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门甲 作品
81. 第81章
“老夫本倒是想去云游，谁料此举怕是不遂某些人的心意。都已行至半途，竟又被人掳回京城。若不是侥幸获救，只怕世上便再无人知晓当年的真相。”老李先生开门见山，直接将主题点明，“今日前来，便是想问问二位，老夫一向守约，从未向旁人透露过半分当年内幕，为何二位还要痛下杀手，斩尽杀绝？”
江御一听此言，便不由地拧紧了眉心，瞬间明白对方所提乃是虞晚英中毒一事。当初那毒并不足以致命，只是积量太多，早已入了骨髓。而虞晚英又深染恶疾，药石无灵，明显命不久矣。彼时江御认为，比起将力气花在毫无目标地去寻找那下毒之人，还不如多花点时间陪她渡过最后的时光，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了，再彻查也不迟。
而待到虞晚英死后，为防疟疾传染，一切与她有过接触的物件都统统被烧毁。即便江御确实还记挂着要查找凶手，也再寻不到任何线索。时间久了，这件事便也渐渐被他搁置，直至今日被老李先生点破，他才再度回忆起。
江御的语气相当不善：“老李先生此话何意？无论中不中毒，当初晚英都毫无生机。我充其量不过是未能替她找到那毒害之人，又无罪责，何必为这等理由派人追杀你？”
“父亲说的对，您不过是薄情寡义枉为人夫罢了，确实还算不上犯了什么罪。”江意晚一阵冷笑，又意味深长地望向王暗雪道，“父亲您没有动机，王姨娘可不一样。太仆府内人人皆知，王姨娘原本不过是侍女出身。是您强取豪夺，又让她有了身孕，母亲别无选择，这才助她成为了府里的姨娘。母亲骤然离世，王姨娘自是受益最多，也不管意晚今日有所怀疑。”
“你又在胡说些什么？暗雪她文弱心善，一向对你母亲恭敬有加，更不可能与此事有什么干系！无凭无据，你莫要在此处血口喷人！”江御愤而起立，抬手指向江意晚，语调中的怒意几乎要压抑不住，“先不论究竟是谁下毒了，说到底，你母亲也是死于疟疾，与那毒并无关系。要怪，也只能怪你母亲命不好！”
“命不好？”江意晚面色阴沉无比，冰冷眸中已悄然浮现了不屑隐藏的杀意，她一字一句地道，“是，母亲做过最错的事情，就是当初选择了你！江御，你怕是忘了，当初你不过是一介贫困潦倒的穷书生，就连上京赶考的银钱，都是我母亲替你四处凑的。你以为你今日官袍加身、风光无限统统都是靠的你自己？你要知道，要不是我母亲，你当年早就饿死在上京赶考的路上。若非你寡廉鲜耻无情无义，母亲何至于在府中落得如此境地？你如今竟还有脸怪我母亲命不好？”
江意晚所言，字字诛心，仿若一把利刃，硬生生地割开了江御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他整张脸涨的通红，呼吸剧烈地张着嘴，却是什么话也无法反驳。
他心中明白，虽然自己从不愿意承认，但他在虞晚英面前，实际上是自卑的。原因很简单——虞晚英见过他最落魄的模样。即便江御此后平步青云、心性大变，在她眼里，他似乎永远都是最初那个为了一斗米跪倒在她面前哀求的卑微少年。任凭时光变迁，虞晚英却始终一如既往地在对待当初那个少年的方式对待他，那般慈悲，那般怜悯。
可偏偏，这是江御最不愿意看到的。
他想要被崇拜，想要被依靠，而不是……承受这种几乎有些压抑的关怀。很多回，他都想直截了当地告诉虞晚英——今非昔比，如今的他，已是当朝太仆，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不必再用那种略带着心疼的眼神凝视着他，让他每每都濒临窒息。可只要见到虞晚英，江御便发觉，自己依旧是开不了口。
正因为如此，后来在有了王暗雪言听计从的服侍下，他渐渐减少了探望虞晚英的次数。外人都以为是他对虞晚英早已兴趣怏怏，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对她的爱意并无半分削减。
或许他，只是不想再面对当初落魄的自己。
二人沉默之际，老李先生适时地开口补充道：“江大人，您有所不知，意晚小姐的猜测确是言出有因。下毒之事，咱们暂且不论。虞夫人当年的确死于疟疾，可大人您是否想过，她究竟是如何染上此症的？其实虞夫人并不是太仆府头一位染上疟疾的，在她之前，王夫人房中已有一名小厮感染此症。只不过当时诊断之后，王夫人便吩咐我暗中将此人送出府外，这才无人知晓。”
听罢此言，江御的身子猛地一颤，片刻后，他艰难地回头望向王暗雪：“暗雪，老李先生说的，是真的吗？”
本就惊恐万分的王暗雪此刻瞬间跪伏在地，哭诉道：“老爷……暗雪只是担心您会因此事对妾身心生顾忌，惹得您不愿踏入妾身房中，这才不让下人通传的。虞夫人于暗雪恩同再造，暗雪万万不会借机谋害虞夫人的！暗雪也不明白为何虞夫人会忽然染上疟疾……但妾身当真未曾做过任何事，还望老爷明察啊！”
