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胜负已分 其三
康拉德和爱洛伊斯依旧坐在公证席上，如同两位审视棋局的神祇。
康拉德手中的拐杖轻轻点地，发出细微的电流嗡鸣。
他闭目感知了片刻，睁开眼：“投票网络闭合，所有票数已统计完毕，过程无异常。”
伊格内修斯闻言，几乎不可察地微微皱了下眉，他的目光扫过朱丽叶特、西奥多和阿拉里克的脸，试图从他们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一毫的破绽——紧张、得意或是隐瞒。
但他看到的只有平静，甚至是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这得益于迪亚哥那效果卓越的药剂）。
朱丽叶特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审视，她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极其轻微地颔首示意，姿态无可挑剔。
爱洛伊斯腕间的珐琅表盖轻轻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面前的水镜泛起涟漪，浮现出清晰的数字：“经统计，有效票132张。其中，同意第一个请求的，77票。反对，44票。明确弃权，8票。”她顿了顿，补充道，“剩余3票逾期未投，按规则计为弃权。”
康拉德的拐杖再次点地，宣布结果：“票数通过。交易成立，第一个请求即刻生效。”
然而，他握着杖柄的手背上，却有细小的、不受控制的电流噼啪闪过，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爱洛伊斯的目光饶有兴致地落在伊格内修斯脸上，后者虽然表情控制得极好，但眉宇间那一丝未能完全掩饰的意外和不快，显然取悦了她，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伊格内修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前襟，向朱丽叶特伸出手，声音听不出情绪：“那么，合作愉快，医生。”
朱丽叶特也站起身，与他握手。
她的指尖微凉，但稳定有力。“合作愉快，阿什福德先生。”
就在两人手掌交握的瞬间，壁炉中的火焰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拨动，无声地窜高了一寸，将伊格内修斯眼底一闪而过的思量照得更加清晰。
他松开手，状似随意地问道：“既然请求已经通过，不知医生您准备如何达成它呢？重返曼哈顿计划，并非易事。”
朱丽叶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这并不需要我直接做什么。”
“只需烦请您，确保在下一次首相与罗斯福总统的会面中，此事能被‘适时地’、‘稍微地’提及。我相信，到了那个时候，‘影响’自然已经完成了。”
伊格内修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片刻后，才缓缓点头：“好的。我期待您所说的‘影响’。”
他转向众人，声音提高了一些，“既然第一项事务已了，诸位可以随时离开庄园了。这几日，招待不周。”
他的目光扫过朱丽叶特，“后续若再有请求，会再请各位前来。”
最后，他特意转向朱丽叶特，补充道：“当然，还有医疗援助的承诺。之后会再来打扰医生您。”
朱丽叶特微微欠身：“我既已承诺，便不会食言。”
散会后，无形的张力随着众人的起身而稍稍缓解，但空气中依旧残留着未尽的博弈与算计。
回到诊所，熟悉的消毒水气味驱散了庄园里那股若有若无的硫磺和焦虑混合的味道。
朱丽叶特脱下外套，终于忍不住问道：“阿拉里克，伊格内修斯最后似乎对投票结果并不满意。为什么？请求明明通过了。”
阿拉里克闻言，立刻笑嘻嘻地凑过来，手臂极其自然地揽过朱丽叶特的肩膀，带着电火花的热意透过衣料传来：
“亲爱的医生，这次你可欠我一个大人情了。你不会真以为你们几个躺着休息恢复的时候，我就只是在旁边打瞌睡吧？”
西奥多见状，皱起眉想上前拉开阿拉里克，却被对方另一只手上弹出的细小电弧轻轻弹开，手腕一阵发麻。
西奥多踉跄了一下，揉了揉手腕，他还没从之前的消耗中完全恢复过来。
“你给他使了什么绊子？”朱丽叶特没有挣脱，只是偏头看向阿拉里克，深棕色的眼睛里带着探究。
“嘿！这怎么能叫使绊子？”阿拉里克不满地叫屈，蓝眼睛却闪着狡黠的光，“这叫合理利用规则，平衡各方利益，确保我们的投资有回报！”
朱丽叶特立刻抓住了重点：“所以，投票结果虽然通过了，但反对票的数量超出了伊格内修斯的预期？这让他感到了威胁？”
“正是！”阿拉里克得意地打了个响指，一小簇电光在他指尖炸开，“他可没料到会有那么多人‘不识大体’。这下够他头疼一阵子了，暂时应该没那么多闲工夫来琢磨我们的小动作。”
西奥多揉着手腕，好奇地问：“你到底做了什么？”
阿拉里克冲西奥多挤挤眼，却把问题抛给了朱丽叶特：“医生，你这么聪明，肯定能猜到吧？提示一下，和我们远方的朋友有关哦。”
朱丽叶特沉吟片刻：“和迈克有关？你联系上他了？”
她立刻摇头自我否定，“不，时间太紧，风险太大。你不是通过他…你是利用了火家族内部，尤其是…美国旁系对这件事的态度？”
阿拉里克赞赏地吹了声口哨：“接近了！继续！”
朱丽叶特的思维飞速运转：“伊格内修斯想让英国重返曼哈顿计划，目的是共享技术，提升家族地位和影响力。”“但美国的旁系…他们已经在计划核心，会愿意凭空多出一群人来分蛋糕吗？尤其是…这还可能涉及最核心的机密分享。”
