弯腰上了马车。
魏延一跃上马,扬手高呼:“出发!”
黑沉沉的朱雀长街,响起马蹄声、车轮声,与甲胄与佩剑摩擦,和军士齐整小跑的脚步声。
马车内,谢淮州端坐车内,抬手解开湿衣纽扣,脑中全是刚刚元扶妤痛苦含恨的目光。
她带血的手紧紧拽着他的手臂,血红的眼底全都是杀意,泣不成声说要杀了他们。
谢淮州喉头翻滚。
虽然崔四娘未说要杀了谁,但谢淮州知道她说的是王家人。
那神态,那目光……
谢淮州丝毫不怀疑,若崔四娘手中有兵权,她一定会快马入京,屠尽王家。
谢淮州看到自己掌心和身上元云岳的血,眼尾越发猩红。
他手担在桌案一角,紧紧扣着桌案边缘。
他曾在殿下灵前起誓,会替殿下护住她舍不下的一切。
可现在,却让殿下自幼带在身边护着的弟弟,死在了南山。
谢淮州闭着眼,扣着桌案边缘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不知道等将来见到殿下,该如何同殿下交代……
皇城朱雀门外,左羽林卫大将军陈行舟带兵等候。
瞧见羽林卫右骁卫魏延快马在前,其后跟着谢淮州的马车,陈行舟握紧腰间佩剑上前。
魏延一跃下马,同大步朝马车走去的陈行舟行礼。
弯腰从马车内出来的谢淮州并未换官服,身上还是那身染了血的常服,陈行舟意外:“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