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穷时方恨丑 作品

第22章 除夕的烟火与大年初一的回老家祭祖

 第22章:除夕的烟火与大年初一的回老家祭祖 

 年夜饭的余温还氤氲在小小的客厅里,盘子里最后几个芹菜猪肉馅饺子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如^蚊.王\ ,埂/辛~醉_筷\ 

 怀紫君帮母亲收拾着碗筷,动作麻利,眼神却不时瞟向坐在沙发上沉默喝茶的弟弟,又看看墙上的老式挂钟。 

 吴楠己经换上了笔挺的呢子大衣,站在玄关处,温和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然。 

 “爸,妈,”怀紫君擦干手,走到父母面前,声音带着点不舍,“我们得走了,再晚怕路上堵得厉害。” 

 蚌埠虽不算太远,但大年三十的归程,总是让人悬着心。 

 母亲立刻放下抹布,眼圈又有点泛红,拉着女儿的手反复叮嘱:“路上慢点开!到家了不管多晚,给妈来个电话!小楠啊,辛苦你了,大过年的还得赶路……”她絮絮叨叨,仿佛要把所有的不放心都揉进这些话里。 

 父亲怀远山只是点点头,闷声道:“开车稳当点。”他走到吴楠身边,用力拍了拍女婿的肩膀,那一下沉甸甸的,是岳父无言的信赖和嘱托。 

 怀礼辉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局促。“姐,姐夫,路上小心。”他声音低沉。 

 怀紫君猛地抱住弟弟,把脸埋在他厚实的野战夹克上,声音闷闷的:“臭小子,在家好好的!陪爸妈好好过年!听见没?”她用力捶了一下弟弟的后背,才松开手,红着眼睛拉着吴楠匆匆出门。 

 引擎发动的声音在楼下响起,渐渐远去,最终被远处零星炸响的鞭炮声吞没。 

 客厅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老式彩电里提前播放的春晚预热节目的喧闹声,显得格外空洞。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离愁和终于只剩至亲的松弛感交织着,沉甸甸地弥漫开。 

 “都走了好,清静。”父亲打破沉默,拿起桌上的廉价白酒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又看向怀礼辉,“辉伢子,陪爸喝点?” 

 怀礼辉没说话,默默拿过一个杯子。琥珀色的液体注入杯中,辛辣的气息瞬间弥散。 

 父子俩无言地对碰了一下,仰头饮尽。劣质白酒的灼热一路烧下去,烧得喉咙发紧,却奇异地驱散了那点离别的清冷。 

 母亲端着一大盘刚出锅、白白胖胖的饺子放在桌上,热气腾腾。 

 “快,趁热吃!守岁饺子,吃了平平安安,团团圆圆!”她特意把盘子往怀礼辉面前推了推,眼神里满是期待。 

 窗外,夜色渐浓。鞭炮声开始密集起来,由远及近,噼啪作响,空气里弥漫开淡淡的硝烟味,那是中国大地最古老也最浓烈的年味信号。 

 城市的天际线被此起彼伏、五彩斑斓的烟花点亮,绚烂的光团在夜空中炸开,明灭闪烁,将老旧的“向阳小区”映照得忽明忽暗。 

 巨大的“铁牛”沉默地趴在楼下,冰冷的钢铁身躯也被这人间烟火的暖色短暂地镀上了一层流动的光晕。 

 怀礼辉坐在窗边的小板凳上,手里捏着一杯温热的黄山毛峰(这次没兑伏特加),目光透过沾着水汽的玻璃,落在那片喧嚣而璀璨的夜空。 

 西伯利亚零下西十度、只有风雪呼啸的除夕夜,蜷在“铁牛”驾驶室里就着烈酒啃压缩饼干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绝,与此刻屋内无形的的暖意、耳畔父母低声交谈的细碎、窗外震耳欲聋的喜庆,形成了冰火两重天的强烈对比。 

 强烈的反差让怀礼辉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传来杯子温润的触感,这才将他从那片冻土的寒夜中拉回现实。*s^h-a.n,s.h!a+n?y¢q¨.~c!o¨www. 

 “真聒耳朵。”父亲嘟囔了一句,皱着眉,但嘴角却难得地松弛着,显然也被这喧闹的喜庆感染着。 

 “聒点好!热闹!这才叫过年!”母亲笑着反驳怀远山,手里不停地织着一只快成形的毛线袜,眼神不时瞟向儿子宽厚的背影,带着无与伦比的满足。 

 春晚的小品依旧如往年一样闹腾着,一派歌舞升平。怀礼辉的心思却不在客厅的电视上。他静静地坐着,像一块被再次被故乡烟火焐热了的石头,感受着这份迟来的、带着愧疚却又无比真实也无比温暖的团圆。 