她看向阿拉里克，“你暗中煽动了美国旁系的反对情绪？”
“Bingo！”阿拉里克松开她，夸张地行了个礼，“根本不用我多煽动，他们本来就对伦敦这边指手画脚、还想空手套白狼的行为不满得很。”
“我只是…嗯，‘恰当地’提醒了几位关键人物，强调了‘技术主权’和‘先来后到’的重要性，顺便‘不小心’透露了一点——只是猜测——伦敦这边可能想借机插手甚至主导后续进程。”
他耸耸肩，“然后，他们就自发地、‘热情地’去游说他们在英国的本家亲戚投反对票了。”
他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所以，老狐狸现在可不只是不高兴，他怕是害怕得很。生怕这费尽心思提出的第一个请求，最后因为内部阻力太大而根本无法达成。那他可就丢人丢大了。”
朱丽叶特却没有笑，眉头反而蹙得更紧：“你是怎么和美国那边联络上的？动用火家族的渠道太危险，如果被伊格内修斯抓到把柄，我们之前所有的掩饰就都白费了。”
“放心，放心，”阿拉里克摆摆手，指尖跳跃着代表安全的蓝色电火花，“专业的加密通讯，电家族出品，绝对可靠。老狐狸那套基于血脉感应的契约网络，可监控不了这个。”
已经再次瘫倒在沙发上的西奥多闻言，勉强抬起脑袋，异色瞳里满是惊讶：“电家族？康拉德？他也参与了？”
“间接提供了一点…通讯上的便利。”阿拉里克含糊道，但眼神确认了西奥多的猜测。
朱丽叶特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如果英国顺利获得甚至主导核技术，对正在战争中的德国绝非好事。康拉德愿意帮忙，合情合理。”
“正是如此。”阿拉里克点头，“敌人的敌人，有时候就是最好的临时盟友。”
西奥多却仍有疑惑：“但康拉德自己不是也深度参与了英国的核项目吗？他就不怕…”
“就是因为他深度参与了，他才更清楚。”阿拉里克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嘲讽，“以英国现在被战争拖累的国力和科研环境，想独立搞出那个大玩意儿，难如登天。”
“但如果是已经投入海量资源、进展神速的美国全力介入…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康拉德当然不希望看到英美在这项技术上彻底联手。”
一直在旁边安静配药的迪亚哥，此时拿起一个装着紫色液体的试管对着光看了看，突然开口：“阿拉里克，你应该去当个政治家。搅动风云、玩弄人心这套，你很有天赋。”
他将试管中的液体滴入一杯清水，清水瞬间变成了平静的墨黑色。
西奥多看着迪亚哥手中那瓶越来越诡异的药剂，表情复杂地往后缩了缩。
阿拉里克闻言，非但不恼，反而得意地扬起下巴，白发甩动：“说不定等契约解除后，我真的会去试试呢！”
他蓝眼睛里闪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光芒，“伊格内修斯支持哪边，我就去另一边给他添堵，这主意听起来不错吧？”
朱丽叶特已经坐到了诊疗台后面：“我倒是觉得，如果你真的选择从政，或许会是个不错的发展。”
“你现在做的这些，和从政的本质没多大区别，无非是舞台更大，规则更明确而已。至少，”
她拿起一支笔开始记录着什么，“在那样的规则下，你造成的‘混乱’或许还能被引导向某些建设性的方向。”
阿拉里克脸上的嬉笑瞬间僵了一下，他原以为朱丽叶特会像往常一样斥责他异想天开或让他别添乱。
他仔细看了看她的表情和听着她的语气，发现她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他凑近几步，弯下腰盯着朱丽叶特：“医生，你认真的？你就不怕我真去把政局搞得天下大乱？”
朱丽叶特从病历上抬起眼，深棕色的眼眸里带着一种阿拉里克看不懂的、近乎信任的笃定。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那本伊格内修斯之前给她的、关于玛利亚和契约的古籍，轻轻放在桌上。
“如果你把事情搞砸了，来求我帮你收拾烂摊子的话，”她用手指点了点那本厚重的古籍，语气里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调侃，“我还是会考虑一下的。”
阿拉里克罕见地语塞了，一种复杂的、类似于不好意思的情绪飞快地掠过他的蓝眼睛，但他迅速将其掩藏起来。
他猛地转过身，把火力转向还瘫在沙发上的西奥多：“喂！thermo！你怎么还是这副软脚虾的样子？”
他大步走过去，嫌弃地用脚尖轻轻踢了踢西奥多的小腿，“快点恢复！要是等下伊格内修斯反悔了，或者哪个不开眼的又找上门来，难道要靠医生和迪亚哥去打架吗？”
他说着，一把抢过迪亚哥刚刚配好、颜色看起来正常了许多的药剂，不由分说地塞到西奥多手里，“喝了！别磨蹭！”
西奥多看着那杯药剂，脸上露出明显的抗拒，连连摆手：“我真的快好了…不用…”
“少废话！喝了！”阿拉里克不由分说，几乎是把杯子怼到了西奥多嘴边。
西奥多无奈，看到阿拉里克指尖又开始噼啪作响的电光，他立刻认命地接过瓶子，屏住呼吸一饮而尽，随即被呛得咳嗽起来，冰晶和火星不受控制地从指尖迸出几颗。
阿拉里克满意地点点头，这才仿佛没事人一样溜达开了。
另一边，朱丽叶特已经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之前伊格内修斯交给她的那本古老笔记，翻开了第一页。
泛黄的纸页上，古老的墨水绘制着繁复的图案，旁边的文字并非直接记载力量本身，而是详细描述了如何巧妙地利用环境、人心以及与他人的“配合”来达成看似不可能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