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交易
三具猩红亵渎者的残骸,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捏碎的亵渎玩偶,静静地躺在巡时巨槌崩塌的钢铁废墟边缘。暗金面具破碎,露出内里不是血肉,而是熔断的亵渎管线与冒着青烟的黑色亵渎结晶,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焦糊味。另外六个则陷入了彻底的混乱状态,两个在原地高频震颤,如同被圣焰灼烧的亵渎之虫,另外四个则在废墟上漫无目的地高速冲撞,猩红的袍角被金属残骸撕扯成褴褛的布条,发出毫无意义的、尖锐的金属摩擦嘶鸣。 亵渎的熔炉熄火了,代价是这片废墟最后一丝秩序也彻底崩坏。空气中弥漫着血腥、金属锈蚀、植物汁液腐败以及亵渎晶体熔毁后那诡异的甜腥混合气息。风卷起灰烬,打着旋儿,拂过那块已经彻底腐败成黑泥、却奇迹般残留着一丝微弱圣洁暖意的粟穗残片。
骨筹枯槁的头颅歪在一旁,深陷的眼窝空洞地望着那片混乱,盐枭湮灭处的空气,似乎还残留着被强行搅动后的咸腥涟漪。
秦霄感觉自己像一具被彻底掏空的皮囊,沉重地陷在温热的泥土里。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带出内脏撕裂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着灼热的砂砾。净秽阵列那冰冷的亵渎探针虽未真正刺入,但那直抵灵魂的亵渎寒意和最后强行驱动规则碎片模拟“牺牲本源”的压榨,已将他推到了彻底湮灭的边缘。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中沉浮,唯一的感知是身下泥土的冰冷湿意和远处亵渎者混乱冲撞的刺耳噪音。
结束吧……这无尽的榨取……这无意义的挣扎……
黑暗如同温柔的泥沼,拉扯着他向下沉沦。
“……霄……秦……霄……”
一个嘶哑、干裂、如同砂纸摩擦枯木的声音,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执拗,固执地钻进他即将弥散的意识。
是那个老奴隶!那个被秦霄无意间从神坛爆炸边缘推开的、只剩一口气的老奴隶!他竟然还没死!
秦霄枯槁的眼皮,被这微弱却固执的呼唤,牵扯着极其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野里,那个枯槁如柴、浑身血污泥垢的身影,正用唯一能动的手臂,拖拽着几乎瘫痪的下半身,一寸一寸地,朝着他所在的位置爬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秦霄,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浑浊的光。
“不……能……死……” 老奴隶的嘴唇翕动着,每一次开合都带出血沫,“盐……盐枭……换……换……” 他的话语破碎不堪,充满了难以理解的执念。
**换?**
这个字眼,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秦霄混沌的意识深处。不是净秽阵列那种冰冷的亵渎,而是带着一种原始的、残酷的、沾满血汗的契约感。
“沙……沙……”
老奴隶枯瘦如爪的手指,终于艰难地抠到了秦霄垂落在泥土上的手。那触感冰冷、粗糙,如同裹着树皮的枯骨。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秦霄手腕上那道被规则碎片灼烧出的、如同烙印般的暗金纹路,又猛地看向远处那片混乱废墟中,一块半埋在灰烬和扭曲金属下的、不起眼的暗色金属块。
那东西,形状不规则,表面粗糙,带着天然的坑洼和一层厚厚的、凝固的黑色血垢与泥土混合物。只有偶尔从破碎亵渎者身上溅射出的微弱暗金火花掠过时,才能勉强辨认出那暗沉金属块的一角,在火光下泛出一点微弱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与鲜血的暗红光泽。
**铜!**
一个古老而沉重的名词,带着铁锈与血的气息,轰然撞进秦霄濒临溃散的意识!
“换……它……” 老奴隶的指甲深深抠进秦霄的手腕皮肉里,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最后的光彩,死死盯着那块被血泥包裹的暗红铜块,“规矩……石……石币……换……” 他急促地喘息着,破碎的胸腔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盐枭……命……换……规矩……活……”
盐枭用湮灭换来的,不仅仅是短暂的喘息,更是某种……**规矩**的延续?一种用生命和牺牲刻下的、维系部落生存的最原始、也最冷酷的契约?
老奴隶的话语戛然而止。他浑浊眼中最后那点光彩骤然熄灭,头颅无力地垂落,抠着秦霄手腕的手指也松开了,枯槁的身体彻底瘫软在冰冷的泥土里。生命的最后一丝气息,带着对那块铜的执念和对“规矩”的嘶喊,消散在污浊的风中。
秦霄枯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不是因为老奴隶的死亡,而是因为那濒死嘶吼中蕴含的、冰冷沉重的信息洪流!
“石币换铜记……”
一段被深埋于秦霄意识废墟最底层的、属于这具身体原主“霄”的、关于部落最基础交易规则的碎片记忆,如同被强行撬开的棺椁,骤然翻腾而起!