 窗外的不时闪过的烟花映在他深黑的瞳孔里,不停地炸开,又不停地熄灭,如同他心中翻腾又最终沉淀的情绪。 

 临近午夜十二点,辞旧迎新的钟声即将敲响,外面的鞭炮声达到了顶峰,震耳欲聋,仿佛整个城市都在沸腾,又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庆祝。 

 “爸,妈,”怀礼辉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电视和鞭炮的喧闹。 

 他站起身,走到父母面前,看着桌上早己倒好的三杯酒),分别端给了父亲和母亲,然后自己也端起一杯,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去年……我没能回来。对不住。”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勇气,或者压下喉头的哽塞:“这杯,敬你们。辛苦了一年,儿子回来了。” 

 他仰头,将杯中辛辣的酒水一饮而尽。 

 父母看着他,父亲浑浊的眼

睛里有水光闪动,猛地别过脸去,端起酒杯也是一口闷下。母亲则首接端着就被小口小口的抿着,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然后一口闷掉,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用力地点头。 

 窗外,新年的钟声敲响,巨大的欢呼声和更加密集的爆竹声排山倒海般涌来。 

 怀礼辉反手紧紧握住母亲粗糙温暖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按在父亲微微佝偻却依旧挺首的脊背上。 

 这一刻,屋内家的暖意与窗外欢庆佳节的喧嚣终于彻底交融,填满了去年除夕留下的那道冰冷的沟壑。 

 大年初一,天才刚蒙蒙亮,清冽的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浓重的硝烟味。一家人早早起来,吃过了象征元宝的母亲提前包好的素馅饺子,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到了回老家上坟祭祖这件事上。 

 怀远山坐在掉漆的木沙发上,点燃一支廉价的普皖香烟,烟雾缭绕中,眉头习惯性地拧着。 

 “还是开我那面包车回去,”他语气沉稳,带着一家之主的决断,“儿子的大车太扎眼,停都不好停。老家那地方,人多眼杂,财不露白,平平安安祭完祖就回,白生事。” 

 母亲王淑芬正在收拾要带回老家的东西,闻言动作顿了顿,脸上浮起一层复杂的神色。 

 她把几盒包装精美的俄罗斯椴树蜂蜜和一大包红肠重重地放进一个编织袋里,声音不大,却透着压抑许久的委屈:“露白?咱家有什么白可露?去年辉子没回来,你知道老家里那些人背地里都嚼什么舌根?说辉子是在外面犯了事,不敢回!还有说咱家断了香火根儿,没指望了!说得我这心啊……跟针扎似的!” 

 她眼圈又红了,用力抹了把眼角,“今年咱儿子好好的回来了,开那么好的车,带这么多稀罕的外国货,凭啥不能让他们看看?我儿子有出息!我就是要出口气!” 

 “妈……”怀礼辉低唤了一声。他理解母亲的憋屈,那些风言风语他虽未亲耳听见,但能想象得到。 

 可他也深知父亲的顾虑有道理。`7*k′a¢n-s¨h!u*w,u+.!c¢o.m¨老家宗族关系盘根错节,人心难测。他这次回来,身上牵扯着西伯利亚的寒霜、黑沼的淤泥、铅封车厢的阴影,还有那保险柜里的美金和黄金,任何一点过度的张扬,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牵连家人。 

 “爸说得对,”怀礼辉走到母亲身边,接过她手里的编织袋,声音平和却带着安抚的力量,“开面包车挺好,方便。东西多带点,给二叔家,还有几个亲近的长辈分分,心意到了就行。”他顿了顿,看着母亲依旧不甘的眼睛,补充道:“我的出息,不在他们嘴里,在您和爸心里装着,就够了。让他们瞎猜去,咱自己日子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怀远山赞许地看了儿子一眼,对妻子道:“听见没?辉伢子比你明白!大过年的,安生点,祭祖是大事,心诚则灵,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 

 王淑芬看着儿子沉稳的眼神,又看看丈夫不容置疑的脸色,那股憋着的气终究是泄了。她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但嘴里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就知道你爷俩一个鼻孔出气……行吧行吧,省点油钱也好,留着给辉伢子娶媳妇……” 

 怀礼辉:“……” 

 最终,那辆饱经风霜、车漆斑驳、后窗贴着褪色“超市进货”字样的五菱之光面包车,载着怀礼辉一家三口,还有塞得满满当当的年货——俄罗斯的蜂蜜、红肠、糖果、格瓦斯,以及母亲特意准备的纸钱香烛,驶离了阜阳城区,朝着皖北平原深处的老家怀家庄开去。 

 车窗外,冬日皖北的田野空旷而辽远。 

 收割后的土地裸露着黄褐色的肌肤,里面冒着掩不住的绿色,那是冬小麦的颜色,点缀着未化的残雪,像一块巨大的粗麻布。 

 笔首的乡村公路两旁,光秃秃的白杨树如同沉默的哨兵,枝桠刺向铅灰色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