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血泪
“滴答…滴答…滴答…” 漏壶浑浊的泥水,在“计时典章”冰冷铁律的鞭笞下,滴落得愈发急促、沉重。每一次“滴答”都像敲在濒死者的心尖上,催促着生命的流逝,也鞭打着祭坛上仅存的活动。骨筹枯槁的身影在惨淡的天光下如同鬼魅,他紧握着那柄暗红近黑、蚀刻着枯骨星辰的“铁律鞭”,鞭梢那根由老时奴额骨与青铜熔铸的晷针,在空气中划出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刻度。他的深陷眼窝扫视着下方匍匐的奴隶,每一个细微的颤抖、每一次不合时宜的呼吸,都可能招致那柄鞭子无形的一击,带来皮开肉绽和寿元枯竭的双重折磨。
秩序,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浸透骨髓的冷酷,被强行钉在了这片被毁灭权杖笼罩的祭坛上。
然而,秩序之下,是濒临崩溃的源头。
草叶王枯槁的身躯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身下污血早已凝固成暗褐色的冰壳。他浑浊赤红的眼窝深处,那点象征王权与暴戾的毒焰,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艰难的、带着破锣般杂音的呼吸,都伴随着胸腔深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鸣。他身上那些被“铜律”巨钱威压撕裂的伤口,边缘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隐隐有暗金色的微光在侵蚀,仿佛连他的血肉都在被那冰冷的物质法则缓慢地“称量”、“定价”,随时可能彻底崩解。王权,如同他残破的身体,正在时间与规则的夹缝中,不可逆转地滑向深渊。
骨筹的目光掠过草叶,那深陷的眼窝里没有忠诚,只有一种冰冷的、物尽其用的算计。草叶还不能死。至少,在榨干他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在这冰冷新秩序中找到更稳固的立足点之前,他必须吊着这口气。
“王……需要……镜子。” 骨筹枯槁的声音响起,冰冷,沙哑,带着铁律鞭回响的金属质感。
他猛地转向祭坛下方,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那些因恐惧而缩成一团的奴隶。最终,定格在几个蜷缩在角落、双手布满新旧伤痕、眼神麻木中带着一丝独特呆滞的奴隶身上。那是部落里地位最低贱、几乎被遗忘的群体——磨镜奴。他们终日与粗糙的石英砂砾、浑浊的油脂、沉重的磨石为伍,用血肉模糊的双手,打磨出祭司和王族用于“窥探神意”、“映照威仪”的青铜镜面。他们的背永远是佝偻的,指关节永远是扭曲变形的,眼神如同蒙尘的劣质镜片,早已失去了生命的光泽。
“召……磨镜奴!” 骨筹的命令如同冰冷的铁钉,楔入死寂的空气。“取……‘镜石’……‘血膏’!起……‘净炉’!”
被点名的几个磨镜奴身体剧烈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他们浑浊的眼珠里,那麻木的深处,瞬间翻涌起巨大的、深入骨髓的恐惧!比面对剑卫的屠刀更加浓烈的恐惧!他们彼此交换着绝望的眼神,枯槁的嘴唇无声地颤抖着。
“镜石”并非普通的石头,而是部落领地边缘一处死亡绝地产出的、蕴含剧毒和诡异能量的黑色矿石。开采它的人,十有八九会浑身溃烂、内脏衰竭而死。
“血膏”更非油脂,而是用特殊草药混合着新生婴儿的胎脂和未凝固的脐带血熬炼而成,腥臭刺鼻,蕴含强大的“通灵”怨念。
“净炉”……那根本就是磨镜奴的炼狱熔炉!
骨筹深陷的眼窝如同两个冰冷的黑洞,无视他们的恐惧,声音拔高,带着铁律鞭特有的、加速时间流逝的残酷韵律:
“以……‘铜……律’……为……基!”
“以……‘兵……器……典……章’……为……砧!”
“以……‘计……时……典……章’……为……火!”
“铸……‘映……真……之……镜’!”
“定……‘镜……业……典……章’!”
他枯槁的手指猛地指向其中一个看起来最为枯槁、双手十指几乎完全扭曲成爪状的老磨镜奴:
“你……是……‘镜……胚’!”
“献……你……的……骨……血!”
“磨……尽……人……间……虚……妄!”
“照……彻……神……魔……本……相!”