“姨娘，若你当真与此事无关，为何又要在那小厮出府之后特意带着江念欢前去探望？”江意晚却是忽然在她面前蹲下身，冷冷清清地道，“你怕是没想到，那小厮虽已身死，他的长子却对你感恩戴德记忆犹新。当初你送去吃食的那方食盒至今都放在他们家中，我这回探访时便顺带替你拿了回来。或许你看到此物，能想起更多呢？”
江意晚拍了拍手，燕儿便是将一方精致的食盒呈上。王暗雪面上的恐惧骤然僵住——她终于想起在探访的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送走那小厮后，她的生活并无太大变化。那日王暗雪正在屋内往帕子上绣着花，江念欢却忽然出现，满脸激动地提议道：“母亲，咱们去看看那小厮吧。”
江念欢那年不过才六岁，明明还是个稚龄孩童，一双眼里却透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王暗雪有时候甚至都觉得，她那副小小的身躯里装着的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
自从江念欢能够完整地开口说话后，她便时不时为她出谋划策，教她如何讨得江御的欢心。起初听闻，王暗雪都只当是童言无忌，可当她某回无意识地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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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了一次之后，竟发现江御竟还真就吃这一套。在江念欢的帮助下，江御对她的宠爱日益加深，她也渐渐将江念欢的种种建议奉为金科玉律。
饶是如此，此刻的王暗雪还是不禁问道：“欢儿，此人已经染病，旁人避都避不及，我们去看他作甚？”
江念欢却好似一早便想好了理由：“母亲，虽说父亲如今还不知道您将他赶出府邸，但是万一有人走漏了风声呢？您去探望那小厮本是好意，若行此事，就算日后被父亲发现了，想必也会顾念您今日的爱心。”
“好，我们现在就去。”王暗雪思忖片刻，点头答应。
二人收拾好东西，拎着食盒出了门。王暗雪未曾注意到，在她看不见的背后，江念欢自针线筐中悄悄抽出了一根针，轻轻藏在了袖间。
抵达那小厮所住的茅屋后，王暗雪前脚刚刚踏入门槛，后脚便被那小厮的妻子死死缠住。妇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诉，眼泪鼻涕都快要淌到她身上：“王夫人，您可要救救我们啊！老王这一病，这个家算是完了啊！你看我们的儿子还这么小，日后我们该怎么办啊……”
江念欢则是撇了撇嘴，径自走入了小厮所住的屋内。
“你先别急，我这有些银子你先收下，至少够你们撑过一段日子的。要是不够，再来寻我拿……”王暗雪还在好心地安慰着那妇人，却忽然听见屋内传来小厮的一阵惊呼。她回头望去，之前还站在她身后的江念欢早已不知去向，她便忙不迭地也向屋内奔去。
一入室内，只见江念欢正在从那小厮身上收回手，在她的指尖，还有一枚闪着银光的绣花针已被血液沾染。王暗雪瞬间惊惧万分，顾不上收拾食盒，她拉着江念欢火速朝医馆赶去，生怕走慢了半步对方就会染上那等绝症。
跑了一阵，她又听见手边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便不由地停下了脚步。江念欢勾着唇角，哈哈大笑：“哈哈哈，母亲，别跑啦。这不是我的血，是他的。”
王暗雪只觉一阵眩晕，眼前女儿那份扭曲的笑容陌生得她几乎不敢相认，她缓缓问道：“欢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江念欢却只是笑着伸出了一只手指挡在自己双唇间，低声道：“……秘密。”
回府之后，没过多久，便是传来了虞晚英病重的消息。府内上下乱成一团，王暗雪却自此意外握住了掌家之权。她不是未曾怀疑过这一切与江念欢有关，可每每试图将此事与江念欢联系上，她便会不自觉地从心内涌出一股寒意——江念欢只是一名六岁的孩童啊！甚至还是她的亲生女儿……因此王暗雪只能强迫自己不要再往这方面想。
可如今，当初落下的那方食盒再度浮现于她眼前，王暗雪竟是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
她垂下眼，不自觉地望向地面上的江念欢。却见她侧躺在地面一言不发，忽然对着她抬起了手指，轻轻置于自己唇间。那双晦暗的眼睛忽然间变得明亮，好像穿透了她的身体，直接窥探到了她的心。