---
**记忆碎片:莽林边缘,黑石部落。**
夕阳的余晖如同粘稠的血浆,涂抹在莽林边缘狰狞交错的巨树轮廓上。空气中弥漫着腐烂树叶、野兽腥臊和浓重汗臭混合的气息。一群裹着肮脏兽皮、脸上涂抹着干涸泥浆和赭石颜料的黑石部落战士,沉默地围着一小堆篝火。篝火上架着一只被剥了皮、烤得半生不熟的小兽,油脂滴落在火炭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却勾不起多少食欲。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前的闷雷。 霄(秦霄的原身),一个身材还算结实、但眼神里带着这个时代普遍存在的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的青年,蜷缩在人群外围。他的兽皮衣比其他战士更破旧,上面沾满了干涸的泥点和暗褐色的血渍。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坚韧藤条编成的粗糙袋子,袋子沉甸甸的,里面装着几十块大小不一、被打磨得还算光滑的灰白色石头——部落的石币。
对面,是三个来自“赤铜谷”的外族商人。他们身材明显比黑石部落的人矮壮,皮肤呈现一种长期靠近高温环境特有的暗红色,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和一种精明的算计。为首的是一个脸上有着狰狞疤痕的光头壮汉,他腰间挂着一柄在火光下闪烁着暗沉红芒的短小匕首——那是铜!真正的铜!刀刃上凝固着深褐色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它的分量。
疤脸商人脚边,随意地放着一个更大些的、同样用兽皮包裹的包裹,包裹口敞开着,露出里面几件令人垂涎的器物:一把刃口闪着寒光的铜斧,一根磨得锃亮的铜矛尖,还有几块未经打磨的、暗红色的粗糙铜锭。铜器特有的金属光泽,在这原始篝火的映照下,散发着一种近乎魔性的诱惑力,刺得黑石部落的战士们眼睛发红,呼吸粗重。
“规矩,就是规矩。”疤脸商人用生硬的通用语说道,声音粗嘎,带着赤铜谷特有的喉音。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指了指霄怀里那个装着石币的藤袋,又点了点地上那几件铜器。“五十块上等黑石币,换一把斧头。三十块,换矛尖。十块,换一块铜锭。”他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如同在宣读神谕。
黑石部落的猎头领“石牙”,一个脸上有着巨大爪痕、眼神阴鸷的中年汉子,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死死盯着那把铜斧,又看看霄怀里的袋子,布满老茧的手掌紧紧攥着腰间粗糙的石斧木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身后的战士们也骚动起来,压抑的喘息和喉咙里低沉的呜咽交织在一起。
“疤脸,”石牙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上个月,还是四十石币换斧头!赤铜谷的规矩,变得比林中的风还快?”
疤脸商人咧开嘴,露出一口被某种植物汁液染成黑色的牙齿,笑容里充满了残忍的戏谑:“规矩?那是我们赤铜谷定的。黑石部落的石头,最近挖出来的,分量轻了,杂质多了。不值那个价。”他轻蔑地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一块石头。“或者,”他的目光如同毒蛇,扫过黑石部落战士身后,那些躲在阴影里、瑟瑟发抖的妇女和几个瘦骨嶙峋的孩子,“用女人来换?两个年轻能生的女人,换一把斧头,很划算。”
“吼——!” 一个年轻的战士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手中的石矛指向疤脸商人,双眼赤红如血。他叫“火角”,是石牙的侄子,血气方刚。
“坐下!火角!”石牙暴喝一声,声音如同闷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疤脸商人腰间的铜匕,那匕首的寒光像针一样刺进他的瞳孔。他知道,一旦动手,这几个商人或许能杀死,但他们带来的铜器一件也拿不到,更会彻底断绝赤铜谷的商路,黑石部落将永远失去获得铜器的机会。没有铜器,在这片猛兽环伺、部落倾轧的莽林里,等待他们的只有缓慢的消亡。
火角胸膛剧烈起伏,牙关紧咬,最终还是不甘地、重重地坐了回去,石矛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屈辱如同毒藤,缠绕着每一个黑石战士的心脏。
石牙的目光转向霄,那眼神冰冷而沉重,如同压在霄肩膀上的巨石。“霄,点数。”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认命的疲惫。
霄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他默默地解开藤袋的系绳,将里面大大小小的石币倾倒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上。灰白色的石币在篝火下反射着微弱的光。他低着头,一块一块地仔细清点,粗糙的手指划过冰凉的石头表面,感受着那代表着部落无数个日夜挖掘、打磨、汗水甚至鲜血的沉重分量。
“一、二、三……” 他低声数着,声音在压抑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数到三十块时,他拿起一块明显比其他石头颜色更暗沉、分量也轻了不少的石币,犹豫了一下。这块石头质地疏松,敲击声沉闷,是前些天在靠近沼泽的新矿点挖到的次品。
“怎么了?”疤脸商人敏锐地捕捉到了霄的迟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威胁的意味。
霄抬起头,对上疤脸商人那双充满压迫感的眼睛,又飞快地瞥了一眼石牙。石牙的眼神冰冷,没有任何指示,只有一种“按规矩来”的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