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兽皮
焦坑边缘的夜,冷得刺骨。铅灰色的天空吝啬地挤出几点寒星,光芒被浓重的黑暗吞噬。风像淬了冰的刀子,刮过焦黑的深坑,卷起灰烬和残留的亵渎甜腥,抽打在蜷缩的幸存者身上。兽皮早已破烂不堪,难以抵御这深入骨髓的严寒。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婴儿被冻醒的微弱啼哭,还有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因寒冷和饥饿而发出的呻吟,在死寂的夜里织成一张绝望的网。 草籽背靠着一块冰冷的岩石,面对那个在黑暗中如同蹲伏巨兽的粗糙铜碗。石斧横放在膝头,斧刃上深褐的血痂在微弱星光下泛着幽暗的光。他身上的破烂兽皮如同薄纸,寒风轻易地穿透,带走所剩无几的体温。他需要活动,需要让血液流动起来对抗这要命的寒冷。
他站起身,僵硬地跺了跺冻得麻木的脚。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焦坑边缘那些散落的、扭曲的暗紫色金属碎片。昨夜拜祭铜碗时投入碗中的那些。他走到坑边,弯腰捡起一块。碎片边缘依旧锋利冰冷,残留的亵渎气息让指尖传来细微的、如同被冻伤的刺痛。
他无意识地用手指摩挲着这块冰冷、粗糙、带着死亡和疯狂余韵的金属片。指尖划过锋利的边缘,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
“嘶……”草籽吸了口冷气,猛地缩回手。借着微弱的星光,他看到自己枯瘦的食指指腹被割开一道细小的口子,深红的血珠迅速渗出,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暗色的一点。
他下意识地想将碎片扔掉,指尖的刺痛和那残留的亵渎感让他本能地厌恶。但就在抬手欲丢的瞬间,他的动作僵住了。
指尖的伤口暴露在寒风里,钻心的疼。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单薄的、布满破洞的兽皮,又看了看手中这块边缘锋利的金属片。一个极其模糊、如同冰层下暗流般的念头,在他被冻得麻木的脑海里极其缓慢地浮现:这东西……这么硬……这么利……要是……要是能挡住……
他猛地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荒谬的想法。这是伪神的残骸,是亵渎的碎片,是带来毁灭的东西!怎么能……
就在这时,焦坑另一侧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哼。是那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女人。她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身体筛糠般抖着。她裸露在外的小臂上,一道被寒风割裂的、翻卷着灰白冻疮的伤口,在星光下显得格外刺目。旁边一个老人枯槁的手背上,也布满了同样的冻裂伤。
寒冷和裸露的皮肤,正在无声地吞噬着他们本已脆弱不堪的生命。
草籽握着金属碎片的手指,猛地收紧。冰冷的、带着亵渎气息的金属边缘硌着他的掌心。那模糊的念头,在眼前这些冻裂的伤口映照下,如同被浇上了油的火星,骤然变得清晰而灼热——挡风!挡住这该死的风!挡住这割肉的冷!
他不再犹豫。转身回到那块作为临时“工坊”的大石旁,将那块割伤他的金属碎片放下。然后,他开始在焦坑边缘仔细搜寻。专挑那些相对扁平、边缘不是特别尖锐的、较小的暗紫色金属片。一块,两块……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收集起来,捧回大石旁。这些碎片依旧冰冷,依旧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但此刻在草籽眼中,它们不再是纯粹的亵渎残骸,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可能的希望。
他又从自己破烂的兽皮衣上,撕下几块相对完整的、厚实些的皮子。这些皮子同样冰冷僵硬。
草籽拿起一块最大的、相对平整的暗紫金属片,又拿起一块厚实的兽皮。他尝试着将金属片覆盖在兽皮的内侧(贴着身体的那一面),比划着。不行,太大了,无法弯曲贴合身体。他皱紧眉头,拿起石斧的钝角,对着那块金属片边缘不那么厚的地方,用力地砸!
铛!铛!铛!