“不!骨筹大人!饶命!那……那是……” 老磨镜奴发出凄厉到变调的哀嚎,浑浊的老泪混着脸上的污垢淌下。他太清楚成为“镜胚”意味着什么!那是比被投入净炉熔炼矿石更恐怖百倍的酷刑!他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本能地向后蜷缩。
“啪——!!!”
一声刺耳的尖啸撕裂空气!
骨筹甚至没有完全扬起手臂,只是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铁律鞭”如同一条拥有生命的毒蛇,鞭梢的骨铜晷针在空中划过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暗红残影!
老磨镜奴的惨嚎戛然而止!
他的左脸颊上,凭空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鞭痕!伤口边缘焦黑,皮肉翻卷,却没有一滴鲜血流出!伤口深处,粘稠的、如同铁锈般的暗红光芒在涌动!更恐怖的是,他原本就稀疏花白的头发,在鞭痕出现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燎过,大片大片地化为灰烬飘落!脸上深刻的皱纹瞬间叠加了数倍,如同干裂千年的河床!他整个人的气息,在刹那间枯萎了一大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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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耗……你……十……年……寿……” 骨筹冰冷的声音响起,“再……违……逆……” “下……一……鞭……”
“抽……干……你……余……生!”
“让……你……化……作……镜……下……尘!”
老磨镜奴枯槁的身体彻底僵住,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抽气声,那深入骨髓的恐惧终于压垮了一切。他浑浊的眼睛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光亮,只剩下彻底的、如同死物般的绝望。他佝偻着背,一步一挪,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拖拽着,走向祭坛中央那口再次被点燃的、火焰呈现出诡异纯净白色的“净炉”。每一步,都踏在自己生命的最后灰烬上。
临时搭建的净炉,炉火是纯粹的、近乎透明的白色,燃烧的是一种稀有的、带着异香的白色石炭,温度奇高,却诡异地没有多少烟气。炉膛内壁光滑如镜,反射着冰冷的白光。
“材!上材!” 骨筹的命令冷酷无情。
沉重的背篓被拖来,里面是几块大小不一的“镜石”。那石头通体漆黑,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散发着一种浓烈的、如同腐烂金属混合着硫磺的刺鼻气味。仅仅是靠近,就让人头晕目眩,皮肤隐隐刺痛。兵奴们戴着简陋的、浸过药水的厚布手套,强忍着恶心和不适,用铁钳夹起这些剧毒矿石,颤抖着投入净炉那纯净的白色烈焰之中!
“滋——啦——!”
镜石一入炉,纯净的白焰瞬间被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绿!矿石表面发出剧烈的、如同无数细小生物被烧灼的尖啸声!浓密的、带着剧毒颗粒的黑烟翻滚涌出!空气中刺鼻的腐烂金属味和硫磺味瞬间浓烈了十倍!几个靠得稍近、负责鼓风的奴隶猛地捂住口鼻,剧烈咳嗽起来,脸上迅速泛起不正常的青灰色!
“熔!熔净杂质!” 骨筹咆哮,手中的铁律鞭微微扬起,无形的威压让所有奴隶不敢稍停。
巨大的兽皮风囊在鞭笞般的鼓点下疯狂鼓动!炉火在剧毒黑烟的裹挟中猛烈升腾!暗绿色的火焰舔舐着漆黑的矿石,矿石在高温下开始软化、变形,表面冒出粘稠的、如同沥青般的黑色泡沫,不断炸裂,散发出更加恶毒的烟气。
与此同时,一个密封的、散发着浓烈腥臭的陶罐被捧了上来。盖子揭开,里面是半凝固的、暗红近黑、如同腐败内脏般的粘稠膏状物——“血膏”。那气味混合了浓烈的草药苦涩、陈年血腥和一种无法形容的、属于新生命的怨毒气息,令人闻之欲呕。
骨筹枯槁的手指指向那个被抽干了十年寿元、如同行尸走肉般站在炉边的老磨镜奴:
“取……‘初……血’!”
“心……头……血!”
“三……滴!”
“要……滚……烫!”
一个手持锋利青铜匕首的剑卫大步上前。老磨镜奴没有任何反抗,甚至没有看那匕首一眼,只是茫然地、顺从地扯开了自己破烂肮脏的麻布上衣,露出了枯槁如同柴薪般的胸膛。皮肤松弛,肋骨根根分明。
匕首的寒光映照着他绝望空洞的眼睛。
“噗!”
匕首精准地刺入他左胸心口位置!