江御一听此言，便不由地拧紧了眉心，瞬间明白对方所提乃是虞晚英中毒一事。当初那毒并不足以致命，只是积量太多，早已入了骨髓。而虞晚英又深染恶疾，药石无灵，明显命不久矣。彼时江御认为，比起将力气花在毫无目标地去寻找那下毒之人，还不如多花点时间陪她渡过最后的时光，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了，再彻查也不迟。
而待到虞晚英死后，为防疟疾传染，一切与她有过接触的物件都统统被烧毁。即便江御确实还记挂着要查找凶手，也再寻不到任何线索。时间久了，这件事便也渐渐被他搁置，直至今日被老李先生点破，他才再度回忆起。
江御的语气相当不善：“老李先生此话何意？无论中不中毒，当初晚英都毫无生机。我充其量不过是未能替她找到那毒害之人，又无罪责，何必为这等理由派人追杀你？”
“父亲说的对，您不过是薄情寡义枉为人夫罢了，确实还算不上犯了什么罪。”江意晚一阵冷笑，又意味深长地望向王暗雪道，“父亲您没有动机，王姨娘可不一样。太仆府内人人皆知，王姨娘原本不过是侍女出身。是您强取豪夺，又让她有了身孕，母亲别无选择，这才助她成为了府里的姨娘。母亲骤然离世，王姨娘自是受益最多，也不管意晚今日有所怀疑。”
“你又在胡说些什么？暗雪她文弱心善，一向对你母亲恭敬有加，更不可能与此事有什么干系！无凭无据，你莫要在此处血口喷人！”江御愤而起立，抬手指向江意晚，语调中的怒意几乎要压抑不住，“先不论究竟是谁下毒了，说到底，你母亲也是死于疟疾，与那毒并无关系。要怪，也只能怪你母亲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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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念欢那年不过才六岁，明明还是个稚龄孩童，一双眼里却透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王暗雪有时候甚至都觉得，她那副小小的身躯里装着的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
自从江念欢能够完整地开口说话后，她便时不时为她出谋划策，教她如何讨得江御的欢心。起初听闻，王暗雪都只当是童言无忌，可当她某回无意识地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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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念欢则是撇了撇嘴，径自走入了小厮所住的屋内。
“你先别急，我这有些银子你先收下，至少够你们撑过一段日子的。要是不够，再来寻我拿……”王暗雪还在好心地安慰着那妇人，却忽然听见屋内传来小厮的一阵惊呼。她回头望去，之前还站在她身后的江念欢早已不知去向，她便忙不迭地也向屋内奔去。
一入室内，只见江念欢正在从那小厮身上收回手，在她的指尖，还有一枚闪着银光的绣花针已被血液沾染。王暗雪瞬间惊惧万分，顾不上收拾食盒，她拉着江念欢火速朝医馆赶去，生怕走慢了半步对方就会染上那等绝症。
跑了一阵，她又听见手边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便不由地停下了脚步。江念欢勾着唇角，哈哈大笑：“哈哈哈，母亲，别跑啦。这不是我的血，是他的。”
王暗雪只觉一阵眩晕，眼前女儿那份扭曲的笑容陌生得她几乎不敢相认，她缓缓问道：“欢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江念欢却只是笑着伸出了一只手指挡在自己双唇间，低声道：“……秘密。”
回府之后，没过多久，便是传来了虞晚英病重的消息。府内上下乱成一团，王暗雪却自此意外握住了掌家之权。她不是未曾怀疑过这一切与江念欢有关，可每每试图将此事与江念欢联系上，她便会不自觉地从心内涌出一股寒意——江念欢只是一名六岁的孩童啊！甚至还是她的亲生女儿……因此王暗雪只能强迫自己不要再往这方面想。
可如今，当初落下的那方食盒再度浮现于她眼前，王暗雪竟是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
她垂下眼，不自觉地望向地面上的江念欢。却见她侧躺在地面一言不发，忽然对着她抬起了手指，轻轻置于自己唇间。那双晦暗的眼睛忽然间变得明亮，好像穿透了她的身体，直接窥探到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