沉闷的敲击声在寒夜中格外刺耳。金属片远比之前砸铜碗时要坚硬得多!石斧的钝角砸在上面,火星四溅,只能留下浅浅的凹痕。巨大的反震力让草籽手臂发麻。但他不管不顾,咬着牙,一下,又一下,如同最顽固的匠人,对着同一个位置猛砸!
终于,在石斧钝角崩掉一小块时,那块暗紫金属片的一角,被硬生生砸得向内弯折了!虽然弧度粗糙,但总算有了点“贴合”的可能!
草籽眼中闪过一丝微光。他立刻拿起那块兽皮,将砸弯的金属片覆盖在内侧,比划着位置。接着,他拔出腰间的燧石片——那把他用来分割食物、昨夜也用来剥皮的锋利石刃。石刃的边缘在星光下泛着冷光。
他用燧石片的尖端,在兽皮边缘用力钻孔!坚韧的兽皮很难穿透,他必须集中全身力气,用石刃的尖端反复旋转、钻磨。汗水混着呼出的白气,从他额角滑落,瞬间被寒风吹冷。
噗!终于,一个细小的孔洞出现在兽皮边缘。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他沿着兽皮边缘,在需要固定金属片的位置,钻出了一排细密的小孔。
然后,他拿起一根之前收集的、相对坚韧的藤蔓纤维,用燧石片小心地削尖一端,做成一根粗糙的“针”。又将另一根更细的藤蔓纤维搓成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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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气。接下来才是关键。他拿起那块暗紫金属片,小心地覆盖在兽皮内侧选定的位置。冰冷的金属片接触到他因寒冷而皮肤紧绷的小臂,一股强烈的、如同被冻伤又如同被灼烧的刺痛感瞬间传来!金属片内残留的亵渎能量,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试图刺入他的皮肉! 草籽闷哼一声,手臂肌肉瞬间绷紧。他强忍着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刺痛和亵渎感带来的精神不适,拿起藤蔓针,穿上藤蔓线,开始尝试将金属片的边缘,缝在兽皮上!
针尖艰难地穿过兽皮上钻好的孔洞,再试图刺穿金属片边缘相对较薄的区域。针尖碰到冰冷坚硬的金属,发出细微的刮擦声,极难刺入。他必须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死死顶住金属片内侧,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让针尖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刺透那层薄薄的金属边缘!
每刺透一次,那亵渎能量带来的刺痛感就仿佛顺着针线传导过来,让他手臂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他的呼吸变得粗重,额头的汗水刚渗出就被冻成冰碴。但他眼神专注得可怕,如同在进行一场与寒冷和死亡本身搏斗的仪式。
一针,又一针。动作笨拙而缓慢。缝线粗糙扭曲,针脚歪斜丑陋。暗紫的金属片被强行固定在灰褐色的兽皮内侧,像一块丑陋的补丁,散发着冰冷与不祥的气息。
就在草籽全神贯注于缝制,手指因寒冷和用力过度而僵硬麻木时,他没有注意到,那块暗紫金属片紧贴兽皮的位置,极其细微地,闪烁了一下!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暗紫色光晕,如同活物般,在冰冷的金属片与干燥的兽皮纤维之间悄然流动、渗透!
“呃……”旁边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哼,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颤抖。
草籽猛地抬头。是那个手臂上有冻裂伤的女人。她抱着婴儿,身体蜷缩得更紧,枯槁的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痛苦和惊惧的表情。她裸露在外的、靠近焦坑方向的那条手臂,伤口边缘的皮肉,似乎在极其细微地……蠕动着?颜色也变得有些灰暗发紫!
草籽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看向自己正在缝制的那块兽皮!那块暗紫金属片紧贴兽皮的地方,在星光的映照下,兽皮的纤维似乎也……变得有些异样?一种极其微弱的、令人不安的冰冷气息,正从那缝合处悄然散发出来!
亵渎!这东西的亵渎力量在侵蚀兽皮!甚至可能……在侵蚀靠近它的人!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草籽!他下意识地就想扔掉手中这块刚刚缝了一半的、如同毒物般的“护具”!但目光扫过女人手臂上那诡异的灰紫色,扫过周围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皮肤布满冻裂伤的族人,他强行压下了这股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