滚烫的、颜色异常暗沉的血液,如同粘稠的油,缓缓涌出!
剑卫用一个小小的、边缘锋利的青铜杯口,接住了三滴!
暗红的心头血滴落在下方盛放着“血膏”的陶罐里!
“滋……!”
如同滚油滴入冷水!那三滴心头血与“血膏”接触的瞬间,陶罐里猛地腾起一股浓烈的、带着刺鼻甜腥味的暗红烟雾!烟雾中,仿佛有无数婴儿尖锐的啼哭和老人绝望的哀嚎在瞬间响起,又戛然而止!罐中的膏体剧烈地翻滚起来,颜色变得更加暗沉深邃,仿佛拥有了生命!
“入……‘胚’!” 骨筹指向老磨镜奴。
老磨镜奴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最后闪过一丝本能的恐惧。但仅仅是一闪。他认命般地闭上眼,任由两个兵奴粗暴地剥去他上身仅存的破烂衣物,露出枯槁、布满新旧疤痕和烫伤的胸膛与后背。
滚烫的、混合了剧毒矿石熔融液和恐怖“血膏”的粘稠浆液,被兵奴用特制的、布满符文的石勺舀起!那浆液在石勺中翻滚,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流动的暗金色与墨绿色交织的色泽,表面不断鼓起又破裂的气泡里,仿佛囚禁着无数扭曲的面孔!
“滋啦——!!!!”
滚烫的浆液,被狠狠浇淋在老磨镜奴赤裸的胸膛和后背上!
“呃啊啊啊啊啊——!!!!!”
无法形容的、超越了人类承受极限的惨嚎,从老磨镜奴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凄厉得如同地狱最深处的恶鬼被投入了熔岩!他的身体如同被扔上岸的活鱼般疯狂地弹跳、扭曲!皮肤在接触到浆液的瞬间,发出令人牙酸的焦糊声,迅速碳化、变黑!但更恐怖的是,那浆液并未停留于表面,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虫,疯狂地朝着他的皮肉深处钻去!所过之处,肌肉纤维如同被强酸腐蚀般消融!骨骼发出被侵蚀的“滋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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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毒!高温!以及那血膏中蕴含的恐怖怨念和通灵之力,同时作用于他的血肉和灵魂! “按……住……他!” 骨筹的声音冰冷如铁。
几个强壮的剑卫死死按住老磨镜奴疯狂扭动的身体。他枯槁的身体在非人的痛苦中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每一次挣扎都让按住他的剑卫手臂肌肉贲张!他的眼睛瞪大到极限,眼球暴突,布满了血丝,瞳孔深处是纯粹的、地狱般的痛苦!他的嘴巴大张着,惨嚎声已经变成了破风箱般的抽气,每一次抽吸都带出黑色的血沫!
兵奴们无视他的惨状,继续将滚烫的浆液一遍遍浇淋在他身上!尤其是前胸、后背、双臂!浆液迅速覆盖、冷却、凝结!一层又一层!将他包裹在一个不断增厚的、暗金与墨绿交织的、如同流动金属凝固而成的恐怖外壳之中!这外壳的形状,正在被强行塑造成一面巨大的、凹凸不平的镜胚雏形!
“嗡——!!!”
悬浮于祭坛中央的核弹头权杖,顶端的幽蓝冷光再次闪烁!一股冰冷的、带着物质解析和毁灭规则的意志扫过!精准地注入那正在老磨镜奴痛苦躯体上成型的镜胚!
“滋——!!!”
镜胚外壳上流动的诡异光泽瞬间凝固!颜色沉淀为一种更加内敛、更加深沉的暗青!外壳表面,无数细微的、如同活物血管般的暗金纹路浮现出来,构成复杂的、令人眩晕的几何图案!
与此同时,骨筹手中的铁律鞭也微微震动!一股加速时间流逝的冰冷力量笼罩了镜胚和老磨镜奴!
“呃……嗬……嗬……”
老磨镜奴的惨嚎声迅速微弱下去,他的身体在剧痛、剧毒和时间的双重摧残下,如同风干的朽木般迅速枯萎、僵化!他的生命气息如同退潮般消散,被那凝固的镜胚外壳贪婪地吸收、封存!他的眼珠失去了最后的光泽,凝固在极致的痛苦和空洞之中,深深地嵌在暗青色的镜胚表面,如同两颗绝望的、被永恒禁锢的黑曜石!